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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隐素呼出一口长长的浊气，缓缓靠在椅背上，拿起名叫“旭日骄阳”的橙红色饮料喝了起来。这时我才注意到，在场三人中，只有莫采幽喝着晶彩鸡尾酒，月隐素从头到尾都没有碰过酒精饮料，在酒吧中，未免有点奇怪。
“可是，据我所知，族长摩尔多先生还冷冻储存着年轻时的生殖细胞，以家族的财力，完全可以物色到一些精品卵子，再造一批优秀后代，一些代孕工厂甚至能够专门给议员大人腾出一条最精良的生产线，不出十个月，我优秀的弟弟妹妹们，就能从上百个人造子宫中诞生出来，到那时，阿耶德的血脉岂不是能够到达繁荣顶点？”月隐素用细长的玻璃勺搅动着方正的冰块，嘴角带着意味深长的微笑，“对了，莱毅和莱月盎虽然无法培植出合格的生殖细胞，但毕竟还能克隆。而且还有二哥，虽然死得尸骨全无，但毕竟还储备了生殖细胞，你身为家族的强智体成员，应该都清楚，把它取出来试试呗，说不定有惊喜。”
“小姐，请对您的父亲保持适当的敬意，您的言辞有背于道德，”黑孔雀躬身提醒着，“请您记住，根据阿耶德家族的族规和经营方针，身为族长继承人的您应当时刻秉持主流价值，这有助于凝聚大众的认同感。”
“逼迫后代当生育机器，也是主流价值吗？”莫采幽趴在桌面上，摇晃着高脚杯讽刺。“哦，不好意思，我忘了阿耶德家族的规矩也分对内和对外。”
黑孔雀没有显露出丝毫生气，反而朝我和莫采幽亲和友善地微笑，弯腰致歉，说：“很抱歉，让两位见笑了，由于谈话偶然涉及到了一些族内事务，虽然并非核心机密，但也请两位不要外传，以免影响到阿耶德家族与诸位的友谊，非常感谢两位。”
友谊？莫采幽也就罢了，可我跟阿耶德家族有什么友谊？强智体不会生气倒很好理解，因为以他们的思维强度根本不需要情绪来辅助，就算是有表情功能，也是为了便于和人类交流，但什么时候强智体也会说场面话了？看来旧时代的一些机器人法则显然不适用于这些拥有特别立场的强智体。而且我虽然吸收了几个人的记忆信息，但由于这几人接触层面过窄，还是见识不够啊。
黑孔雀又朝月隐素说：“排除其它因素，就事实而言，您所讲的不无道理，也具有实施性。但是，您才是阿耶德家族人类成员中基因资源最优秀的一位，更适应这个时代，摩尔多先生也是承认这点的。既然您能够让阿耶德血脉更进一步，为何家族还要采用较差的方案呢？这并不符合繁衍和进化的宗旨。”
“你不要再提了，”月隐素将饮料中的冰块盛出嚼碎吞下，“我还是坚持以前的立场，在适当条件下，我可以考虑提供卵子，你们可以通过人造子宫孕育下一代，但我绝不会作为母体参与到繁殖中。”
“但是您也非常清楚，您改造后的基因对于受胎环境非常敏感，以目前发展滞后的人造子宫技术，几乎不可能达到我们的要求。您的身体才是最理想的受胎环境，可现在您却打算用这具身体冒险，请您先按照流程上报族长。”
黑孔雀所言确实有一定依据，在两百多年前，由于某些派别的女权组织强力干预和破坏，用于人类胚胎的人造子宫技术不光起步很晚，而且在以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处于停滞甚至倒退状态，远远落后于基因编辑技术。
而且根据黑孔雀所言，月隐素似乎是一种非常特殊的调适体，和先天变种人一样，无法借助于人造子宫完成繁殖任务。我不禁对月隐素产生出一丝同情，她也同我一样，无法主宰自己的肉体。不提以前的实验体生涯，直到现在，我依然和驻光座共用一具身体，可我并不厌恶驻光座，她拥有我难以想象的智慧，并非常懂得如何让我感到安全舒适。
对于黑孔雀的反驳，月隐素似乎早已料到，她右手指甲敲击着桌面，节奏分明，像是一首歌的舒缓鼓点，“如果我上报，那个老顽固几乎不可能会同意。并且你们更不会允许我采药物和手术来改变性别。”
“当然，药物和手术对您的生育能力影响更大。”
“可现在你也清楚，最适合我的异能现在就摆在我的面前。”月隐素转头看了我一样，“选定他为对象，利用趋同突变技术，制造出诱变素酶，虽然诱变素酶这项药物的作用过程的确有一定风险，但以我深度调适体的体质，完全能够挺过去。到时候，我不光能够从调适体成为变种人，还能通过灵性躯壳改变性别，而且按照数据统计，一期的突变并不会影响生育能力。”
