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朝阳社区

　　张伟探出头去。
　　苍茫的大雾里，社区宛若一头深睡中的巨兽，方正的大门里有雾气微微被扰动，就像巨兽即将睁开双眼，门楣上，‘朝阳社区’四个大字若隐若现。
　　张伟眨了眨眼，眼前的景物让他想到了以前在电视上看到的阴曹地府，同样是浓浓迷雾，同样是若隐若现的大门牌匾，只不过此刻的场景中少了电视中用来烘托气氛的绿色灯光和前来勾魂的牛头马面。
　　他快步上前，几大步下便靠近了门口的电动栅栏道闸。因为停电，此时的道闸闸头并没有亮起灯光，安静的就像是条森林里匍匐在地伺机捕食的斑斓巨蟒。
　　闸道的端处是空无一人的门卫室，在穿透重重浓雾后才到达地面的日光此时显得格外疲软无力，暗淡的光线里，透过玻璃，门卫室内的简单布置依稀可见，窗边是一张棕色木质办公桌，桌边还有一张黑色软椅，室内的白色墙体上，一个空调孤零零的依附着，它的指示灯同样没亮。
　　张伟缓缓走到窗边，将头靠近玻璃，尽量向室内的地面望去。
　　一个身着制服的保安一动不动的面朝内侧趴在地面上。
　　张伟敲了敲玻璃，轻轻的声音此时却显得格外刺耳。
　　躺在地上的保安并没有反应。
　　按照之前所遇到的种种来看，在这场疯狂的病毒侵袭里，所有人都陷入了一场深睡，只不过有的人醒来后尚还意识清醒，甚至获得异能，而有的人醒来后则人性丧失，化身残忍的恶鬼，甚至举起利爪，挥向曾经最至亲的人。
　　看着地上一点都没有动弹的保安，张伟也无法确认他是否已经变异，犹豫了一下，他内心有了决断。
　　张伟轻身翻越道闸，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紧紧握在手里，抬手推开铁门。门轴转动声响起，浓雾一拥而入，张伟踏雾而行，倒是有些像个盗梦的幽灵了。
　　张伟轻轻蹲到保安身旁，右手举起手机，随时准备狠狠砸下。
　　保安安静的趴着，神情安详，像是在做一个好梦。看皮肤状况，这个保安大概在四十岁左右，几十年的岁月洗礼下，他的皮肤已经不再紧致光滑，生活里或美好或悲伤的经历给他的皮肤染上了偏黑的色调，眼角的皱纹是光阴给他留下的刻痕。
　　假如没有那场意外，张伟的父亲如今也应该是处于这样的年岁，这些他缺席的日子里，张伟时常会回想与他在一起的时光，那些朝阳里的相送和夕阳下的迎接，灯影下的故事，老妈怒火中烧时的求情……在时间的冲刷下，慢慢从色彩鲜艳、生动灵活的动画变作僵硬死板，色彩模糊的剪影，直到最终化作家中客厅里那一张冷冷的黑白照。
　　张伟此时有些恍惚，抬起的左手停在了空中。
　　突然，保安的眼皮抖了一下。张伟惊醒，浑身肌肉瞬间紧绷，像是一张被拉成满弦的硬木弓，惊人的力量瞬间积蓄，随时待发。
　　双眼紧盯的地方，保安短短的睫毛根根可见，随着轻轻的颤动，保安缓缓地睁开眼皮，先是满眼迷茫的看向张伟，随后又轻轻耸动了一下鼻头，接着表情变为了享受，就像是开饭前闻到了可口的菜肴，食欲一下子被勾动到极点，最后他的表情猛地狰狞，悍然抬头向张伟咬去。
　　“嘭。”
　　所有的表情都应声化作飞灰。
　　张伟收起保安别在身侧的收缩棍，起身出门，向社区更深处走去，孤独的背影此时竟显得有些淡淡的萧索。
　　……
　　走在楼群外侧的小道上，两侧是制式种植的绿树，整齐而茂密，像是兢兢业业站岗执勤的卫兵，张伟神情警惕，步伐稳健，时刻观察着四周的异动，透过树叶间的间隙，张伟已经好几次看到有雾气剧烈的搅动了，可是都没有近前去仔细查看。绕了一圈，他发现，外侧有四幢楼，编号分别是一二三四，并没有他要找的五幢。
　　“看来五幢在楼群的包围圈里面。”张伟暗自心想，“这些大楼里面也不知道有多少怪物觉醒了。进去可能容易，到时候出来可就难了。但愿这些怪物都醒的比较晚吧。”虽然知道前路危险重重，张伟还是踏上了进入楼群内围的路。
