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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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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家,风华阁。
  千秋出绝代,万世领风华。
  虽临群山顶,可言无一人。
  风华阁中的一处房间中,阴沉沉的气氛布满整个屋子,便在这一片寂静之中,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坐在椅子上,双肘压在膝盖之上,双手交叉握拳,目光是无什么神采的,或是回忆或是发呆,沉默的黑暗虽无言却又似浪涛般在地面翻涌,显长的华贵衣裳拖在了地上,明黄的金丝也已黯淡无光。
  人影动了动,双手手掌张了开来,可见其右手手心中握着一块银色的圆盘状物体,那银色圆盘上还系着一根银色的链子,这是他妻子最喜欢的一样的小玩意,是一个来自南边的人带来的,很久之前的事了,那时候连他们最大的孩子也还没出生呢。
  那个来自南边的人还带来一个箱子状的机械,是一件能留住时间的机械……
  那时候,他们彼此也算是家族利益的牺牲品吧,她的家族没落了,不得不将女儿嫁出去来寻求他家族的帮助,而在此之前,她还曾传出喜欢过某个才子的消息,那时候的他是极为不愿的——他不想娶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
  但他与她还是成亲了,因为……他的父亲告诉他,这本身就是一场虚假的交易,他的家族想将她的家族侵吞掉壮大自己,而等这场交易结束之后,他可以随意踹掉她,并迎娶另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这场虚假的交易令他很不愉快,因为自己的感情,因为自己的婚姻竟是这么一个便宜而又肮脏的东西。他讨厌她,认为这一切都是她的错,认为她也讨厌着自己,认为这场虚假的交易带来的一切都是虚假的,婚姻是假的,爱情也是假的!既然如此……干脆离开吧!虚假的一切迟早会如泡沫一般消失殆尽,而迎接他的又将是下一场虚假。
  新婚夜里,他逃走了,并且留下了一封信,告诉她一切的真相,而出于内心的正直与善良,在信的最后,他留下了一句:你也快逃走吧,离开这虚假的现实,追求可以真正触摸到的幸福吧!
  他是一个极具幻想精神的人,对未来的一切都充满了无穷的信心与无限的期待,但是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现实,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公子为了吃饭,不得不在矿场做上了苦力工,这对他来说简直如地狱般煎熬,但这样的世界击不倒他,在经过一年后,他拿着攒下来的钱准备去做一场小生意,可现实给了他一次重击,在生意还没开始之前,他的积蓄便被人偷了,不过他并未认输,他又攒了一年的积蓄去做生意,然后现实再次给了他一次重击,生意开始后不久,他的“合作伙伴”便逃了,卷着所有钱逃了,而他被债主抓了,用来抵偿所欠的债款。
  而这一年,他认识了一个在矿场食堂工作的奇怪女子,或者说全矿场的人几乎都认识她,因为她每天穿着一身厚重破烂还发着腥味的衣裙,头发不整理也不清洗,油光锃亮的,脸上几乎无时无刻不沾着烧灶时的煤灰,她一年四季都是这个模样,便是同为女人,也很少有人愿意与她待在一起。
  不过他与那个女子要比其他人来得熟一些,因为一次称得上意外的意外,他听到了她在唱歌,说实话,她的唱功并不比自己以前听的那些名角儿要来得好,但是在这既摧残身体,又干涸灵魂的矿场,着实能称得上一场心灵的雨露了。
  或许出于害羞又亦或其他什么原因,他并未与女子相碰面,只是在旁边躲着,默默地听着,并且第二天心怀希冀地等着。他渐渐抓到了女子唱歌的时辰,能在这个地方拥有定时的演唱会也算比其他人拥有不错的待遇了,尤其是对他这种曾享受过优质生活的人来说。
  在矿场中,女子不只是不受待见那么简单,因为她的打扮着实邋遢,所做的饭也不可口,时常有人怀疑饭里面会否钻进去一些脏东西,所以不少人在其背后戳其脊梁骨,说什么都有,而他也没去阻止,在外面摸爬滚打了几年的他虽未被磨去希望,但也已经不似原来那般好管闲事了。
  而他与女子进一步的相识则是在梅雨季的某一天,常年在矿场工作的他,身体已经日积月累出现了一些小毛病,后来加上梅雨的关系,彻底在他身上爆发开来。
