13.人贩子

　　接下来的日子里，石七九再也没有来过。
　　苏狄文虽然年龄不大，但自幼喜爱阅读，更会翻阅一些厚重的书籍，一点点将其看完。正是这种良好的习惯，让他拥有了猎人般的耐心。为了不引起别人注意，他在帐篷里苦熬了几天，只在夜晚的时候出去，趁着别的奴隶睡觉的时候偷喝些水，一点点吞咽那半个硬饼，勉强果腹。
　　几天的观察让苏狄文有了收获，那监狱旁的破土屋是用来挑选奴隶的，像他这么大的少年，脸上没有任何疤痕，属于未被选中的奴隶，只有进入破土屋被里面的人选中之后，才能去获取木牌，让自己拥有“干活”的资格。
　　要离开这里，必须先成为一名奴隶！
　　想明白这点后，他不再犹豫，在这日的清晨跟随着半大的小奴隶们进入破木屋。
　　破木屋里拥挤着一大群衣衫褴褛的邋遢少年，足有三四十人，他们面前放着一大桶水，两名监工站在门口维持次序，挨个让他们掬一捧水，将自己的脸面清洗干净，再由最前面的一名监工捏着下巴仔细端详，由边上的一名微胖的家伙辨认。
　　见到这一幕，苏狄文心跳加速，立即低下头来，他认得那胖子，皮肤微白，手上持着鞭子，竟是对他进行鞭打的那名塔伊族狱卒！
　　“他们清楚监狱里有人跑了，正在严密排查。”
　　念头一闪而过，苏狄文下意识地往门外退出去，刚想到这里，马上又止住了脚步，那两名监工正在门口监视着这一切，若是现在转身就走，立刻会被注意到。
　　怎么办！眼看就要轮到了。
　　苏狄文抵着头，不着痕迹地四下打量，心中不免开始焦急起来，这时候他见到一个熟悉的面孔从身边一闪而过，是石七九。
　　石七九也见到了苏狄文，正狠狠盯着他看，双拳捏地紧紧地，眼中饱含恨意，那一顿打让他在同伴面前丢尽脸面，最后还要母亲拿着食物去换，这无疑是一种侮辱！
　　见到这位“仇人”，苏狄文立刻有了主意，不等对方靠近，挤过人群主动凑上去，脸面凑上去，压低嗓音道：“来啊，有种打我啊！”为了不被狱卒辨认出来，他打定主意，要挨一顿揍，引起注意没有关系，鼻青脸肿是最好的掩饰方法。
　　石七九将牙齿咬得咯咯响，并不动手，虽然对方如此挑衅，但他迫于监工的威压，不敢动手惹事……队列愈加靠前，苏狄文心中焦急万分，眼看就轮到了，趁机瞅准一个空档，一脚就踩到了石七九的脚背上。
　　石七九痛哼一声，忍无可忍，举起拳头狠狠地朝他的脸面挥舞过来。
　　有句话叫打人不打脸，这句话是错误的，既然开始动手了，就要打的对手鼻青脸肿，哪怕是打不过，也要让对方丢尽颜面。
　　砰！
　　苏狄文面颊一疼，已是挨了一拳，顾不上身边人挤人的场面，干脆大肆动手动脚，与石七九互相殴打起来，顺便左一拳右一脚，将周围的人牵扯进战团之中。
　　有人莫名其妙地挨了一拳，自然怒不可遏，下意识地就还手，在奴隶的世界里，少年们早早地学会了凶狠，若是脾气不够暴躁，挨打是迟早的事。
　　人群无可避免地出现了骚乱。
　　苏狄文脸上挨了好几拳，面颊、鼻梁、眼眶不住疼痛，知道自己肯定是鼻青脸肿，目的已经达到，他干脆借助混乱，猫着腰矮身窜出人群。可惜不尽人意，石七九离他最近，对他的恨意最浓，在人群中狠狠地揪住他，让他离开不得。
　　“住手！”监工们大怒，挥舞皮鞭维持次序，啪啪几声脆响，众少年们停下来，慢慢地安静下来。
　　一名高瘦的监工眼尖，拿着皮鞭指着苏狄文，“你，先动的手，给我站出来！”又指着石七九，“你也出来。”
　　苏狄文心里咯噔一下，只得依言挤出人群，他此时已经鼻青脸肿，倒是不怕引起微胖狱卒的注意，只是那微胖狱卒的眼神若有若无，似乎总是在他身上打量，让他心中难安。
　　石七九缩了缩脖子，他对皮鞭有着本能的惧怕，也跟在后面挤出人群。
　　“为什么打架？”监工问道。
　　苏狄文一言不发，他曾经在微胖狱卒面前说过话，甚至唱过歌谣，若是一不小心被对方认出来，这么多天的努力都白费了。
　　石七九犹豫了下，“他抢我吃的。”
　　高瘦监工哼了一声，根本不在意，指着木桶里的水，“你们两个先来，把脸擦干净给我看看。”
　　二人一眼掬过一捧水，擦拭掉脸上的脏污。
　　苏狄文洗去脸上的血水，感觉自己的左眼眶还肿胀着，自问没有什么破绽，只是下意识地拿眼角的余光往边上看去，见到微胖狱卒依然站在后面，什么表示也没有。
