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勿忘

　　第六章勿忘
　　凌游低着头沉默了，答案似乎没有悬念。自己现在只是个一无所有的乞丐，就连给小篱找大夫治病的钱都没有，更别说现在小篱需要大量珍贵的药材给小篱养身体了。小篱跟着自己的话，毫无疑问只有吃苦受累的份。
　　想到从和小篱相遇开始，除了那段去给别人当出气包的时间他们尚能吃饱穿好之外。余下的日子，他们几乎都是过着居无定所，食不饱穿不暖的流浪生活，那种生活真的是苦不堪言。
　　而现在，小篱即将拥有更好的条件了，不用再吃苦受累，不用担心衣食住行，自己有什么理由去留下她呢？
　　吃苦受难的日子只要自己一个人就够了，小篱应该拥有更好的生活。虽然他们曾经互相发誓要永不分开，而且自己前一刻也发誓不会丢下她一个人。
　　但是，果然还是做不到啊。如果当日的誓言成了阻碍的约束，那就毁了它吧。而自己就留在这里努力赚钱，等着小篱病愈回来再给她一个衣食无忧的生活就好了，尽管他不知道他需要等待多久。
　　沉默了良久，凌游缓缓抬起头，看向了眼前这个女子，艰难的点了点头，赞同了女子的决定。
　　接着凌游又低下头用嘶哑的声音对女子哀求般的说道：“求仙人好好照顾她”，顿了一下后又接着说道：“我知仙人无需我一介凡人的报答，但我凌游只要还活着一日，就会记住这份恩情，直到偿还为止是。”
　　说完，凌游又沉默了起来，他现在不想浪费和江篱在一起的每一点时光。这次分别，下次再见恐怕要等到小篱彻底痊愈之后了。
　　“你放心，不需要你提醒我也会照顾好她的”女子微笑着说道。
　　“你不用担心会有人欺负了她，毕竟作为我百华尊者的关门弟子，没有人会这么不长眼”似乎觉得承诺不够，女子又习惯性地说了一句。尽管面前这个少年不知道百华尊者代表什么。
　　“我也无需你报答这份恩情。毕竟我们可能永远也见不到了。而且不仅是我，还有她，你也可能永远也见不到了”女子面带微笑的说着对凌游来说近乎残忍的话语。
　　听到女子的承诺时，凌游放下心来。他虽然不知道百华尊者是什么人，有着什么样的地位。
　　但想必在他们那个世界，她一定是个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吧，凌游心里高兴一下。
　　但是当他听到百华尊者最后说的话时，他愣了一下，他多么希望自己听错了。
　　她说自己可能再也见不到小篱了。啊，她说百华尊者的关门弟子，原来是这个意思吗？原来她是想收小篱为徒吗？
　　他以为她会治好小篱之后再把小篱送回到他身边的，他都已经准备长久住在这个破道观里了。
　　如果小篱真的修仙去了的话，自己会不会见不到她了。
　　话本上都说仙人的寿命极为优悠久，百年时间犹如盏茶，或许到时小篱已经不记得他了吧，又或许到时自己已是黄土一抔了吧。一想到这里，凌游的心就隐隐作痛，他多么想是自己听错了。
　　他疑惑的抬起头，看着百华尊者，想开口确定他的想法。然而还没等凌游开口，百华尊者似乎已经知道凌游想要询问什么了。还没等凌游开口，她就已经对着凌游微笑点头。
　　“的确是你想的那样，这个小姑娘资质难得一见，且与我相性极高。我正好可以作为她的师尊”
　　“当然，我也不会逼迫她，等她好了，我会送她回来。但是，你应该很清楚吧，你现在一无所有，你能护她一世安稳吗？”百华尊者微笑着问凌游，见他沉默不语，便又继续说道。
　　“而她跟着我修炼，我定会倾尽全力的教她。以她的资质，稍加努力便能有所成就。到时，无论什么都伤不了她，无论是疾病还是岁月。等她实力够了，她想去哪就去哪，我也不会干预。如果她还记得你的话，她可能会来找你吧。”百华尊者不确定道。
　　“但是，当她有所成就时，你已经老了吧。尽管她是个天才，可从病愈到修炼有所成就至少都要五十年时间。你要知道，别说五十年时间，百年时间对我们修仙者来说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罢了，而对你们凡人来说，可就是一辈子。”说道这里，她停顿了一下，看着凌游，继续微笑着说道。
