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光

　　黑夜将近，在飘雪的冬天，没有夕阳与晚霞，只有那渐渐暗淡的天空，愁云惨淡，将大地一并笼罩，黑暗来得无声无息。
　　呼呼作响的风雪停了下来。小屋的门上呼一下亮起了一盏灯，将院子照亮，那是一个油布编制的红灯笼，红色的油布经过了时间的洗礼呈现出铅灰色。
　　白衣男子盘腿坐在院子中央，闭着眼，似乎在冥想。离他三尺之内，并无半点积雪，在他的面前，睡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
　　叶寒悠悠转醒，入眼是漆黑的天空，灯笼中扑闪的红光照在他憔悴而苍白的脸上。
　　“我这是死了吗？”叶寒喃喃自语。
　　坐起身子，打量着周围，还是自家的院子，白衣男子坐在身旁，妹妹枕着他的大腿熟睡。
　　“烟儿。”叶寒轻声唤着妹妹的名字，将其抱在怀里。
　　感受到妹妹暖和的身子，匀称的呼吸，叶寒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再看男子，原本白净的脸面更白净了几分。
　　一切都是触手可及，一切仿佛都是真实的存在。
　　“我还活着？”叶寒突然惊醒，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他使劲在自己的大腿掐了一把，疼得龇牙咧嘴。
　　似乎是意识到少年的苏醒，白衣男子睁开了双眼，正好看到少年使劲掐自己的大腿疼得面目抽搐的表情。他嘴角微动，似乎是想笑，但却看不出任何的笑意，依旧是板着脸。
　　叶寒睁眼，正好与白衣男子四目相对。他猛然惊醒，还未等九叶开口说话，叶寒将妹妹的身子轻轻的放在地上，然后整个人跪在地上向九叶叩了一个头，真诚的道谢：“谢谢前辈救了我妹妹，前辈的大恩，叶寒没齿难忘。”
　　九叶的双眼微微一眨，说道：“这是你的选择，不用行此大礼。”
　　叶寒抬头问道：“我妹妹什么时候醒过来？”
　　九叶淡淡：“很快了。”他说话的语气依旧很冷，但与一开始的时候相比，此刻显得有些有气无力，但是这微弱的变化却被他掩饰的很好，叶寒完全听不出来。
　　“前辈，谢谢你。”叶寒再一次谢道。
　　九叶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看他。
　　叶寒不解为什么九叶总是静静的看着他，但没问缘由，而是问了一个他同样关心的问题，“前辈，你不是说失去灵魂就会死吗？为什么我没死？”
　　九叶平静道：“很快了。”
　　一样的回答，却让叶寒有了不一样的心境。或许在面对死亡的时候，没有人可以坦然面对，总会带着几分失落和感伤。
　　九叶问道：“你后悔了吗？”问出此话，九叶才知有些多余，一个可以忍受灵魂剥离之苦的人，又何须在意自己的生死。
　　叶寒看了看面色红润的妹妹，露出淡淡笑容，但笑容很快又变成了失落。
　　他将妹妹的手紧握，摇摇头，说道：“我只是怕我妹妹从今以后一个人会过得太辛苦，会有人欺负她，毕竟她还小。”
　　九叶不语，只是静静的看着那双紧紧拉在一起的小手。
　　过来许久，九叶轻声道：“我会带她去苍云山。”
　　“真的。”叶寒大喜，见识了白衣男子的神通广大，若是让妹妹跟在他身边，必然是没有人欺负得了妹妹。
　　看着少年高兴的模样，白衣男子微微一叹，将腰间的深蓝色玉佩取下，看着掌心氤氲流转的玉佩，沉默许久。
　　九叶道：“这里边有一缕我往昔年收藏的一缕残魂，他可以帮你暂时守住性命，不过这个时限很短，只有一年，一年之内，如果你找不到新的灵魂寄托，或者有强大的灵魂支撑，就永远死去。”
　　叶寒没有接过玉佩，他从九叶的眼中看出了对那快玉佩的不舍。“前辈，你能救活我妹妹我已经感激不尽，这般贵重的物品，叶寒确实不能要。”
　　九叶看着少年纯净的眼眸，手掌放平，玉佩凭空消失，下一刻便戴在了叶寒的脖子上。
　　九叶淡淡说道：“有的人，纵然死上千万次也不值得怜悯；而有的人，有人却希望他永远活下去。你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你的命数了，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如果你活下来，就到苍云山来见她。”
　　叶寒低头看着胸前的玉佩，一抹泪水在眼中晃荡，他再次深深的给男子叩了一个响头。
　　九叶叹道：“起来吧。”
