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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梭队伍以每小时近两百公里的高速穿过了繁华街区，在进入市中心花园后开始稳步降速。窗外强烈的阳光顿时变暗，遮天蔽日、近乎透明的穹顶横贯天宇，即使数百米高的丘陵小山也远远触及不了。
莱毅侧身，向窗外的山顶望去，金色圆盘似的太阳已不再刺眼，只见无尽绿涛的尽头耸立着十数幢接连穹顶的水晶建筑，整个外墙似乎由某种新型的光伏玻璃构成。莱毅困惑地眨了下眼睛，没想到自己数月没来，矢位集团就给总部换了新装。
飞梭在电磁力推动下非常平稳，但莱毅仍感受到了重心的变换，车队已经开始在丘陵上爬升，即将进入矢位集团总部的空港。
“进入观光模式，打开香水喷雾，”莱毅对智能驾驶系统说。
他看了看还在整理衣衫的莱月盎，又补充一句，“用高渗透型香水。”
“如您所愿。”系统应答着，飞梭队伍的速度随即减缓，沁人心脾的香水雾气从脑后方的排气孔持续渗出。
莱月盎正在拉裤链，远超常人的敏锐嗅觉使得他打了个喷嚏，双手一抖，撕心裂肺的叫声顿时响彻飞梭。
“唉，你不用去了，一会儿你就在琳琅水榭游玩吧，千万不要在这里惹事，否则我也保不了你。”莱毅嘱咐道，觉得还不够稳妥，又吩咐秘书官全程跟着。
“这次，还是那个白衣服女人负责吗？”莱月盎向窗外眺望搜索。
莱毅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疲懒的小弟宁愿穿越半个亚洲也要跟来。
“那个女人你碰不得，连仿真义体也不许订制。”
莱月盎肯定地说：“我觉得那个女人绝对可以怀孕。”
莱毅摇了摇头。“那也不行，据说为这个女人争风吃醋死掉的名门子弟，都可以铺满篮球场了。”
“万一我将是那个成功的人呢？”莱月盎自信满满地笑着。
莱毅露出一个含蓄而讥讽的微笑。“我估计之前死掉的那些人，也是这么想的。”
飞梭的停靠支架还没展开，已经有一位接待员在不远处等候了。她是一位身着黑红条纹西装的金发女士，妖媚挺拔，潇洒又迷人。
“看来他们知道你喜欢哪一款。”莱月盎朝莱毅挑了挑眉毛。
莱毅干咳一声，面容平静地走出飞梭。得益于基因编辑技术和后天管控，他成年后数十年，体格始终保持着高大健美。他有着方形脸，宽广平坦的额头，下巴棱角分明，蓄着浅胡茬，面容透露出刚毅自信，这更容易使人对他建立信任。
“抑制者先生，我叫艾薇，想必你的时间非常宝贵，请随我来，小姐已经在会议室等候了。”
艾薇转身，走到前面引路。莱毅朝莱月盎和秘书官摆了下手，不急不缓地跟在其后。
莹白色的灯光照在长长的自动人行道上，才不过两分钟，莱毅就发现已经过了三个门禁了。
“戒备等级比之前提高了很多啊。”
“谁知道呢？”艾薇在莱毅面前摊开双臂，靠在扶梯上，“我只是一个底层职员，什么杂活都干，偶尔做做接待员，硬要我猜，也许是安防部经理的内裤被偷了吧。”
“哈哈，你可真风趣。”莱毅笑了，他闻到对方身上传来沁人心脾的未知香气，再加上美色当前，不免有点心醉神迷。
“我一点也不风趣，”艾薇把微卷的刘海拨到耳后，“这几个月来，总有很多敏感又好奇的客人，这个笑话我总共重复讲了一百多次。”
莱毅的笑容僵住了，但他很快就释然一笑。“那你可真够懒的，为什么不换几个笑话？”
艾薇摇了摇头。“不换，我想看到这个笑话传到安防部经理的耳朵里，他会是什么反应。”
莱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股若有若无的失落感被他转瞬掐灭。
“你是变种人吗？”
“当然。”艾薇的声音清脆利落，态度说不上傲慢，却也看不出敬意。
莱毅摇头，声音含蓄地透露出一丝遗憾：“很难想象变种人会做这么简单重复的工作，在我们榄城，接待员都是仿生人。”
艾薇灿烂一笑，凑近莱毅耳边。“仿生人做接待员，可不会告诉你身上还有血液和前列腺液的气味，一般香水怎么遮掩得住，先去接待室处理一下吧，可不能在这里失礼！”
