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乱葬坟地决高下，含恨饮；多年仇事人去散，空余叹（五）
　　天目咬牙道：“虞琨和莺娘也是你抓去的？”
　　凤晚情点了点头冷笑道：“阎王爷叫我送他们两个下地狱，我怎敢不从。”
　　天目平生痛恨者，首是南海驼铃，其次便是红楼之人。栖迟依城灭掉红楼时他更是拍手称快。他以为凤晚情嫁于陆慕后会有所收敛，没想到她三年后竟策划出了如此惊天残忍的阴谋，业火顿烧，当时为了顾全大局只得强忍抑制，再听她得意洋洋般说出杀害了虞琨和莺娘，登时怒不可遏，冷静全失，以杖指着凤晚情骂道：“你阿爹阿娘给你一副好皮囊，你却用来做猪狗不如的.....”
　　凤晚情突然仰天大笑了三声截断了天目，但笑声却是一声比一声凄凉。不知何时，乌云涂墨般吞噬了明月，天空骤然泄下滂沱大雨，就好像凤晚情悲动九霄竟引得苍穹落泪。
　　凤晚情满头珠翠的云鬓瞬间被打湿凌乱，人人忌惮蛇蝎般的她在雨中竟显得那么弱小，那么无助。这时她是否需要有人在她背后为她撑起一把油纸伞呢？
　　油纸做成的雨伞没有，但布衣做成的“雨伞”却有。
　　栖迟依城把自己的外罩长衫脱下撑成伞盖状遮在了月明流苏的头上。
　　月明流苏是女人，凤晚情也是女人。
　　这种情况下是不是所有人都认为月明流苏需要有人为她撑起一把伞遮风挡雨而凤晚情则不需？
　　凤晚情道：“衣服脏了这场大雨正好可以洗涤干净，可人呢？”
　　她喃喃自语失魂落魄般竟转身走了。
　　但她背后之人能同意吗？
　　寒气倏至，两道青光飞矛般向她射去，快如闪电，迅如疾风。
　　但就在那间不容发的一刹那，忽听“琤琮”一声，凤晚情手中的琵琶响了，清脆圆润，余音袅袅，可潇潇雨声中听来却有一番黯然销魂的滋味。
　　几乎同时又听“砰”的一声，她身旁的一座坟爆炸崩开，雨土四溅，一个人影从中掠了出来。他双手如游龙，蝴蝶翻飞，鬼魅流星般徒手抓住了青玉杖和“九命”
　　“九命”在天目和月明流苏出现之时叶靥就隔空收了回来。
　　他的右手在滴血，“九命”的剑锋划破了他的手心。
　　但他的血不是红色的，是黑色的。
　　天目、叶靥、栖迟依城定睛一瞧那人，不禁齐声呼了出来：“陆慕？”
　　三人第一眼瞧见“青雉”时便心照不宣，“青雉”又名“催魂琵琶”，是红楼的镇教之宝。红楼通过秘术“摆渡”把已死之人“复活”，“复活”之后称之为死傀儡，死傀儡的一言一行皆是由“青雉”所奏之曲控制。
　　可他们没想到这次的死傀儡竟是她的丈夫白门门主“通臂神猿”陆慕，犹如平地惊雷。
　　栖迟依城双目闪烁冷笑道：“看来黄鹤楼一计不成反倒帮了凤楼主。”
　　栖迟依城的言外之意叶靥和天目心知肚明，凤晚情把陆慕变成死傀儡肯定也是她计划的一部分，只不过叶靥将陆慕重伤，让她省了一些功夫罢了。
　　陆慕虽然武功盖世，但他对凤晚情过分的宠爱让她有太多的手段可以把他谋害。
　　其实栖迟依城对黄鹤楼战斗的经过并不知情，第二天他才听手下报告黄鹤楼有人打斗，当他匆匆赶到时早已人去楼空，只有三恶人的尸体空遗。
　　是早晨天目去蛇山找叶靥帮忙时叶靥把黄鹤楼的事情告诉天目，天目又告诉了栖迟依城。但叶靥隐瞒了莺娘的部分。
　　他们见陆慕被变成了死傀儡之所以惊讶，是因为伊始他们皆认为阴谋虽是出自凤晚情之手，但背后支持之人却是陆慕。