  他的身体渐渐变得羸弱,咳嗽气闷成了他的常态,而他的工友都以为是传染病也都离他远远的,他也想过去看大夫,可是要花的可是他好不容易攒下来的积蓄,以后也是要用来做生意,尝过世间寒凉艰辛的他不舍得。他以为自己能扛过去,以前的得的小风寒风热,他都扛过去了,他也坚信这次能扛过去,可是等到他彻底失去了气力,他才知一切来不及了。
  他躺在空无一人的阴暗房间中,四周的黑暗如密布的虫蚁一般渐渐爬满他的全身,潮湿的气息如地狱的锁链一般将他拉扯离开人间,救救他,求求来个人救救他,他快死了,就要在这房间中不被人知的死去。
  便在这个时候,他的救世主出现了,是那个脏兮兮的女子,是那个会唱歌的女子,是那个他从未提供过丝毫帮助的女子,她来了,扫去了黑暗,斩断了锁链,背着他重返人间。
  后来的日子里,他一直接受着女子的照顾,只是很奇怪的是,她从未与他说过话,他知道她会说话,但是无论怎样逗她,她都不愿说话,等他好了之后,女子便离开了,重新回到了矿场,一副从未来过的样子。或许是她的样子并不讨喜,身上的气味沾着梅雨的味道时常令人反胃的原因,当她离开时,他甚至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不过,女子照顾他的消息还是传了出去,工友们背地里的议论与调笑,他一开始虽然不太在意,但后面却越显不耐烦起来,只是发泄心情的对象却成了女子,甚至以为这些都是女子散播出去的,是啊,这样浑身发着讨厌气息的女子一定没人要吧,她肯定是想借此要挟逼迫自己。
  而终于一日,工地的人在食堂的饭菜之中吃出了不对来,工地里大部分人都闹了肚子,他也在其中,而这一切问题的矛头却毫无来由地指向了女子,因为她……浑身散发着让人讨厌的气息,所有的错出现在她身上都不意外,这一切便在未调查清楚之前,女子被赶走了。
  那时候他甚至为自己没去指责她而认为自己宽容,对啊,这样便算偿还了她的恩情吧。
  再后来,他也攒够了钱并偿还完了债务,小心翼翼的他这回也终于成功了一回,一跃成为了当地小有名气的青年才俊,时常出没在上等宴会之中并谈笑风生,谁也没想到这样一个优秀的男子曾经在矿场之中做个苦力工,谁也没想到这样一个优秀的男子曾经游离于生死的边缘并被一个乞丐似的女子所救。
  而在某一日,他结束了宴席,在回家的路上他遇见了一个乞丐似的女子,不对,那就是一个乞丐,一个人蜷缩在墙边,好心的人抛下零散的钱财并捂鼻离开,嗯,那股味道他从未忘记过,她终究是在他的生命之中留下自己的印记。
  他认出了那个女子,出于她曾经救过自己谢礼,他心中决定要给予她一大笔衣食无忧的财富,但他没有,因为钱财在他眼中早已变得重要起来,给她一份府里的工作吧,毕竟他才刚起步不久,府里正缺人手,而她似乎也缺一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这样所有的都还清了吧。
  他带着女子回到了府中,并交给她浣衣扫地的工作,厨房是不能交给她做的,毕竟前车之鉴在那。
  后来很长的一段日子里,他将女子忘得很彻底,寻求更大的机遇才是他目前应该做的事,后来出席的宴会多了,他也逐渐认识了同等圈子里面的名媛贵族,他喜欢上了这些名媛中极为出色的一个女子,在他眼中,那名女子简直是鸡群中的凤凰,不仅拥有着富贵的家世和美艳的样貌,而且她在生意一途极为出色,手腕魄力丝毫不输于他。
  那名出色的女子对待他也是极为尊重,毕竟是生意场中难得一见的对手,他们彼此间惺惺相惜,甚至在他看来自己与她终会成为一对金童玉女,要是那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没出现的话。
  一场真的可以堪称为天降之灾的灾难降临在他的生意路上,那时候他将生意的目标直指皇城,为了一举功成,他倾尽全力还邀了包括那名女子在内许多的生意伙伴,以他为首进军皇城,这在所有人看来几乎是青云直上的坦途,他甚至早早开了庆功宴,邀请了这场生意所有的参与者,共同举杯邀喝,在这场庆功宴上,那名优秀的女子也表露自己对其的好感。
  便就在他觉得洋洋得意,达到人生巅峰之际,现实的第三棒终于落下——皇城被毁了。原因是沾了一些不该沾的东西,被附近的宗门给带人灭了,而他的货物也在那场灭城之战中毁于一旦。
  他从云端直落谷底,几乎被摔得粉碎,他认为所拥有的一切都没了,钱没了,家产被没收了,他喜欢的女子也都对其冷眼相待,他的一切都没了,一切都结束了,他已经走投无路,干脆想着将生命也都结束算了。
  便就在他想要投江自尽之时,那个一直被他忽视,一直被他所看不起的女子再次救了他,并对他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以后……我和你一起。
  他哭了,也不知是哭诉命运的不公还是忏悔曾经的过错,不过这时候他已经意识到他所拥有的一直没有离开他,他放弃了生意,开始踏踏实实地做起了工作,没过多久,他与她便成亲了,婚礼极其简陋,而她也终于第一次打扮起来,而在那一天,女子的美貌惊艳了他,也惊艳了他人生中往后的所有时光。