　　“到时候，你真的敢用苍老而丑陋的面容与她相认吗？或许就算你站在她面前，她也不认识你了吧。更甚至，她可能会忘记你吧。”
　　“你也别期望我们会带上你，你资质平平，甚至可以说是毫无资质。而且经脉与灵脉受损严重，恐怕无法修炼。而我们宗门不收平庸之人”
　　百华尊者一口气平静的说完了对凌游来说是极为残忍的话。说这些话时她的脸上始终带着让人觉得如沐春风，温暖和蔼的微笑。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不会给别人留下一丝幻想。该斩断的就不会留情，能面带微笑的说着刀子扎心一般的话。
　　而被说的那方，也找不出一点反驳的余地。她总能恰到好处的拿捏着别人的弱点。
　　而凌游，从百华尊者说话开始，他本来就不好的脸色一点一点的白了起来。
　　当百华尊者说完最后一个字时，凌游的脸上早已没了一点颜色，如果能忽略那满脸的血迹和青紫的话。
　　听完百华尊者说的话，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或者说他的心很乱。他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该高兴还是该悲伤。
　　他低头沉默着，脏乱的头发垂了下来，在他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明明他都以为是苦尽甘来了，在最绝望的时候被仙人相助，小篱不仅脱离了生命危险，还能被带回仙门得到更好的治疗，甚至能被仙人看重成为弟子。从此衣食无忧，还能习得仙法，从此长生不老。
　　明明这一切对小篱来说是好的不能再好的结果，明明应该为小篱感到高兴才对。
　　但是，想到自己永远也见不到小篱了，为何心这么难过，果然是因为自己太自私了吧，他不想和小篱分开，更不想小篱忘记他。
　　凌游不停的思考着，他想找到一个完美的办法。可是，想到脑袋都开始隐隐作痛了，他还是没想到一个完美的方法。
　　不知过了多久，凌游抬起头来，用扯了扯嘴角，看着始终面带微笑的百华尊者。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话的嘴边，又咬了咬牙，又低下头没有把话说出口。
　　而百华尊者就这么面带微笑的看着凌游，她似乎知道凌游要说的是什么，但不管凌游怎么说，她都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
　　有些规定是为了宗门的强盛而定制的，比如宗门不收废人。看着对面的乞儿话到嘴边又噎了下去，她满意的点了点头。等着凌游的下一次开口。
　　最终，凌游半低着头，喉咙滚动了一下，声音嘶哑地开口道“多谢仙人的厚爱，有了仙人的帮助，小篱一定会过得很好吧。但是在小篱无法独自成长的时候，还请仙人一定要好好护着她。”
　　凌游说的一切都很平常，除了声音嘶哑了点以外。但如果仔细听的话，那嘶哑地声音中，似乎有种悲伤。
　　“还有，如果可以的话……”话到这里，凌游停住了，喉咙不停的滚动，仿佛在酝酿着什么，或者说压抑着什么一样。
　　“如果…可以的话，还请…还请仙人清除掉小篱关于我的记忆吧。这样的话，小篱的修仙之路也会顺利许多吧。作为小篱的大哥，这是我最后能为小篱做的了。”
　　最终，凌游还是说出来了，用带着浓郁悲伤的声音，说出了对自己来说显得残酷的话。说道最后，他的声音都是断断续续的，还时不时夹杂着哽咽。
　　而凌游的那浓郁的悲伤，似乎也感染到了一直默不作声的那五个少年少女，令他们微微动容，而那小师妹更甚，已经把脸埋到她师姐的胸口。
　　但这一切对百华尊者来说毫无影响，她微笑着听完了凌游说的话，甚为满意的点头，然后对凌游说道
　　“你放心好了，我定会照顾好她。而你说的那个条件，我很赞同，也不会推辞，我会让她把你忘得一干二净”