　　天目叹道：“看来凤晚情的野心不仅仅是‘断生’！”
　　“你们今晚想杀我可以，但我劝你们深思熟虑后为之，有些后果你们可能承受不起。”凤晚情回眸一瞥看着叶靥，道，“尤其是你‘神剑’，有时候嫁衣不一定绣花针才能缝制，剑也能。”
　　话音未落，“九命”被陆慕轻轻一掷雨水中似一道黑色的闪电倒插在了叶靥面前，寒光凛凛。
　　凤晚情走了，死傀儡陆慕跟在后面为她保驾护航。
　　青玉杖和“九命”一样被陆慕掷出倒插在天目面前。
　　但这次叶靥和天目还会义无反顾捡起自己的武器阻止凤晚情吗？
　　叶靥进入乱葬坟地的一刹那杀心就已生，他又从天目和凤晚情的对话中听到莺娘被杀害的消息，杀意更浓。雨水将剑锋上的黑血冲没，又顺着剑身一缕缕淌下，叶靥持剑在手，但却似麻木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莺娘被凤晚情虽杀，叶靥起先诧异不已：据玉生烟所说她听到一声铃铛响动莺娘就被人抓了去不见了踪影，但不敢确定那人就是南海驼铃，可叶靥知道那人就是南海驼铃。莺娘既被南海驼铃所抓又怎会辗转的凤晚情手中？
　　但随即想到莺娘古灵精怪能从“煞神”手中逃出一次，再逃出第二次也无尝不可。
　　莺娘报信与她，可视还恩之举，这一来一往其中诸多之事，又加上莺娘活泼善良天生招人喜欢，朋友之情不禁暗结。就算没有黄鹤楼之事，单为莺娘，叶靥也要手诛此人。
　　如此如此，叶靥为什么还不出剑？
　　一旦一搏，如凤晚情所言后果他确实无法承受。陆慕虽成死傀儡，不似往日神勇，但同时痛觉亦失，就算有天目助阵，也是破敌一千，自损八百。凤晚情虽除，但他夺取“断生”的资格亦失。
　　凤晚情总是有意无意提醒他要小心栖迟依城，他不知道这是挑拨离间还是苦口婆心之言。
　　对于凤晚情所言栖迟依城隐藏武功反杀千门寒山叶靥不以为然，就如他在黄鹤楼对战陆慕，生死变换皆在一线之间，也许无影针是真正的杀招他已提前料到。真正触动他心扉的是“嫁衣”二字，如若真如凤晚情之描绘栖迟依城虚与委蛇怀有异心，那么他的剑不能缝制嫁衣，而且比绣花针更快更好。
　　他来江城只有一个目的：夺取“断生”，打败衣落白。若是一招不慎和“断生”缘锵一面，满盘皆输。
　　叶靥只能宁可信其有。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虞琨本无意来江城招惹是非，是他邀他来为自己助拳；莺娘外出购买药材也是他让去的。如今他们被凤晚情双双所杀，无异于由他间接地把他们送上了断头台。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其实凤晚情抓虞琨并非刻意，她只不过想找个人试试陆慕变成死傀儡以后的实力，虞琨打酒回来恰巧被他们遇到。
　　天目事事反躬自责，责己不责人。仇恨和愧疚交织成一株生着刺的藤蔓缠绕着他那颗悬壶济世的医者仁心，天目恨不得立刻生啖其肉。但叶靥不动手，他独木难支，有心无力。
　　凤晚情临走之前还说了一句话：“栖迟依城，你杀了千门寒山，小心他的鬼魂晚上找你索命。”
　　栖迟依城瞳孔紧缩目放寒光看着凤晚情消失在了黑夜和雨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