　　高瘦监工盯着苏狄文，不屑地笑了一下，指着身后的门道，“你那么打架，我就让你先进去。”
　　苏狄文慢慢上前，在门口犹豫一下，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命运到底是什么，还没来得及思索，后腰上已经被人踹了一脚，他踉跄着摔进门内，脑袋重重地磕在门沿上，疼地躺在地上蜷起了身子。
　　苏狄文昏昏沉沉，只能任人摆布，感觉有人抓起他，拎着他往前走，穿过了一条长长的走廊……眼前逐渐明亮的光线让他明白，自己正在被人带出屋外，这很好，只要离开了这里，就去凑齐配方，成为非凡者，报仇血恨！
　　外头聚集了一大半帮奴隶，有监工头子正在与人贩子讨价还价。
　　“算上这个，一共七十六个，有男有女，没有老人。”监工头子拿着一本册子，抵着脑袋，在上面写写画画。
　　那清点人数的人贩子指着少年，面露不满，“嘿！怎么还有个废物，腿不会断了吧？断了腿让我怎么带他走，这家伙不值钱了！你不要把断手断脚的破烂货塞给我，这些家伙根本卖不出去，只会消耗我的食物。”
　　监工头子这时候抬起脑袋，笑着说道：“黑蛇，你就那么点钱，还想要什么样的货色？不能换了，这一批已经是最便宜的了，你要想换也可以，加钱，只要再给我十个银币，我就再喊一群人来，慢慢让你挑选，保证让你满意。”
　　人贩子面色不太好看，没有说话，他是低买高卖的生意人，自然不舍得在一群奴隶上多费钱财。
　　高瘦监工将苏狄文丢下来，对人贩子道：“黑蛇大人，这家伙不是断手断脚的，这小子结实地很，还会打架呢！你瞧，他刚刚打翻了好几个，可是厉害地很！”
　　“还会打架？”人贩子面露狐疑，上下打量货物，在苏狄文的腿上手上捏了几把，确定他没有残疾之类的伤病，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行，这是最后一个，带上脚链吧。”
　　“上锁链。”监工头子招呼一声，吩咐手下从屋里拿出一大堆乱糟糟的锁链，哗啦啦的丢在地上，马上有监工上前，将锁链挨个套在奴隶手上，再用绳索束缚。
　　咔嗒一声，苏狄文手上一沉。
　　上一秒还在算计着报仇的他，下一秒突然发现，自己的手被锁链锁住了，而身边是一群奴隶，有男有女混在一起，混乱不堪——在这群人当中，他鼻青脸肿，虽不是最脏最邋遢的，也算是最狼狈的。
　　带走他的是个名为“黑蛇”的人贩子，以贩卖猪仔为业，手下人数很少，总共才两个人，一老一少两个骑手，还有五头拖着物资的骆驼，里面装着足够的清水和食物，在路途上包装奴隶们不饿死。
　　三人挥舞着皮鞭，驱赶着奴隶踏上沙漠。
　　乱糟糟的脚步声中，一群奴隶慢慢地行走，出了监狱，雷吉斯山脉被甩在身后。
　　远离监狱，苏狄文心里好受许多，虽然暂时无法报仇，但好歹算是离开了萨尔波萨监狱，他曾经听过太多与监狱有关的传闻，最担心的并不是死亡，而是像牢中的那些死囚一样，在牢笼里白白耗费一生。
　　人贩子的人手那么少！一路上是逃跑的好时机……苏狄文开始有了逃跑的计划，他左右张望几眼，想要策动这群奴隶逃跑，但身边人的眼神却让他感觉到很绝望。
　　奴隶们一个个遍体鳞伤，脚步踉跄，积满污垢的发肤散发出阵阵酸臭，一双双眼睛直愣愣地瞪着，找不到任何焦点。
　　命运要改变了，希望就在眼前，报仇的机会不是没有！他咬咬牙，想得到一个完整的计划，但下一秒，他的心情再次糟糕起来——鼻烟壶丢失了，那是父亲留给他的最后记忆。
　　苏狄文左寻右找，将全身上下摸了个遍，衣物本就单薄，藏不下什么东西，鼻烟壶确实丢了，周围的沙地上也没有它的踪影。
　　“你们……谁见过一只挂件。”苏狄文转过身，在周围的人群中询问，将最后一丝希望留在这群麻木的奴隶身上。
　　“一只小巧的鼻烟壶……”
　　苏狄文越说越没底气，这群奴隶浑身邋遢，面黄肌瘦，要是有食物，肯定第一个冲上去抢夺，他们绝对不会对一只小挂件感兴趣。
　　没有人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