黑孔雀轻轻摇头，“不，小姐，这种技术还处在试验阶段，许多普通人和调适体的实验体都失败了，就算您是深度调适体中的佼佼者，或许也无法承受来至基因层面的反噬崩塌，我认为您的设想预期还是太过乐观了。而且，我们刚才仅仅只是测试了这项异能的部分功能，其微观层面的内核，我们并没有把握住，也没有实验论证。虽然我理解您的心情，但请恕我直言，您的决定实在太过草率了，更像是一场赌博。”
“我认为你还是太过惧怕风险，其实与巨大的收益相比，这种程度的风险恰好是合理的，足以被接受，而且你也小看了我体质的生物耐受性，”月隐素将身后的巨大生态缸打开一扇门，匀称雪白的手臂快速伸入低矮灌木中，不到两秒，就抓出一条红眼焦尾的碧绿色细蛇。
我皱眉定眼一看，这居然是一条竹叶青蛇，它全长约一米，遍体碧鳞，三角形的脑袋，蛇身侧有白线，赤红色的蛇眼，细尾像是被涂抹了一层薄薄的焦糖，也不知道是哪种亚种。凭心而论，这条竹叶青蛇深具美感，它的色泽、形态都完美糅杂在一起，形成一种静谧和谐的美感。但本能却提示我尽量离开它远一点，我也不清楚自己身体是否能够对抗这种血循环毒素。
黑孔雀立刻制止说：“小姐，请停止这种危险的行为。”
“危险？”月隐素左中指和左拇指掐住蛇头，将其对准自己的脖颈，任由它咬在自己的动脉处，注入毒液。
“不要惊慌啦，”莫采幽笑嘻嘻地起身，挡住冲过来的黑孔雀，“这些生态缸里的几条蛇本来就是她养来玩的，这些年来，都不知道咬过她多少次了。这种成蛇一个毒囊的毒液，对她而言，就跟普通人喝上一杯红酒差不多。”
我咽下噎在喉咙间的蛋糕，心中暗暗惊叹，如果真按照莫采幽所说，那这里不就是月隐素的品酒间了？难怪月隐素不喝酒，或许是因为酒精根本对她的身体不起作用吧？看来身体的生物耐受程度高，坏处貌似也不少，至少身体获得快乐的门槛提高了。
尽管莫采幽如此说，可黑孔雀依然紧盯着月隐素的脸色，准备立刻营救。不到一分钟，这条竹叶青蛇似乎已经耗尽了毒液，缠绕在雪臂上的翡翠蛇身软了下来。
“回去吧，”月隐素随手将毒蛇扔进生态缸，面色如常，她犹未尽兴地看向其它生态缸，似乎想再抓另外一条，换换口味，“采幽，为什么感觉这条竹叶青蛇的毒液量变少了？”
“不清楚，你得问问你以前的心肝宝贝，以前不是埃莉薇雅在帮你看管这个酒吧吗？我也是处决蔻娜后才搬过来的。”莫采幽坐回到原位上，拿起酒杯，“这些蛇平时都按时喂养，你仔细想想，是不是以前被黑市商贩给骗了，买的老年蛇啊？”
“不清楚，这些都是埃莉薇雅经手处理的。”月隐素站起身，朝生态缸中的毒蛇们打量了几眼，光通过鳞片，自然分辨不出这些毒蛇的年龄。
“要不，你再试试你的大酒杯。”莫采幽指向生态缸最里侧，我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在影影绰绰的灌木乱石中，似乎歇息着一条背部为黑灰色的眼镜王蛇，近五米长。
“半个月前还用过它，毒液应该还没有恢复满，”月隐素优雅摆手，拒绝了莫采幽的中肯意见，她抹掉玉颈上的两小滴血珠，我居然没有看到毒牙留下的孔洞，“算了，今天就这样吧，生日庆祝会现在结束。”
黑孔雀履行着自己的职责，“饲养珍惜保护动物是违法行为，如果曝光后，会给家族造成负面影响。”
月隐素不以为意地回答：“没错，所以我专门买下这间酒吧来养殖，酒吧法人、股东都是选好的代理人，就算曝光，也和阿耶德没有半点关系。”
“小姐，我承认您体质的特殊性，但生物耐受性和基因结构并不能等同。我建议您还是从长计议。”
然而这次，月隐素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却理解性地点头，“我答应你的要求，但我同样要求你隐瞒在这里发生的见闻。”
“只要不伤害到家族利益，不违反条款规定，我自然都会满足您的要求，”黑孔雀微笑承诺。“但如果相反，我会按照条款规定，进行处理。”
“快到二十点了，我先回监狱了，你以后就安心住在这里吧，”月隐素向莫采幽招了一下手，然后又把头转向我，“你和我一起走，坐我的飞梭。”
我腼腆地笑了笑，“狱长，不好意思，我想自己单独回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