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汉子

　　随风入夜，康惠依旧昏迷不醒，吴忧忍着身体的痛苦咬牙撑着。看着眼前如此的吴忧几个龙族小童态度又缓和许多，主动拿着些剩余的肉干和找来的野菜，做了一锅像模像样的肉汤给吴忧端来。吴忧露出一脸惨白的笑容，十分艰难的抿了一口，模样有几分慎人。
　　“吴忧你休息会吧，这里有我们看着。”金明有些心中不忍的说道。
　　吴忧摇摇头没有回答，不知道是因为身体痛苦的说不出话来，还是为了节省这一点点说话的体力。看着一副倔样的吴忧，金明也不在多劝只是默默守在一旁。
　　这一夜吴忧回忆了许多，此前所有认识的人，所有遇到的事。想到了那一剑斩蛟龙的剑士，还有那年冬天蜷缩在曾婶门前的自己。自己所经历的所有似乎都发生在这一夜，不然这一夜为何会显得这样漫长。一夜时间却如同过了许多个春秋，吴忧好不容易听见了久违的鸡鸣声，视线渐渐清晰起来。
　　但伴随而来的不是什么暖阳。而是一场把骨头刺的生疼的细雨，几个小童警觉起来。受伤的吴忧五感已经比不上常人，远处一名青衫书生正往这边走来。金明首先站起身子，走到一群人前面。那名人畜无害的青衫书生突然暴起奔来，金明和另外两个小童握紧了拳头，等待着那名书生，到了百步外吴忧才察觉那人，十分艰难的站起身子。也不管金明的劝告，一把拉扯把他护在身后。
　　本对人族憎恶到极点的雷海龙，此刻心中却是有那么一点点松动。几个龙族小童看见身前吴忧那摇曳的背影，本被那书生所惊的心，安稳下来。也不知道这种安心从何而来，这样的感觉多年以前在如暖阳春风的梁先生那里所感受过。但两人却是云泥之别，一人是谦谦君子绝世剑仙。而眼前之人不过是个普通少年。
　　八十步，五十步，那书生越来越近，吴忧心里却如同平湖，毫无涟漪。此刻他想起了多年前的那条蛟龙，嘴角微扬也许是在自嘲。不过不一样的是这次吴忧举起了颤抖的拳头那书生还有不到十步，吴忧咬牙艰难的把拳头挥了出去。
　　看着绵软无力的拳头，上一刻那书生还在心中暗自嘲笑，心思还没完全收回来，身体便飞了出去。几个小童看的是瞠目结舌，不过也没看出里面的名堂。吴忧则是软倒在地，看样子丝毫不知道那书生被自己一拳给打飞了出去。
　　那书生飞出去很远，翻起身捂住了胸口，使劲吞下涌上舌尖的血液惊恐问道：“前辈是什么人，法家罗渝奉圣人之命来拿龙族余孽。”
　　听到此话，金明几个小童一转头才注意到自己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中年汉子。这汉子一头短发，眉宇之间挂着几分洋洋懒懒的风流气。听到那书生的言语，不紧不慢的拿起腰间的酒葫芦灌了一大口酒才悠悠说道：“浪迹天涯本无名，拓落不羁一糙汉，回去告诉管宽，这几条小虫我无名汉拿去泡酒，要是再敢打他们注意。我不介意再去枕经书院与他讨论讨论‘学问’。”
　　那书生闻此不敬之言，本想祭出本命飞剑，可那汉子瞪了他一眼。如同洪荒猛兽出现在眼前，罗渝硬生生停下动作，鬓角冷汗如潮，狼狈逃去。
　　吴忧也听到那汉子所说的话，本来绵软无力的吴忧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站起身来，应该是担心那汉子对几个龙族小童如何。那汉子却是大笑起来，威胁道：“这几个小娃你让我带走，我便放过你跟那个小姑娘。”
　　吴忧知道此话对自己所说，但丝毫未把汉子的话放在心上量一量。又一次举起了拳头，不料眼前的汉子在吴忧眼里如同化成了一头多年前那头黑蛟。犹豫了一刻，吴忧还是挥出了拳头，但这次不同的是，飞出去的人却是吴忧。
　　飞出去老远，吴忧喷出一口黑血。几个小童想一拥而上对付那汉子，可双腿发软怎么也动不了。
　　那汉子仍笑着点头道：“资质虽算不上最好，也不是最差的。小娃你体内的剑气被我打出来了，但是气穴应该是不能复原了。”
　　吴忧这才感觉，刚刚喷出那口黑血之后身体的痛苦减少了很多，试着动了动身体，虽还有些生疼但却没了早前刀钻肉骨的感受，立马明白过来。吴忧立起身子对那汉子抱拳问道：“不知先生是何人？”
　　听此称呼那汉子两眉一敛，不满道：“呸呸呸，不要叫我先生，老子才不喜欢读书人的那一套。我叫无名汉，可以学刚才那人称我前辈。”
　　吴忧一顿无语，本想自己的名字虽然自己不嫌弃但也算随意了，可眼前这这汉子的名字可比自己更加随意。
　　那汉子该是毫不在意吴忧的想法，自顾自的解释道：“我是梁秀才的朋友，他委托我照顾你们去东海州。”
　　说完，那汉子又转头看向三个龙族小童笑道：“顺便嘛，充当回最不想做的教书先生来给你们授课，不过你们可以叫我师傅不能叫先生。”
　　那几个龙族小童一脸不屑的样子，龙族本就得天独厚。不用学人族刻苦修行，仅凭身躯自由吐息天地灵气成年以后，最差也相当于人族脱胎境。
