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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戏落幕后，文熙民窝在那不肯走，央着那个师傅他吊皮，一箱子行头他翻了个遍，玩儿得不亦乐乎，等他尽了兴走出院子都快要黄昏了。
两人去了趟一品鲜酒楼填饱肚子，吃得撑肠拄腹停下，却也不肯走，让店伙计撤了盘残剩，换上来些瓜果点心，带一壶露白酒，好不高兴。
原本只想上些生瓜子就好，文熙民吃多了发腻，这时节也没有他爱吃的瓜果，简国华让人上了份腌枇杷来，甜可口带些咸味儿，那滋味单是这么想着嘴里就生津了。
对了，还有那露白酒。
不是听人说方人都豪饮得很吗，这小子在学校里是乖的，简国华想着上黄酒让他好好喝一壶，尽个兴。
谁这小子看着横，内里却是个乖娃娃，黄酒白酒高粱酒那都是喝不了的，喝了得抬去。
“喝多了也没事，我在这守着。”简国华笑道，只以为他是怕喝醉了。
“啊。”他是不想喝醉，他讲:“好不易一块儿出来一趟，喝多了还有么意啊。”
你这么有意，还要么意呢。
话到嘴边，简国华讲:“好，你高兴就好。”
天渐渐黑了，于一品鲜高楼之上远远望去能把条淞户江的夜景纳入眼底；淞户江的夜景哪儿来的呢，无非是江上游船灯，岸边霓虹金彩，围着淞户江一条道儿。这样繁华盛景落尽大道是让人恍惚，若不是简国华从小在这长大，又如能想象到这繁华短短一街，背后竟是那潦倒。
早起去圣约翰时总要经过拐八绕的小巷，踩在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又走上了泥泞的路，最后最后走上大道。这条路上天都有躺在污水泥泞中讨饭的老人，有争吵不休的夫妻，有妇人蒸煮的锅盆碰撞，还有一盆洗脸水从二楼泼下的声音，一栋楼房里十几户人家，家家不易。
有时看着不免慨，原来人和人之间，的不一样。
有些人父母垂老一身贫五十块的药费难倒，有些人家财万贯自由自在着普通人见都没见过的留声机，只为听个响。
两人喝了酒面色微红，神智还是醒的，站在阁楼高处望着申城灯火，绪转。
春时的晚风一吹颇有凉意，露白酒的微醺风一吹缓缓涌上眉头。
“申城啊…”文熙民伸了个懒腰，手臂搭在阁楼扶手上，带着些醉意慨:“纸醉金迷淞户江，露白微红一品楼啊…”
这话里没有高兴，反倒是醉意上头说些人不道的心里话。
“流溢彩之中…”简国华说话声音很轻，吹着晚风像犯困了，不过人倒是站的笔直，右手曲肘在前，左手转握在背。
“么？”后边的话文熙民没听，这楼上楼下吃酒的不少，不远处就是舞厅，隐约还能听见里边的头牌歌声，实在是吵闹得很。
“流溢彩么？”文熙民又问。
“嗯？”简国华摇摇脑袋笑了笑，岔开话:“咱们进屋吧。”
“你刚说么了你？”文熙民不听他的，截身子靠在楼栏上。
“说进屋啊。”简国华过来扶他，右手穿过他左臂肘窝处？
“我又没喝多！”他是没喝多，下简国华的手，又问:“你刚说么了？”
这是蒙不过去了。
简国华讲:“忘了。”
“怎么忘了，哪儿你就忘了…”文熙民不，还白了他一眼，孩子气道:“你想，你想想，使劲儿想想！”
简国华发笑，笑得可大声了，开脸去笑，又转过来看着他笑，摆摆手，道:“忘了。”
文熙民过脸去不看他，有些不高兴了。
“诶！”简国华推了他一下，见他不说话，凑了讲:“生气啦？”
“熙熙又生气啦？”
他这会儿醒着，手里也没捧着喜鹊，又听到这个腻腻歪歪的小儿，烦闷道：“哎呀你能不能不学那小孩儿啊，我一个老爷们这么我，你就不能的！”
“哈哈哈哈哈”简国华笑得欢，皮蛋子也有烦恼无力的时候啊，故意逗他:“我觉得挺可爱啊，以后就这么你。”
“诶你…”文熙民轻推了他一把:“上一边儿去，跟你没话说！”
又补了一句:“东扯，不说了。”
“好好好。”简国华举手投降，笑道:“我想，我使劲想还不行~”
噗嗤！
文熙民笑出声，身边这人像土匪像逗乐儿像老封建像大爷，么都像就是不像声乐老师。
他哪有那么无趣，他可有意了。
“诶，想到了！”简国华两掌一拍，一本正经地代:“你明天上学记得把《资本论》带去给我。”
“嗯。”文熙民点头，听他下文:“然后呢？”
“然后…”简国华突然笑起来:“然后你得记住了啊，天出门我忘了拿，还在你家里着呢。”
文熙民神情难以言表，问:“就这些？”
“啊！”简国华点头，笑问:“不然呢？”
“简国华，姓简的…”给我们少爷气的手头都发抖，咬牙骂了一句：“等你上我们那的！”
不死你个摇唇鼓舌的玩意儿。
简国华乐得不行，没敢笑得张狂，有些蔫儿坏蔫儿坏的样子。
“行，不跟你开玩笑。”简国华了笑意，又开始哄人玩:“国外好些书都没翻译，我想让你我学外语。”
文熙民嗤之以鼻，他要是有这兴致至于郭老师还笑话他那一口外语像喷粪似的，咱少爷不趟这浑水呢。
文熙民骂:“你就想白嫖一外语老师吧你，上一边儿去！”
“你猜着了！”他不觉着不好意，还厚着脸皮讲:“咱们这情谈钱可就俗了不是？”
“俗…你…”文熙民压着嗓子眼儿的脏话，那股子想骂娘的冲劲愣是给咽了下去:“谁跟你有情？哪凉快哪待着去吧你！”
“你看你看！”简国华皱起眉头，一副正儿八经要说一通的意:“你这欲擒故纵了不是。”
“欲擒故…”文熙民腾地一下站起身，顾不上礼数了，开骂:“你shit你fuck你臭不要face！”
天呐，这是么“俏皮话”。
“哈哈哈哈哈哈哈…”简国华他这一句逗得笑翻了天，扶着楼栏一手捂着只眼睛笑的肩膀发颤。
他正笑着又直起身来，讲:“我的熙熙啊，你怎么这么有意。”
文熙民不理他，转身屋里走。
简国华拦住他，道歉:“好好好，我错了。”
“不是你欲擒故纵，是我厚颜无耻。”
“大华，正式，正面，正经，向熙熙道歉！”
文熙民鼻息嗤了一声，又靠楼栏去。
他乖了，乖到不用一颗糖就能哄好。
简国华走到他身边，勾着他脖子问:“那你我，欲擒故纵英文怎么讲。”
英文和成语怎么能相提并论，中文悠长，一个字背后都有刻的意义，成语怎么能直译呢，这得意译，词意去翻译行。
“哪有人直接翻欲擒故…”
不对，他反应过来了:“故你姥姥！”。
“简国华老子掐死你！”
申城酒绿灯红，这一晚烟火裂，江上游船彩灯，岸上歌舞一片，笑闹之间，露白当在他们脸上红了又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