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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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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军队所有人已经整装完毕,将按照苏柯的路线前往皇城。”袭娘道,“另莫大人从皇城来信,此次行动定于宫宴当日,以钟声为令,让殿下在城外伺机而动。”
  昭河不免有丝疑虑:“原本的计划是潜入皇城,改道到城外是莫悦儿的主意?”
  “莫大人只传令于悬司营,并无其他授意。”
  “既如此,袭娘,本王命你自今日起为先锋,一切以军令为上。”昭河将佩剑取下,走出营帐,看着帐外的人马朗声道:“此战为国,为民,也为虎啸营每位将士,只胜不败。”
  “只胜不败。”
  “只胜不败。”
  气势如虹,贯穿整个营地。
  “拔营,入皇城。”
  兵马出林入山,避于官道,朝皇城进发。
  苏柯因是山匪,路线了然于心,一路如蛇,在宫宴前一日,昭河一行人便到了城外。
  在城外山林间安营扎帐后,昭河看着地图深思。
  半晌,有一兵入营,呈上密报道:“殿下,已经探知帖赤那,启穹王与旱山王军队驻地。”
  “知道了,下去吧。”昭河抬抬手道。
  “殿下,这三军加在一起也不过万余人,这其中恐有诈。”袭娘担忧道。
  昭河在地图上规划着,随口道:“不管他们打的什么算盘,明日全军只有一个目的,保护陛下平安即可。”
  “属下明白。”
  因着明日既是年关也是兰亚公主大婚之日,宫宴于婚宴一起举办,比往年更加隆重繁琐,宫人们一个个忙的脚不沾地,就连李福都忙的晕头转向,然,这期间李福还要将帖赤那送来的美人接进宫亲自教受礼教。
  到册封那日,可是半点纰漏都不能让别人瞧见。
  一旦出事,第一个不会放过李福的不是陛下,而是朝堂上的莫大人。
  李福每每想起那日衣袍带血,雪夜而来的莫悦儿都不禁冷汗津津。
  那双往日温和如水的眼神冰冷彻骨,带着一如既往的微笑,如邪魔般宣判道:“李福,你是宫里的老人了,这位皇夫以后的日子就有劳你了。”
  他胆战心惊的问道:“不知大人的意思是......”
  “明年夏蝉时人还在就行。”
  蝉鸣时节啊。
  如此便是半年之久......
  李福手微微颤抖,一轮刑法都恐难熬过,这竟是要将七十多道刑法来上两遍......
  李福便如此日日战战兢兢,每日都怕那小皇夫熬不到第二日,每天早晚的问安才算稍稍放心。
  如此折腾下来,夏蝉时莫悦儿的到来差点让李福激动而亡。
  此为后话。
  昭和夜里以为自己会失眠,但没想到一沾床便睡的极安稳。
  她看着腹部,微微皱眉,而后哑然失笑。
  竟然连恐惧的本能都开始慢慢淡了,这个孩子既是祸,也是福。
  宫人一大早便准备好凤袍,凤冠等侯在一旁。
  当她坐到镜子前,看着那凤冠指了指,便让宫人撤了下去。
  白芍身为昭和的贴身宫女一直伺候陛下的起居,心知陛下不喜繁复,但今日特殊,陛下应当以帝王之仪出席宫宴,可如今凤冠已经撤下,白芍也知陛下心意已决,一时也犯了难。
  她努力面色平静,手上轻柔的为昭和打理着长发,忐忑地问:“陛下如今身怀皇嗣,凤冠确实繁重了些,但今日陛下要面对文武百官与帖赤那,平日的珠钗还是太过平淡了......”