　　潜行到一个进入内围的路口，藏身在一棵树后面，张伟看到，前方的视线尽头处，一场打斗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对战双方死死的纠缠在一起，偶尔浓雾被拨开，可以清楚的看见，双方都在死命的撕咬着对方，不时会张大嘴，好像是因为剧痛而嘶吼，可是相距并不远的张伟却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张伟偷偷地靠近过去，随着距离渐进，那场血腥的厮杀更加清晰的上演。对战的双方都爆发出悍不畏死的凶性，即使是四肢断裂，或者肚皮被挖穿，双方都没有要停下来休息一下的意思。此时有一方的脸已经看不出人形了，只是血糊糊的一片，五官都已经完全看不出形状，而付出这么重的伤势，他换来的是对方断去一臂。鲜血狂流在这场战斗里是最不需要考虑的因素，狂躁的双方打起来毫无章法，往往只是凭着本能相互撕咬和抓扯，不过战斗的激烈程度给人一种除了死亡，无法使之停止的惨烈感觉来。
　　“这两个应该都不是人吧。”张伟有些犹豫要不要上去插一手，假如其中有幸存者，张伟还是会选择救助一下的，毕竟在这样的末世里，多一个同类，就多一分对抗死亡的力量。可是当他靠近，可以听到对战双方的声音时，这种念头就被打消了，因为对战的双方即使是因为剧烈的疼痛而惨嚎，也都没有发出过正常人类在经历痛苦时应该发出的尖叫，或者因为情绪激动而爆粗口，有的反而只是像不知名野兽一样的吼叫。
　　没有发现值得出手的人，张伟于是退回小路，又换了一个路口向内部潜进去。一直沿着路从楼的这一头走到另一头，途中没有再遇见变故。
　　张伟藏身在一排汽车之中，只向外探出个头来观察情况。透过重重迷雾，大楼外墙上一个巨大的5字若隐若现，此行的目的地终于到达，张伟内心悄悄松了一口气。
　　悄声摸到楼下门口，张伟停了下来，“**，这么倒霉？”
　　前方的道路上，就在门口前，一只丧尸正在大快耳睨，他此时正用力地掰着地上尸体的头盖骨，并不断从中掏出脑髓塞进嘴里，满是血污的脸做着用力嚼东西的动作，眼里尽是享受，虽然自身受伤严重，身体上很多地方血肉缺失，但这好像并不影响他的食欲。
　　“从他身后绕进去算了。”斟酌了一番，张伟决定不去与那只丧尸搏斗，免得引来更多的丧尸。
　　沿着大楼绕了一圈，有惊无险，张伟从5幢的另一边冒头，只要贴着墙走，应该可以刚好卡住那只丧尸的视野盲区。
　　潜行到近前，那只丧尸已经开始吃地上尸体的血肉了，只见他粗暴的扯下一只手臂，然后直接就向嘴里塞去，然后就是一顿野蛮的啃咬。
　　张伟尽量将动静降到最小，几乎是将整个身体贴到了墙上，一步一步的前进，终于，要靠到门边了。
　　突然，丧尸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缓缓转头。
　　张伟快速闪到门后，而后心有余悸的朝外看去，那只丧尸并没有发觉。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张伟紧张的状态一下子垮掉大半。
　　下意识的回头，一张血口扑面而来，电光火石之间，张伟还没来及爆一句粗口，对方已经压到身上。
　　张伟的本能其实比他的意识反应速度更快，要不然对方此时应该已经把利齿深深嵌入张伟的颈部大动脉了，而不是像现在一样，被张伟像抓鸡仔一样拎住脖子。
　　湿漉漉的触感从手上传来，张伟抓住的脖子在之前就已经被重创过，后颈侧面已经缺失了一块，没有了血肉的覆盖，张伟的手直接抓在了对方的脊椎骨上，锋利的触感让他有些不适，仿佛捏住了一把尖刀。
　　虽然被抓住了脖子，无法再做出有效的进攻，但是这只丧尸并没有放弃反抗，依旧努力的开合着血口，手脚用力的抓捏踢打，试图逃脱张伟的钳制。
　　忍着手指上割裂般的疼痛感，张伟猛地扭转手臂，丧尸手脚施加在身上的力量一下子减轻了许多，但是并未消失，即使脊骨断裂，大脑无法再直接控制手脚，这丧尸的行动也并未停止，甚至眼神更加凶狠。
　　“这都不死？”张伟已经有些恼怒了，任谁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再受到惊吓也不会心情好。
　　手臂一甩将丧尸砸到地上，张伟又用脚狠狠的将丧尸的头踩住，“看来不把你的脑子掏光你是不会消停啊。”虽然嘴上这么说，张伟并没有真准备动手去掏对方的脑子，而是将血糊糊的手伸进兜里掏出手机，期间不忘用收缩棍狠狠的砸几下丧尸的脑子，以缓解心中压抑的情绪。
　　“来来来，你吓大爷一次，大爷也不跟你计较，大爷来帮你超脱。”说着张伟一手机狠狠砸在了对方的脑子上。
　　一片飞灰从脚下扬起，像是被风吹散的柳絮。
　　张伟转身回头。
　　门口。
　　一只丧尸半佝偻着身体，面朝张伟，嘴里发出残忍的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