　　叶寒挺起身子看着男子。九叶道：“玉佩中的灵魂太过虚弱，从今往后的生活中，你只能与黑暗相伴，切记不要让身子给阳光照到，否则你会死的更快。”
　　叶寒坚定道：“不管我能不能找到新的灵魂，但在我死之前，我一定会好好珍惜前辈给我的玉佩。”
　　九叶点点头，算是对少年的赞许。
　　叶寒看着旁边睡得安逸自然的妹妹，微微一笑。然后转头和男子说道：“前辈，我要走了，我妹妹就拜托你了。”
　　叶寒再次给男子叩了第四个响头。九叶道：“你不想见她一面再走吗？”
　　叶寒看着那张熟悉的小脸，说道：“不了，我怕我听到她喊的一声哥哥便再也走不了。如果一年后我侥幸活下来，哪怕千山万水我也会到她的身边，到那时候便不会再分别。”
　　叶寒微微起身，看着男子，最终目光停留在少女的身上许久。他转身去收拾母亲和弟弟的遗体，并为他们穿上更厚实的衣服。
　　走出九叶的三尺之地，雪花纷纷飘落，叶寒却不管不顾。呼出的气体在空气中变成了一团白雾，在红光的照射下越发的明显。
　　他提起锄头在门前的一颗老树下挖了一个坑，将母亲和弟弟的遗体深深的埋在了那里。起伏的背影让九叶有些呆住，他从未这样认真仔细的看一个人如此之久，而且还是一个平凡的少年。
　　少年的脸和手被冻得通红，在门上那个孤独的灯笼发出的光芒中越发的臃肿。
　　叶寒走了，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看着那座熟悉的小屋，看着那棵被雪压弯腰的老树，看着地上熟睡的妹妹，看着白衣的男子。
　　最后，目光定格在门上那盏经历了太多岁月孤独的红灯笼上，渐行渐远！
　　看着那消失在黑暗中的少年，九叶露出了淡淡的笑容，那从始至终都没在少年面前露出过的笑容。
　　“师兄，你说我是不是很傻？明知他必死无疑，却还是盼望奇迹的发生。师兄，你也会帮他的对吗？”
　　一道流光飞入黑夜中，消失在那微弱的光照不见的地方。
　　“咯吱……咯吱……”
　　黑夜中，有一缕微弱的火光。叶寒举着火把在雪地里前行，雪下的太深，他走的很慢很慢。
　　叶寒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雪停了。远方天际突然被映红，叶寒喃喃道：“天要晴了？要出太阳了吗？”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走到了小镇的边缘。不知是天空放晴，还是皑皑白雪的缘故，视线极好，叶寒看到了镇上早起而又悠闲的人。
　　天际泛起万道光芒，这样的日出很美，应该也很温暖，叶寒这样想着，但他却只能往后退去，站在几棵高大的雪松下面。
　　冬日少见的暖阳，人们欢喜的沐浴在阳光下，舒展着腰肢。
　　一缕阳光穿过密集的堆满雪的枝丫落在叶寒的面前，他被吓得猛的往后跳去。
　　拍拍胸口，扔掉手中快要烧尽的火把，静静的看着那从树枝间透下来的阳光。
　　那道光芒在雪地上慢慢的移动，越来越远。叶寒微微躬身，忍不住往前一跳，生怕那道光会瞬间离他而去。
　　叶寒与光之间的距离不过半尺，触手可及。
　　叶寒手负于背后，几根手指相互玩弄。突然，他伸出右手向那道光抓去，但手掌却又停在了距离光芒不到一寸的地方。
　　稍许，还是越过了那一寸距离，光触摸到了他的手指，一丝暖意从指尖传来，一直沁入到心田。
　　但暖意只持续了一瞬间，阳光下的手指突然冒出一缕青烟，手指像是燃烧起来一般。
　　叶寒大骇，猛的一下收回手掌，剧烈的疼痛从指尖传来，叶寒没有发出一丝痛苦的声音，只是静静的看着自己的手指尖，呈现出淡淡的黄色，像是被火烤黄的木头。
　　叶寒低头看了一下怀里的玉佩，氤氲之气萦绕，并没有任何异常，又将目光投向离他远去的光，那道光芒变得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不远处。
　　他捡起地上的火把残余，微微一叹，准备向深山里走去。但森林中不知何时洒满了阳光，竟是将他困在了几棵树下。
　　叶寒微微一叹，只能坐等，等阳光散去，等阴云笼罩天空，等黑夜的降临。
　　他喜欢阳光灿烂的日子，可以劈更多的柴火，可以不用穿厚厚的棉衣，但现在的他，只能与黑暗相随。
　　时间仿佛静止了，过得好慢好慢。
　　突然远处传来孩童的嬉戏打闹声，接着一个雪团飞了过来，“啪”一下打在了叶寒的脸上，有些疼痛，但叶寒毫不在意。
　　将脸上的雪擦去，抬头，只见一个小男孩盯着他看，并咧嘴一笑。男孩对着身后大声喊道：“喂？你们快来看，这里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