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重生

　　第二天早上。
　　天宁小区的一间出租房内，王长隆从睡梦中醒来。自从死后，在冥界他就没再睡过一个好觉，现在重返人间，他只觉无比真实。出租屋并不大，只有四十来平方，不过打理的倒是干净整洁，很是精致的房间。
　　他自从昨晚夺了这个女子的身体，便从手机和身份证上了解女子的信息。
　　这个女子叫张燕，极为普通的一个名字，独自在芜城工作。
　　他从床上起身，来到卫生间，盯着镜中的自己。还是不太适应女子的身体啊，他感慨道。但是，他才刚逃出冥界不久，灵魂有所损伤，像这样阳气较弱的女子才是容易附身的。
　　他刷牙，洗漱一番后，从衣柜中随便找出件衣服换上。
　　按理说，张燕现在应该去上班。但是，现在主宰这具身体的并不是她，而是王长隆。
　　他心中已经有了去处，这是他再次回到人间的唯一目的。不然，他也不会冒着魂飞魄散的下场，去硬闯鬼门关。
　　他当年是工作过劳猝死的，在死前都没和妻子和儿子说句话。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道他们过得还好吗？他还记得自己当年家的住址，柏庄区第十三街区五幢402，当年自己买房还是贷款，不知自己死后，还得怎么样？
　　他不禁有点担心，自己去世的时候28岁，妻子年轻，儿子当时才3岁，孤儿寡母的生活想必很不好过。
　　但另一方面，他也在想着和妻子见面时的场景。如果见到了，以自己现在女子的面容，他：又该说些什么？
　　他摇摇头，将脑海中杂七杂八的想法都甩掉，管它了，先见了再说。对了，也许可以先打个电话？对啊，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一条！他一拍脑袋，这么简单的方法竟然没想起来。
　　他拿起手机，又不禁感叹一声，现在手机更新换代是快啊，都是指纹解锁了。他颤抖着手指，在屏幕下按下一连串数字：13214……
　　王长隆还记得这个号码是自己选给妻子的，说是一辈子也不会换的号码。再次按下这串号码，自己竟是已穿越过生死。他努力平复下自己激动的心情，按下拨通按钮……
　　一秒、两秒、三秒。
　　王长隆感觉自己的心跳加速，他希望电话接通，但又不知道接通后自己该说些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每一秒王长隆都觉得漫长无比。
　　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电话还是没有接通。在电话那头有一个女声在重复说道：“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播……”
　　空号，空号，王长隆心中不断回荡着这个词。说好一辈子的号，竟变成空号了吗？他心中有点失落。他和妻子是大学期间谈的恋爱，出来工作后接着结了婚，感情很深。当初选手机号两人选了个情侣套餐，说是可以我用一辈子，谁也不换号。
　　没想到再次拨过去时，竟然成了空号。是因为自己走了，所以她才不用这个号的吗？他在心中猜测道。
　　或许亲自去见她一面不是更好吗？对了，还有儿子，现在也应该长很高了吧，真想听见他再叫一句爸爸。
　　他下楼，打了个出租，直奔柏庄区。一个小时后，出租车在柏庄区第十三街区停下来。他下车，看向眼前的第十三街区，和他死后还是有点改变，原先那家卖早点的铺子，此刻已经改卖水果；原处的超市，也变成了电器店。
　　物是人非事事休。他死去这么久，有些东西，早就不在了。
　　他沿着记忆中的道路，一步步走着。
　　前面就是第五幢了，他直上四楼，第五幢402号，他过去的家。
　　王长隆立在门前，静立许久，才抬手敲门。
　　咚咚咚！咚咚咚！
　　一分钟后，门开了，一个西装的中年男子打开门，和王长隆对视：“你有什么事吗？”，他问道。
　　王长隆怔住了，他原本想得是自己妻子开门，或者是自己的儿子开门。为此他还想了许多见面时该说的话。但万万没想到，开门的是一个男人。对了，自己当年贷款买房的钱没还完，或许妻子将房子卖了也说不定。毕竟分期贷款也不是笔小数目。
　　“不好意思，我……”王长隆想说自己走错了，但就在此时，房内又再度传出一个声音，一个他熟悉无比的声音。
　　“东庆，敲门的是谁啊？你不是要赶着上班吗？”