  也是在他们成亲的那一天,一个来自南边的神秘商客携着一个能留住时光的机器来到他们所居住的城镇,他带着他最美貌的妻子去让那个人留住他们这最美的时光,而后那个神秘商客给了一块银色的圆盘用以承载他们留住了的时光。
  他日复一日地工作,努力养活着他们一家两口。再后来,女子便怀上了,这个消息简直令他欣喜若狂,他抱着她疯狂亲吻,尽管在最后她诞下的是一个女孩,但他丝毫没有一丝不满,反而更加觉得美好,因为他们所诞下的女孩也一定如女子一般美艳善良。女子虽然笑着,眉宇间却也有一丝失落。
  第三年他们又诞下了一个孩子,只是还是一个女孩,女子望着两个女儿眉头拧着更重了一些,他也感受到了女子状态的不对,细心温柔地呵护着她,安慰她一切都没关系。
  第四年他们再次诞下了孩子,还是两个,但令女人失望的是,两个都是女孩,他一如既往地安慰着她,也更加努力地工作着,她看着他每日疲惫的神态,心中也终于下了一个决定。
  某一日,他回家之时,发现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了他家门前,而后,他的家中走出来一名锦衣长裙的端庄女子,女子怀抱着两个婴孩,另一只手牵着一岁大的孩子,还有一个三岁大的可爱女娃朝着自己跑了过来,她们正是自己的妻子与孩子啊!他面露疑惑的打量着女子和孩子,他不明白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后,一名已经中年男人从马车中下来,出现在他面前,他突然愣了,面色更加惊愕起来,那中年人正是自己数年未见的父亲,要不是父亲出现,他几乎都忘了自己曾是一个少爷,只是父亲他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他的妻子走了上来,将怀里其中一个婴儿放到了他的怀中,她道:我来追求我可以触摸到的幸福了。
  他望着怀中婴孩,又望着面前的女子,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他最后笑了,温柔道:看来要被你锁一辈子了。
  他又重新当回了他的大少爷,而且出乎他父亲预料的是,他在这些年中的成长实在是匪夷所思。而后当他得知当年她的家族产业已然被父亲吞得一干二净,他心中愧疚只好倾尽自己所有一切来对她好,而她依旧如以往一般温柔相待。
  日子一年年过去,他家又添了新的家庭成员,只是……依旧是女孩,女子的神色也一日日黯淡下去,他看在眼中虽然焦急,也只能责怪自己的无能。在试了许多方法都不管用的情况之下,在他父亲一日日紧皱地眉宇之下,她与他道:你再纳个妾吧,好给家族留后。
  他拒绝了,这也是他第一次与女子发脾气。后来女子带回来许多姿色良好的少女,但都被他一个个打出了门,女子无言却只能顺着他,只是她又开始不打扮了,一日,又带回来一个只有八九岁大的女娃,这比他们的女儿也没大几岁,每日更是教其礼仪与才艺,精装打扮甚至比自己的女儿还要认真,只是他这回却没有理由再赶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又怀上了,但是连连的生育已然是让她的身体承受不住重担,他想让她放弃,但她犹自坚持,并相信这一次一定能诞下一个男孩,并言道:我不想别人抢走你。
  他答应了,推掉了所有的事务,尽心尽力地照顾她的起居。
  一日,孩子诞生了,是个男孩!
  但她没了……
  房间中,人影渐渐合上手中的圆盖,轻轻舒出一口气,而等其在抬头之时,窗户却是突然打开,明亮的日光打了进来,整个房间所有的阴暗全被清扫一空,窗外有一人,背着那淡淡的朦胧光影。
  他的视线有些模糊,一瞬间竟有些惊喜,可随后又低沉了下来。
  “老爷,贤儿醒过来了,想与您说说话。”窗户外,一名身着淡绿长裙,挽着双平发髻的女子正望着他。
  金富贵起了身,点了点头,将手中的圆盘放回了怀中,打开了门,在盯了秋语好一会儿后,眼眉沉了下来,才苦涩道:“我是不是做错了?”
  秋语一愣,沉着头,嘴角微笑,摇头道:“不,老爷你没有做错,也不必介怀什么,看着贤儿长大,秋语已经知足了。人与人之间终究是需要缘分的,就像夫人与老爷一样,在我看来,是再般配不过的,而能进到金家,便已然是我最大的福分,我已经……陷入幸福之中了。”
  金富贵叹了一口气,从秋语身边经过,却是不敢看她。
  秋语扬着头,嘴角微笑着,光打在她的脸上,已是一片晶莹夺目。
  “少爷他已经遇见了一个有缘分的人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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