  一旁的宫人都屏气凝神,见昭和没有回应,捧着东西的手都开始发白。
  知道他们在顾虑什么,昭和不动声色的看了眼殿外。
  心里计算着时间,摩挲着颈项上的指环。
  身后的白芍腿已经开始发软,就在她快要跪倒在昭和脚边前,一阵脚步声救了她。
  李福呈着个木匣走了进来,朝白芍使了个眼色,笑容满面道:“陛下,这是圣女刚刚命人特意送来的,特祝陛下顺遂安康。”
  昭和点了点头,抬手接过。
  木匣里是用柏若山上的梧桐树细细雕琢的镶玉凤步摇。
  “今日的发髻便用这个吧。”昭和眉眼弯弯,温和道。
  若是一般的步摇白芍定然心想陛下今日行事过于荒诞,有失礼教。
  但低头接过步摇,那一瞬,惊讶,赞叹,都不足以形容她当时的心情。
  这世间竟有如此华美,却不艳丽的步摇,简直是叹为观之的美。
  步摇分为刻有云纹的梧桐木主体,触感温润,清香绵长,整体也极为轻便。
  另,一只栩栩如生的火凤立于步摇之上,红珊瑚的身躯,明艳如火,萃了金的羽毛根根分明,爪子不知是何材质,指腹擦过凉凉的,眼睛不同一般见过的凤凰图样,是泛着白光的宝石,羽冠上镶着紫玉髓,边缘打磨整齐,圆润可爱,尖尖的喙是偏暗的朱砂色。
  白芍给昭和挽了个四环抛髻,轻轻将步摇插入发鬓,尾羽颤动,更显火凤灵动,好似下一刻便要翱翔九天。
  此时窗外太阳已经冒头,细碎的阳光渗入殿内。
  李福恰时传了早膳进来。
  昭和如今每日要吃五六餐,只能先简单的小菜,点心为后面的典礼打个底。
  鱼粥细嫩,鲜香,没有一点腥味,入了苋菜,更加爽口。
  昭和吃了几口,暖意烘身,带着面颊泛着微粉,捏着白瓷勺淡淡道:“帖赤那送进来的人近日如何?”
  “回陛下,梅朵郡主近日都在认真学习宫中礼仪,今日册封仪式一定万无一失,大典上不会有人发现郡主有任何异常。”
  “把典礼撤了。”
  李福一愣,以为自己听叉了,谨慎求证道:“陛下是要撤掉册封仪式,那郡主日后还居于如今的女官殿......”
  日光渐渐大盛,枸骨映着光,艳艳夺目。昭和见那小小红果可爱玲珑,不仅心情大好,语气也带了柔:“迁入流水居吧,封皇夫,梅朵二字就挺好,给她留着。”
  “老奴这就去传旨。”李福边走边想,陛下这心里打的是何算盘,撤了册封礼,定是不喜这位皇夫,应当离得越远越好,可为何偏偏安排在凤君旁的流水居,日后去凤君处岂不是次次都要路过这流水居,他左思右想也毫无头绪。
  还没等他再仔细想想,在女官殿看见了凤君身边的宫人,心中满是疑惑,凤君上昭和殿为皇嗣祈福前几日才归,这两日也一直忙于宫宴一事,从未过问过梅朵郡主的事,今日为何突然而来。
  他走近屋内见凤君与梅朵郡主各坐一处,不远不近,两厢无事,心中稍稍舒口气,行礼道:“参见凤君。”
  李福的出现让屋内许多人都长舒一口气,连正襟危坐的梅朵郡主也松了松紧抓裙面的手指。
  突然出现到刚刚一直盯着她看,一言不发的这个白衣男子,让她很不安。
  身边的宫人告诉她这是如今的凤君殿下,她心中更加忐忑,死命低着头。
  “哦,是李福啊,”樾黎浅笑道,目光却未从梅朵身上移开,她觉得这很有趣,一个人怎能如此安静,不似个活物,却又有种不屈的美丽,像葵花一样,矛盾的令她隐隐兴奋,:“是带了陛下的旨意吗。”
  李福回道:“是陛下的册封旨意。”
  他见凤君整理了下衣袍,径直走向梅朵,心中不解,又想起莫悦儿的话,脖子冰凉一片。
  樾黎居高临下的看着梅朵局促不安,发鬓上绿莹莹的华胜让她想起黔杀阁训练营里的含羞草,顽强而又弱小。
  静谧下,梅朵的腿越来越软,就在撑不住之际,一双柔软有力的手掐住她的肩,迫使她站了起来,她惊吓的张了张嘴,心中后知后觉的想还好自己叫不出声。
  “你能听到我说话吧。”语气很淡漠。
  梅朵小心翼翼的点头。
  手中的肩胛骨很细,很脆弱,这姑娘与自己身高几乎相同,重量却极轻,樾黎微不可察的皱眉,语气也变得不耐烦:“抬头。”
  缓缓映入眼的脸确实如传闻般与莫悦儿有几分相似,但那双游离的眼睛让樾黎不禁嗤笑,面皮虽像,内里却相差万里。
  “李福宣旨吧。”话音刚落她便拉着梅朵一起跪下,屋内宫人连忙大赦般跪趴在地。
  李福便在这诡异又平静的氛围里宣读了昭和的旨意。
  旨意刚宣读完,樾黎便一刻不留的带着人离开了。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后,梅朵像没了地基的砖瓦瘫坐在地,肩胛骨处还隐隐作痛。
  李福赶回来时,白芍刚为昭和梳妆完毕。
  一身凤袍,端庄威严,额间的火结印是白芍特意绘的,很应景,也衬得昭和带了女儿家的妩媚。
  昭和踏出门时,见昨夜还下的猖狂的大雪已经化的七七八八,阳光明媚,让昭和不禁抬手遮挡。
  白芍见了连忙将狐裘披到昭和身上,焦急道:“冬日的阳光虽不及夏日,也是易伤眼的,陛下还是快些戴上裘帽的好。”
  昭和接过另一宫人递来的手炉,点点头。
  李福见时辰也不早了,上前问道:“陛下轿子已经备好,是否现在前往大典处?”