莱毅的脸庞露出尴尬的红晕，可从小锻炼的情绪管理让他立马恢复冷静，脸上的潮红逐渐消退，他甚至已推断出有可能是在击打莱月盎时，不小心沾上的。
“抱歉，小小心意，这是小费。”莱毅从上衣内袋中，递出一张黄金色的不记名信联点卡，凭此可在全球各大银行网点提取或转出一百万信用点。
“哎哟，谢啦。”艾薇接过，笑得眼睛眯了起来。“最后友情提醒一句，千万不要在小姐面前追问戒备等级的事情，之前有客人这么做，然后进了黑名单，可怜的家伙。”
约定的会议室在矢位集团主楼21层3号房，换了一身贴身正装的莱毅在艾薇的陪同下，稳步踏入房间。
室内很宽敞，幽光环绕，四周墙面从上到下，全被一体化的曲面玻璃墙隔开，做成了生态鱼池，气氛静谧而清幽，如同置身海底。
莱毅数着步子往里走，视线擦过芦苇风景画的屏风，照见一个穿着素白长袖羽衣的女子坐在黑色沉木桌案的里头，就像一副老式的黑白版画。
等莱毅走近，她才款款起身，弯腰施礼。
“抑制者先生，你好，鄙人神下清伊，请多关照。”
虽然这女子比一点九米的莱毅矮了整整一个头，他却不敢做出俯视的姿态，而是以略显夸张的弧度，弯腰回礼。
“你好，神下女士。”
等神下清伊落座后，莱毅才轻缓地坐下，他收束着视线，不敢在对方的稀世容光上多做停留。
“抑制者先生的执着，让人敬佩，我已查看过之前你的来访记录，已有所了解。”
“非常感谢贵公司的接待，神下女士之前举办的数场关于精神印刻的说明会，非常精彩，”莱毅由衷赞叹，接着又面露难色，“但有些细节问题，我希望能够面见导师。”
神下清伊抿唇微笑。“抱歉，能方便详细告诉我吗？”
莱毅皱眉启齿。“关于精神印刻的具体内容问题。”
神下清伊颔首微笑。“精神印刻的详细内容，已在说明会上公布，人联委官网也能下载到部分资料，每个思想改动的细则，以及将会引起的逻辑链，都已明确陈述，不知道你所指的是哪方面内容问题呢？”
“这……”莱毅迟迟不语。
“请放心，这里的讲话，除了导师，不会有第三者知道。”神下清伊做出保证。
莱毅觉得此时已不得不讲，他思索着措辞。“我个人对于精神印刻的内容，对于将此生奉献于全人类，完全赞同，毫无不夸张地说，我一直梦寐成为这样的人，一个美丽的记号。”
“我从小也是以这个目标被培养的，甚至我的基因，也曾被如此编辑着，哪怕被人说成是市政系统的一个人肉配件，我也心甘情愿。”
在讲话的空档，神下清伊适时回应：“抑制者先生的觉悟令人印象深刻。”
莱毅继续讲：“但我先是作为一个人，才成为抑制者的。我有许多家人，其中一些对社会规则有不妥的理解，我希望即使接受了精神印刻，也能在余生中，继续兼顾守护我的家人。所以，希望稍稍提高下亲眷在精神印刻内容中的地位。”
“抱歉，能详细讲明吗？”神下清伊含蓄温雅地微笑着。“守护，用什么守护呢，以自身的能力守护，还是加上公共赋予的权力守护呢？而且，守护什么呢，生命，尊严，还是财产私欲？”
莱毅肯定地回答：“当然是个人自身的能力，绝不会触犯任何法律。”
“恕我冒昧，阁下对此的认知，并不透彻，或者是故意如此。你身为榄城抑制者之一，拥有对市政系统迦楼罗的监管权，必要时，甚至可以让其停摆。因职务所需，你每天可以浏览到大量的机密资料，在你负责的一块，市政系统的后台对你基本处于透明状态，你被赋予的高度，一般民众根本无法企及。”
“与此同时，你的思维想法、规则认知、知识经验，已在迦楼罗的影响下改造拔高。因此，你现在的个人能力，对一般市民而言，本身就是不公平的，就算你以后卸任，也会受到长时间监督。”
莱毅突然意识到对方的问题近乎一个陷阱。“不好意思，我很好奇，请问你又是如何守护你的家族？如何履行公正呢？”
“我的家族故居在日本岛，那里叫名古屋。2150年起，太阳就持续升温，导致海平面上升，大概在二十多年前，名古屋已经被海水完全淹没了，家族也就散了，于是我来到了东亚大陆。至于我的公正，就是人类的公正，这源自于导师的教导。”她的目光平静无波。
莱毅发现自己的回击打到了空处，对方巧妙地回避了这个问题。“我失礼了，抱歉。精神印刻就没有个性化服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