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乱葬坟地决高下，含恨饮；多年仇事人去散，空余叹（三）
　　从天而降的腾腾杀气使萧瑟的秋夜更加寒冷，一股凌冽的凉意直戳栖迟依城的脊梁。栖迟依城的眼睛蓦地一亮，择下琴弦夹在指间，双手挥舞，七根琴弦如七道白色的闪电迎击竹叶鱼。
　　这一幕完全在按照千门寒山的预想发展，令他出乎意料的是就在千钧一发马上要成功的一刹那，无影针已擦过栖迟依城的束发紫金冠就要自天灵而入时，他猛然抬头把无影针咬在了牙齿间。
　　竹叶鱼如秋风扫过的落叶般被琴弦打落，四散而下。接着一根天蚕琴弦迎风一晃毒蛇猎物似的倏地缠在千门寒山的脖颈上，手指一挽，鲜血四溅。
　　千门寒山双目圆睁，道：“你......”仅仅说了一个字就从空中掉了下来，“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溘然而逝。
　　但他死之前这个“你”字不知包含了多少情感，愤怒、惊愕、不甘、愧疚......
　　栖迟依城将无影针吐出，叹道：“你要鱼死网破，我别无他......”
　　一语未了，“噗”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千门寒山虽死，但他筋疲力竭。
　　“楚汉之争，终究是楚败给了汉！”凤晚情轻盈盈转过身惋惜般叹道。她一面说一面低头拨弄着自己的琵琶，似刚才发生之事与她毫无关系，她只是一个冷眼旁观者。
　　栖迟依城冷笑道：“兔死狐不悲，不知是狐狸过于狡猾，还是兔子太傻。”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凤晚情冷哼了一声，正色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成功的道路需要鲜血来铺就，不然它怎么那么辉煌普照？只要我把你杀了，相信他一定会含笑九泉。”
　　乱葬坟地风呼似鬼啸，悚骨耸心，但此时凤晚情月光下明珠般熠熠发光的美眸却让人更加不寒而栗。
　　栖迟依城道：“千门寒山有你替他报仇，也不枉他来人世间走一遭。”
　　“其实他不需要任何人替他报仇。日不斗移便能行近百里，这般轻功莫若杀他，试问谁又能触到他的衣角？”凤晚情的眼睛更亮了，“可栖迟盟主先是示敌以弱，避其锋芒；再是出其不意，一招毙命。可怜他寝苫枕戈一腔决心，最终却自掘坟墓。最后一招你明明已化险为夷，可偏偏还要狠施毒手，为除掉这个心腹大患你竟不惜忍气吞声隐藏武功，可真谓是蓄谋已久煞费苦心。”
　　她一顿又似讥讽道：“都怪我背后像是长了第三只眼睛，总是看到一些不该看的东西。”
　　栖迟依城面色一沉，但一现即隐，然后看着凤晚情许久许久才缓缓道：“我看你不是长了三只眼睛而是长了两条舌头。”
　　“你说对了，舌头我是有两条。一条专巧言令色虚与委蛇，一条却只会实话实说无可讳言。”凤晚情双眸凝望着不远处，银铃般喊道，“‘神剑’，你说我说的对吗？”
　　话音刚落，一阵凉风吹过，一个青衣薄唇的男子似风飘过来的一样神奇般出现在了二人面前。他是谁？毫无疑问，“神剑”叶靥。
　　“还记得五夫人离开黄鹤楼时说过：‘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果然。”叶靥似笑非笑道，“当年风华绝代艳惊江湖的凤楼主如今已为人妻，那就应该恪守妇道，怎么还念念不忘红楼之仇呢？”
　　凤晚情叹道：“仇恨能使一个人变得近乎疯狂，我也想忘记，可百年以后，我那三千红楼姊妹在地下会放过我吗？我们换位思考一下你就不会觉得我的想法荒诞了：若玉生烟死在衣落白手中，你又娶了其他女子为妻，你会选择凤凰于飞而放弃为她报仇吗？”
　　叶靥似被凤晚情的话噎住了。
　　“这种事情谁说了算呢，不提了。”凤晚情话锋一转笑道，“不得不说我们之间缘分匪浅，没想到当初的一句戏言也能成真。你和冷沉星在黄鹤楼决战之事不知白门哪个手下向陆慕报告，他听后非要硬插一脚，我苦劝不住，最后落得个重伤下场怪不得任何人，唉......‘神剑’武功之于晚情犹如皓月与萤辉，甫才之事连我都能瞧出，何况‘神剑’，竟还发问，愚蠢，愚蠢！”
　　栖迟依城看着凤晚情不住冷笑。
　　叶靥凛然道：“乱葬坟地万鬼渊薮，可独独缺了长舌女修罗，阎王特来叫我送她下阿鼻地狱。不知五夫人意下如何？”
　　说话间，但听“呛”的一声，“九命”脱鞘飞到叶靥的手中，他食指和中指骈起擦拭着剑光霍霍的三尺青锋，欺霜赛雪的月光照耀下熠熠亮目。
　　随后，他从腰挂的陆慕的鳄鱼皮囊中取出一颗“火粒子”抛给了栖迟依城，安慰道：“栖迟兄，事情已然如此，你我不怪。你好好运功调息，接下来交给我。”
　　凤晚情道：“既然‘神剑’愿意充当阎王的勾魂无常，晚情只好擦亮眼睛看一场钟馗打鬼的好戏。”
　　栖迟依城抱拳感激道：“有劳叶兄，大恩不言谢，日后且看依城。”他一顿似又想到了什么叹息道，“只是流苏尚在敌手，未见踪迹，我哪有心思疗伤。”
　　“心病难治，岂是凡药能愈。”凤晚情冷笑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但若当时法灯禅师已死，那铃铛便要终生挂在老虎脖子上吗？”
　　她抬头向夜空中望了望，月影西移，戌时过半。
　　她又看着栖迟依城奇怪一笑，叹道：“栖迟依城，看来是我小觑你了，竟能把‘神剑’请来。罢了，今晚就看在‘神剑’的面子上暂且饶你一命，让你多活几日。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睡觉了。”
　　说着已转过身去，准备离开。
　　“钟馗打鬼的好戏就要开始，五夫人还是看完了再回去睡觉。”
　　寒光一闪，“九命”飞虹般倒插在了凤晚情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栖迟依城愤恨道：“凤晚情，你今天不把流苏交出来休想离开这里。”
　　凤晚情似对他们的话根本不予理睬，拔出“九命”扔到一旁，道，“栖迟依城，我有言再先：只许你一人来这乱葬坟地。可你偏偏一意孤行。你若想见月明流苏，就让‘神剑’向阎王爷求求情，看看阎王爷他老人家看在他的面子上会不会大发善心，放她回来与你......”
　　“凤晚情，你看看这是谁？”一串苍老又充满浩然正气的声音从凤晚情身后骤然传来打断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