　　眼前之人却要做自己师傅，高傲的龙族如何看的上。眼见几个小童不为所动，那汉子注意力转回吴忧，说道：“不只是他们，你也可以叫我师傅。”
　　但是吴忧只是不失礼貌的抱拳一礼，那汉子一顿闷气，只得自顾自的喝着烈酒不再浪费口舌。吴忧起了身子，身体虽还有些疼痛，但也还是常人能够忍受的地步。细雨不大淋了许久也湿了几人的衣襟，回神过来的吴忧赶忙去察看康惠，她一身衣物也是全湿了。
　　虽说吴忧在村子里没跟女孩打过什么交到，但也知道男女有别这回事。同行之中也只有康惠一个女子。考虑一会，只得先小心翼翼的背上康惠先寻一处聊以安身的落脚处。
　　一路上那汉子还是沉默喝着闷酒，不过好像对金明背后的那条癞皮狗很感兴趣。走在后面，这让金明感到好一阵不自在，努力劝告自己此人没什么恶意，好不容易才安下心来。
　　约摸着寻了两个时辰，这才寻到一处破旧神庙，推开吱吱作响的烂木门。一座龙头人身的神像出现在眼前。这让几个小童心情略显沉重，也不知这庙宇香火断了多少年月，蛛网结满了神像。这应该是早些年月乡民们为求雨所建造的龙庙，不过自从龙族从五州界消失，乡民们上香火求雨此事便没个着落。此后布云施雨之事，被道观的行雨道士所包揽，龙庙便荒废了。
　　安顿下来，吴忧先是生了一处火堆，康惠一个姑娘家，虽说衣物都湿了但吴忧总不能脱下她的衣物吧，便把她安放在火堆旁，指望她早些醒来。忙完这一切才发觉腹里空空，许久都没吃过东西了。背囊中还有几个干饼，不过已被雨水浸湿。将就着分给了几人，想着天晴再出去看看能不能收拾收拾一点野味。
　　告慰了自己饥肠辘辘肚少爷，终于闲下来，从背囊里拿出那本《大要十三》。因着是梁先生留给吴忧的书，实在宝贝的很，包裹的布不只一两层。还好也是因为这样，淋了许久的雨水也只浸湿了寥寥数篇。
　　一丝不苟的翻开第一篇，两行大字映入眼帘，剑术大要，基础十三式。看着这两行字，吴忧还是觉得梁先生为自己考虑的挺周到的，从未接触过剑术之人，当然得从基础学起。要是梁先生给一本剑术秘籍，才是真让吴忧无从适应。
　　在背囊里摸出那年从苏家铺子换来的木剑。虽说只是木剑但吴忧还是爱不释手，一直保存的非常好，经常涂抹雄黄驱离虫蚁，这次远行便带在身上。
　　睹物思人看着木剑，原本注意力在那本《大要十三》现在却回忆起在村子里的点滴，一只向肩膀拍来的大手打断了吴忧的思绪。原来是那自称无名汉的中年汉子，一副自来熟的样子笑着调笑道：“怎么，想学剑吗？”
　　吴忧微笑示意，也不作答，对身旁的无名汉显的有些拘谨。
　　无名汉依旧不依不饶道：“想学我教你啊，这天底下用剑的人我敢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听着汉子的话，吴忧合上书一脸认真的问道：“那前辈的剑术与康姑娘比如何。”
　　“当然是我......”话未出口，无名汉就感到一阵不对劲，这小子居然拿自己跟那小姑娘比。最让无名汉生气的却是吴忧居然一脸认真问。想想自己一身本事被眼前一个少年拿去跟一个小姑娘对比，便是气愤不已的抱着双臂走开，不管眼前这少年了，心想他今后求自己的时候一定得好生折磨一番。
　　翌日清晨，昏迷的康惠终于颤颤巍巍的醒来，不见吴忧却看见眼前的无名汉，双指一挥打算祭出飞剑，却差点又昏死过去。好在金明解释的快，康惠这才知道这是梁先生的朋友。随后急忙询问吴忧的伤势，不过那汉子说已经被他治好，康惠只得半信半疑的在一旁坐下来运气继续回复体力。
　　吴忧是天微微亮的时候便出门了，打算多折腾几只野味，康姑娘醒来的时候也好吃点肉，现在多了一张嘴自然要比以前更勤恳了。吴忧手提六七只斑鸠归来，原来康姑娘已经醒了，康惠也是觉察到平安的吴忧，悬挂的心这才掉了下来，打理完几只斑鸠，从背囊里拿出从村子里带的井盐烤了起来。
　　一股肉香弥漫开来，原本在一旁喝酒的无名汉，还有打坐的康惠都顾不得形象放下手头的事情围拢过来。不过几个小童早他们一步，哈喇子都在地上打转了。饱餐了一顿之后吴忧的手艺还是让那汉子觉得有些惊讶。不过有一件事很很让吴忧庆幸，那便是那汉子拍胸脯包揽了此后所有的打猎。
　　吴忧本就想挤些闲暇时光出来，与康惠请教请教练剑的事。不过康惠看到吴忧抱着那本《大要十三》一脸希冀的样子，不忍告诉吴忧气穴已毁从与大道无缘。只得指点一下吴忧如何练习剑招，原本这《大要十三》就是五州界烂大街的普通书籍。不过与之不同的是梁先生所赠的这本分为两篇，前篇为剑招篇，后篇为行气篇。虽说都为基础，但是修行人的法门寻常人是非常难以接触到的。
　　仅凭这行气篇，只是不被认为是坑蒙拐骗的江湖方士，在俗世王朝换个万金也是很轻易的事情，吴忧还不知道自认为是孑然一身的穷小子，已是腰缠万贯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