　　“嗯”
　　凌游没有多说，只是轻轻的回了个嗯字，只是这个字中包含着怎样的悲伤与不舍，怎样的无奈与深情，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他们没注意的是，在他们交谈的时候，安静的睡在一旁的江篱，闭着的眼睛微微动了几下，似乎是要醒了过来。
　　不过可能是药效太强的缘故，江篱很快又平静下来。有的只是一滴眼泪缓缓自眼角滑落，隐入鬓角。
　　“好了，既然一切谈妥，那我们也该回去了，况且小篱的病情不可久拖，不然更难根治。”
　　百华尊者似乎没有准备给凌游多余的时间，她现在就想回去了，不只是江篱，出来这么久宗门事务也有一大堆了。
　　“等一会，就一会，一会就行，请等等”听到百华尊者说要走了，凌游立马开口请求道。
　　然后，说完他立马爬起来，还因为动作太快还导致了脑袋眩晕了一下身体也晃了一下。他快速的稳住身子，也不管身上各处伤口传来的疼痛感，飞快的像着山里跑去。
　　他记得，在一处山坡上开着一种花，那是在他的那个世界也有的花，也是他在这个世界见到的唯一一种和他曾经的世界一样的花。这还是他在摘果子时无意中发现的。
　　凌游疯狂的奔跑着，鞋子掉了也不捡就这么赤着脚踩在凹凸不平的山路上，也不管脚疼不疼，会不会滑倒；茂盛树枝挡着前面的路了，就冲过去。
　　也不管身上又多出来的新伤，更不管刚风干的衣裤上又被树叶上残留的雨水弄湿。他就这样疯狂的跑着，跑到精疲力尽了也不休息，因为他知道时间不多了。
　　终于，凌游来到了那个山坡上。那是一片花的领域，偌大的山坡上长满了各种各样的花，黄的，红的，白的，紫的，秋天的，春天的，夏天的，冬天的，这里就像不被自然规律束缚一样开满了花，美得让人心醉。
　　他曾背着江篱来看过几次，每次都要敢上许久才回去。而这次只有他一个人来此，更无暇欣赏这幅美景。
　　凌游寻找着他要找的目标。他记得，那朵花独立于其它花朵的存在，在别的花朵都簇拥在一起争相开放的时候，它就孤独地开在一片空旷的土地上，不与百花攀比争艳，只是静静伴着孤独。
　　凌游喘着气，四处寻找。终于，他找到了它，它就静静地开在一颗枯木旁，随风摇曳着，花瓣上还有着水珠，随着花瓣轻轻晃动。
　　凌游飞快的跑过去，也不管地上有多少泥有多湿，直接跪在那朵花钱。他看着那朵花，一会笑一会哭，让人不知道他是高兴还是悲伤，亦或者说都有。
　　他看着眼前不过七八寸高的植物，上面开满了蓝色的小花，五片蓝色的花瓣围住中间黄色的花蕊。
　　它的样子就像路边的野花一样平平无奇，很难让人记住，更别说在这开满美艳花朵的山坡上了，恐怕连看都没人看一眼。
　　可是，就是这样平平无奇的一种花却有一个非常美丽和诗意的名字——勿忘。它象征着永不变的心和永远的回忆。
　　它还有着一段感人肺腑的传说，这个传说被口口相传，感动了无数人。
　　他小心翼翼凑近勿忘，那样子仿佛对待什么珍宝一样，然后慢慢伸出手，也不管手上的伤口还在流血，慢慢摘下了一朵，捧在手心。
　　像是为了回报它一样，他手上因伤口而流下的鲜血也顺着茎流落到地上，被勿忘的根吸收，而它从此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摘下一朵勿忘后，凌游小心的护着它，用着比来时慢一点的速度返回，生怕弄坏了它。然而到底是不是这样，只有凌游心里知道。不过，就算再慢，他还是回到了他和江篱的“家”。
　　回到破庙，他也不管那五个少年少女看他的眼神，径直走向了江篱。看着还在昏睡的江篱，他没有打算吵醒她，就让所有的一切就这样在寂静中了结吧。
　　凌游慢慢跪坐在江篱身边，轻轻抬起她的小手，然后把他护的好好的花拿出来，轻轻放在江篱的手心里，然后缓缓合上她的小手，再轻轻放回到她的身体两侧。
　　最后，凌游慢慢俯下身子，在江篱耳边轻轻的说了一句：“不要忘了我。”
　　末了自己又在心中补了一句。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