　　从卧室当中走出一个女子的身影，穿着睡衣，身材普普通通。可当她走出卧室，出现在客厅的那一刻，王长隆还是呆住了，那是一个让他魂牵梦绕的身影，一个让他忘却生死的女人——他的妻子。
　　名叫东庆的中年男子摇摇头：“不知道，我不认识，你看看是不是找你的。”
　　“好了好了，你快去上班吧，路上注意安全。”妻子说道。
　　“那好，我上班去了。晚上你就别做饭了，等我回来去外面吃。”东庆回了句。，他看了王长隆一眼，王长隆现在是个弱女子的形象。他和王长隆擦肩而过，匆匆下楼而去。
　　妻子看向站在门外的王长隆，好奇地问道：“请问你是谁？有什么事吗？”
　　王长隆定定地看着她，她比记忆中老了许多。
　　他设想过许多再见面时该说的话，但此刻真的相见时，却全忘了。而且，他也不打算再想起来。
　　“哦，我是小区居委会的，想来了解点住户情况。方便我进来吗？”王长隆笑笑，他灵机一动，临时想了个理由。
　　“小区居委会的？你们大早上上的就来了解住户情况？”妻子有些惊讶，但还是将她让进来。王长隆现在的女人形象，让人生不出什么戒心。如果他现在是个男人形象，估计此刻已被当成骗子，连门都不会让他进。
　　妻子将王长隆让进屋内，两人坐在沙发上。
　　“刚才那是您丈夫吗？”王长隆问道。
　　“是啊。”
　　“看得出来你们很相爱，您和您丈夫很相爱吧?”王长隆感觉此刻自己的心很麻木，可又有种疼痛的感觉。他自己也说不来心中的感受，他原以为凭自己和妻子相爱这么多年的情感，妻子是不会改嫁的。
　　“四五年了吧，你问这个干吗？居委会还要了解这种东西？”
　　“这个，也是为了方便我们有活动时，好登记人数嘛。”王长隆继续瞎编。
　　“对了，您有子女吗？”
　　“有一个10岁的儿子，不过这几天，他回他外婆家过暑假了，得过几天回来。”妻子笑笑。
　　“哦，原来是这样。那么，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现在幸福吗？”
　　“幸福？我过得很幸福啊，怎么，区委会对这个也感兴趣，也要做调查？”妻子问道。
　　“我这是为了统计小区居民幸福指数，本次调查到此结束了，谢谢您的配合。”王长隆起身，笑笑，转身往外走。
　　“诶，等等！”妻子在背后喊住了他。
　　王长隆回过身来，望向她，他的眼中似乎有某种晶莹的东西闪动：“有什么事吗？”
　　妻子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女子的面容，琢磨再三，终于说道：“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像是我早就认识你一样。”
　　“没有，我们没有见过。有可能是我长得和你某位朋友相似也说不定。”王长隆摇摇头。
　　妻子面露迷惑：“不可能啊，我没有朋友长得和你相似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我们认识一样，在刚才第一面看见你时，就有这种感觉。”
　　王长隆低着头，片刻后，他抬头对着妻子笑笑：“说不定我们以后会成为朋友也说不定，再见……”，他转身就走，没有回头。
　　出了小区后，王长隆灰心丧气的走在路上，此刻，他再度感觉自己像是个鬼魂野鬼，游荡在城市的街头。他不知自己该去哪儿，又该做些什么。他的父母早几年就过世了，除了妻子儿子，他没有别的亲人。
　　现如今，妻子已经改嫁了，而且还过得很幸福。他又怎能再去打扰她？就算他出现在她面前又怎样，就算她知道自己活过来了又怎样？她已经很幸福了，这不正是自己所希望的嘛。
　　此刻，他忽然感觉自己好疲倦，连灵魂都变得疲倦的那种。再等几天吧，再见儿子一面，就再去做自己的孤魂野鬼。妻子说儿子去外婆家了，他这赶过去也要点时间。还是等儿子回来吧，这么多年了，也不知他长成了什么模样，如果在街上碰到，会认出他来吗？
　　另一方面，他感觉自己身体内的另一个灵魂正在蠢蠢欲动。那是张燕的灵魂，他并没有吞并她，或者说干掉她的灵魂。他只是想借这具肉体用用而已，想当面对着妻子儿子说几句话。
　　等他见完儿子后，自然会将这具肉体还给她的主人，这个叫张燕的女子。
　　王长隆抬头，在太阳底下，他重生了。
　　他死过一次，又再度活了过来。
　　可是此刻，他却觉得重生是如此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