  还没等昭和开口,便看到匆匆而来的凤君。
  来人玉冠高束墨发,身着绣着银蟒的紫袍,身姿挺拔,很是英气。
  昭和微微一笑:“今日不坐轿子了,朕同凤君许久未见了,趁此机会步行,也与凤君欣赏欣赏宫中雪景。”
  樾黎快速几步走上前,伸出手。
  昭和握住那双手,唇角笑意更浓。
  扶着昭和,看着她的肚子倍感亲切。
  离宫前自己已经从樾笙那里知道这肚子里的是自己的亲侄儿。
  不自觉的眼神更加温柔如水。
  此情此景,一众宫人艳羡不已,陛下与凤君果真感情深厚。
  李福心肝一颤,揉揉心口跟了上去。
  路上两人却无话可聊,连雪融化的滴水声都比她俩热情。
  樾黎瞄了眼那圆圆的肚子,心中不免好奇,轻声问道:“陛下,这孩子几个月了?”
  昭和皱眉,告诉樾黎,樾笙不免就会知道,所以她不想说,开口随意应付道:“圣女习医,你连这都看不出来吗?”
  樾黎一门心思都在她肚子上,没听出来她的敷衍,心里便开始认真推算。
  半晌,突然有些兴奋道:“该不会是大婚那日,”转而想到昭和还不知自己的身份,佯装些悲伤,苦涩道:“是那日陛下垂青的郎君?”
  昭和知道她在演,板着脸点点头。
  樾黎只当姑娘家不好意思,并未细思,不禁感叹自家胞弟真是勇猛。
  后来各自摊牌,真相都出水面时,樾黎才恍然大悟,自己竟被同胞亲弟诓骗戏耍如此之久,不禁抱着自己的小娘子潸然泪下。
  昭和心里盘算着,孩子的事还不能大意,一旦让樾笙知道这孩子是他的,按着他那般执着的性子定然会把自己看得更紧,到时与药先生的计划便不好实施,甚至一不小心就很有可能让樾笙窥探到神遗族与皇族秘事。
  到那时便无法瞒住昭和心中的决定。
  樾笙很可能会做出自己都无法预估的事,那么昭和本打算保住的人非但无法护住,或恐会牵连更多无辜之人。
  虽然昭和心里知道自己这样做对樾笙不公平,但肩上的责任,上一代的仇怨没办法让她心软。所以她必须要坚守下去。
  这个孩子是唯一自己能留给樾笙的,即便拼上来世也要留住他。
  昭和每日时时刻刻在警告自己,切莫对樾笙倾注太多,也时刻提醒自己每一步要走的路,心中想过这些后,目的便更加清晰,她停下脚步,盯着身侧的人认真道:“樾黎,你给我记着,你们姐弟的的未来,我答应了,就一定说到做到,但宫里发生的每一件事,每一个字......”昭和靠近她唇边笑意渐冷,压低声音道,“除了阴曹地府,都不许给我漏出去。”
  樾黎:“……”
  刚刚,那阴冷的感觉便好似去了一趟阴曹地府。
  暴戾可怖的如同魔鬼,连呼吸都停了一瞬。
  在回阳的那一刹那,本能的连连点头。
  女帝的可怕,在她心里甚胜黔杀阁,就如同在祁洛阁的那几年,那时先女帝还在世,常常来昭和殿,除了圣女,无一人不提心吊胆,避之如蛇蝎。
  心中恐惧震荡,不知不觉便已经到了宫门口。
  昭和没有再说话,伸手由白芍扶着径自上了马车。
  樾黎倒是瞬间放松下来,微不可察的理了理有些皱的袖口,抬脚走向另一驾马车,心想还好不用与她同坐一辆马车。
  否则,那就是坐如针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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