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 十六

　　简国华家底贫了些，但父母恩爱，家中满，小见父母恩爱的样子他都是羡慕又敬佩的。羡慕父母亲的举案齐眉，多少亲眷邻里多少门户纷争多少柴米盐多少琐事烦恼都把人折腾得疲惫不堪，父母亲能这样和恩爱，何愁不出一个自昂扬的孩子，他的宽和与洒脱多是出自于父母亲自小而来的言传身，以身作则，得以成就他时日贫却也觉得自在满足，不轻易妄自菲薄，不过分仰视他人，不轻蔑之举，不卑不亢地好自己。
　　最最敬佩的还是父亲的偏爱。母亲是个宽和的人，对着他们这些晚辈向来慈爱温和，对外也是相夫子的好声，这样好的一个女人在生中也是有娇气的时候，有时会父亲家来忘记给一个拥抱，就会言语调侃地数落两句，不过没关系，下一次父亲从书塾下课家来给带一朵或是去东街买上一盒雪膏，母亲就高兴了。
　　简国华一直都是规规矩矩地长大，从学生到生，没遇上过几个让他迁就的人，有时看着父母恩爱总说父亲偏心，怎么对自己的儿子就那么严厉。
　　父亲总说，娶妻则贤，爱妻如女。
　　女儿家总是细腻柔和一些的，无论在么年纪都是风雪月多些的性情，对了，听小姨和那个洋姨夫说过，这“浪漫”。
　　要不女儿家看戏听曲怎么总是瞧进心里去呢，那眼眶一红，眼泪扑漱漱地就下点，哄哄就好的人怎么非要哭呢。
　　简国华小听着，听久了就记在心里，记住了女儿家多愁善要人哄的。
　　原本以为，只有女儿家要哄的。
　　“我不吃。”文熙民拿着十八寸方框小画板正头画着画，看似一本正经，实则涂鸦图高兴，画得抽象，颇有洋人画家的手法。
　　“废话啊。”简国华皱着眉轻生训了一句，他伤得重，后腰脊骨和腿最是严重，医嘱上得好好修养不得不遵从，痊愈恐怕要养个一两年了，不过不至于一直在床上躺着，养个三两月，腿伤恢了些就可以下床了，如只有手能动一动，简国华狠不下心像常一样骂他。
　　“赶紧把药吃了，慢慢画。”简国华在一旁看着他，无奈也只能慢慢劝着。
　　“不吃。”小少爷头也不抬，病房里静得只有画笔在纸上摩挲反的声音，似乎他鼻腔哼哧了一声，得听不:“爱走哪条道儿就走去吧，慢走不送！”
　　这话从他醒过来时至两日，念叨了有八遍了，简国华从一开始的不所云，后来的不明就里，至的习以为常了。
　　“你没事吧小东…”他心里生出杂的情绪，觉得可爱又觉得傻气，总之宣之于表的就只剩笑意:“梦里的事你怎么能这么当呢，这有么好生气的？”
　　“没么好生气的？”文熙民从画板上移开目，抬起头一脸不敢置地看着他，气恼恼地:“你道不同不相为谋了还说我生气，你这人礼义廉耻读得明明白白啊，自己倒是点星辉不染尘啊？”
　　“行啊你文熙民，倒一耙的功力与日俱增。”简国华不同他废话了，这药到了时辰非吃不可，由不得他。
　　“救命啊谋杀啊噗……”
　　这狗玩意像泥鳅似(shì)的，滑身就子里钻去，简国华拦住，掰开嘴巴直一个掌心扣唇就把药给扔进他嗓子眼儿去了。
　　“咳咳咳哕…”
　　他咽不下去，又苦又噎，直咳嗽外吐，简国华趁着他上身起来时就给喂水，瞧，这不就吃下去了。
　　“简国华！”小少爷咳得脸通红，眼泪都快咳出来了，着他满脸控诉:“狗东我谋你姥姥！”
　　得，这又姥姥来了。
　　来来去就这么一个词儿，反利用也是节俭了。
　　“住口啊。”简国华转身去倒水，语气平平没有责怪，尾音的啊长了些，像哄孩子一，哪来帕子给他擦嘴，讲：“从认识了你，我姥姥是挂你嘴边了…”
　　“一天天的，个新词儿。”
　　“我呸！我呸！”文熙民拍开他的手，冲着他来了一句:“爷高兴，金难买爷高兴！”
　　“行行行。”简国华噗嗤一笑，转身去一旁小架上的脸盆洗帕子，笑话道:“都擦好了可不就高兴了，您慢慢儿高兴着吧。”
　　这都擦好了拍来的手，下次不问“欲擒故纵英文怎么讲”，问“口是心非英文怎么讲”吧。
　　简国华正想着又乐出了声，嘀咕了一句：“难道是mouthyesheadno吗哈哈哈哈…”
　　“你在那嘀嘀咕咕说么呐！”文熙民抱臂在病床上气鼓鼓，皱眉看着他，大有一副不说楚就砸锅卖铁砸你骂娘的架势。
　　“没么，说…”简国华斟酌着用词，手正拧着帕子在撑开了挂晾架上，笑道:“说你谋我姥姥了，谋我吧。”
　　好家伙，这给人不会了。
　　“么玩意儿？”文熙民当下没反应过来，只觉得不是好意，皱眉反问中还有些凶巴巴的。
　　“哈哈哈哈…”简国华甩甩手上的水，走到他身边落座，讲:“夸你呢！”
　　“嘿！”咱们小少爷脾气说来就来，抄起枕头就是干架，可惜病体无力，一把就简国华给攥住了。
　　“你这还恼羞成怒呵呵呵呵…”简国华笑的时候气息有些弱，听着像中气不足，讲:“你这一天天这么折腾我，哪里是谋姥姥，你就是谋我，折腾人嘛这不是。”
　　好心伺候你，你这还折腾人天，又不是我把你给撞了。
　　“我就折腾怎么地！”文熙民傲气起来，讲:“恩断义绝啊，以后，你少了一个翻译书的搬运工，圣约翰女同学们少了一个外洋通货的好闺蜜！”
　　“你看着吧！”
　　“不敢不敢，我的错。”简国华不说笑了，下他非要举着枕头挥舞架的手，仔细看了又看，上头有纱，纱隐约能看着微微红色，这是一处外伤，换药了时候看见了，伤口有三宽。
　　“疼死了。”
　　“我的手又不是你疼！”文熙民还在玩闹，一下抽手，冲他吐舌头鬼脸。
　　骂道:“老子就说不能带你上山，你他娘的不敬神明，怎么报应我这来了！”
　　原本以为，会一如常听他说一句:你个留洋来的怎么还封建迷呢。
　　谁他鼻息长长沉了一口气，点头讲:“我道，我替不了，所以心疼你。”
　　这突然起来的正经人无所适从，文熙民一下有些不好意，是不是自己话说的重了，让他愧疚了，可这太玄学，没么好抱歉的，说是有人刻意为之，不怪他。
　　“我呸，以为说两句好话我能给你好脸，谋你姥姥去吧！”
　　“不是好话，抱歉是的，话也是。”
　　“那你这意，我是你至那么至那么呗。”。
　　文熙民白了他一眼，下枕头去拿画板，上头有个书生，书生的大褂长衫还缺左手一处卷袖的位置没画好。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