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魔踪

　　微风吹拂，莫小冕从树下回过神来，发现天色已近傍晚，先前在身旁酣睡的大黄狗早已不见踪影，只是在远处正飘着几缕炊烟的人家那边，模模糊糊的传来犬吠，也不知是不是它。
　　他拍了拍屁股，站了起来，胸口那难受感觉不知何时已经褪去，抬头看了看头顶树冠，金黄的夕阳穿过枝叶的罅隙，被裁剪的零零碎碎，散落一地，一切都恍若梦中。
　　他笑了笑，低吟一声：“呼，看样子还是虚惊一场。”
　　不早了，还是回去做饭吧。
　　伴随着倦鸟还巢，犬吠人声渐消，夕阳终于缓缓沉入群山的怀抱，而天空，不知何时升起的明月已经高高挂起，圆如明镜。
　　今日，七月十五，正值满月。
　　莫小冕搬了只凳子坐在屋外，双手托腮，仰望夜空。
　　“什么时候，我也能和宽叔口中所说的那些仙人一般，能自由翱翔九天呢？”
　　他的眼中倒映着明月，深邃且清澈。
　　忽然，在他的眼中，居然出现了几道光影，在明月前迅速穿梭而过，紧接着就再次扎入云层。
　　他连忙揉了揉眼，难以置信地惊呼道：“咦？刚才……是我眼花了吗？”
　　此时，高天之上，在诸如莫小冕一般的凡人们遥不可及的距离之外，是远远没有地上尚未褪去的炎热的。此时此刻，高空之中几抹快速掠过的身影，遮蔽出巨大的阴影，隐约间连空气也仿佛带了一丝凝重。
　　这疾驰而过的影子一共有三，此刻正各自脚踏仙剑，为首一名女子身穿白裙，面笼白纱，在月光的清辉下，仙姿卓然，却有清寒之意。她身后跟随的二人，一胖一瘦，皆身着道袍，作道家打扮。
　　“奇怪，刚刚底下有个小孩好像在看着我们。”胖道士惊奇地说道。
　　一旁的瘦道士眉头一皱，道：“师兄，你又在说什么胡话，此处离地面少说也有五千丈，哪有人能看到我们？”
　　胖道士再往下一看，那小孩已经不见了，只好摇了摇头，懒得再去想，转而对着前面女子问道：“师妹，方才西南方向魔气冲天，是否真如掌门师尊所说，与魔君复生有关？”
　　他神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此事极为重大，如果真如他所言，魔君复生，那么天下恐遭大难。
　　白衣女子素纱蒙面，看不清面容，但一双妙目顾盼生姿，蛾眉螓首，美艳不可方物。仅此半面仙颜，就可颠倒众生，不知面纱下的全貌，是否称得上倾国倾城之姿。虽被称呼师妹，但三人之中，地位显然以她为高。她寒声道：“师兄不必太过担心，师尊派我们前来，只是一探虚实，不管结果如何，只需如实禀告就是，到时如果魔教妖人势弱，我们可以一战，反之，只需悄悄撤走便是。”
　　胖瘦两道人纷纷点头，深以为然。胖道人又道：“也是，就算实力不济，我们也有掌门师尊所赐的法宝'艮山令'，此物可缩地移山，洞穿虚空，无论身处何地也可逃遁无踪。”
　　“嘘，就快到了。”白衣女子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随后三人的速度便慢了下来，越飞越低。
　　这里地处神洲大陆边荒之处，乃魔教分支万魂山遗址。万年前九幽魔君手脚通天，实力震慑群雄，正值鼎盛时期，万魂山为其座下五族之首，实力鼎盛时期也曾一度独霸一方，声势浩大。
　　自魔君灭亡之后，正道昌荣，而魔教日渐式微，其后百年正道曾派出弟子对此地进行过多番围剿，但依仗天险地要，魔教余孽每每却能逃过一劫。只是此消彼长之下，魔教门人虽不至全部覆灭，却也只能潜藏于边陲蛮荒之地，苟延残喘，再难有所作为。
　　隔了老远，三人便被隐约传来的哭闹声吸引，悄悄落在附近一座山头上，定睛向前瞧去。
　　发现在其中一片较大的空地上，有数十人举着火把正在赶路。而在火光下，三人分明看到较大部分人都装扮怪异，浑身散发魔气。在他们身后，居然有十多个村民被绳索拉扯，跌跌撞撞的前行，之前三人所听到的哭闹声，便是由此传来。
　　三人不敢妄动，悄然跟随，约摸半柱香功夫，那一行人来到了一处山壁前，为首之人口中念念有词，随着一声低喝，那如刀削般的山壁竟然轰隆作响，一会儿功夫就从中间打开一道足够两人并行的暗道。
　　白衣女子秀眉微颦，难怪这些年来魔教中人屡杀不绝，原来是有这些绝密暗道。
　　思量间，她们也悄悄跟了进去。
　　阴暗的密道狭长沉闷，从深处甚至隐约有某种腐臭和血腥混合的气味正在飘来，且愈来愈浓。大约数百米后，眼前豁然开朗，是一个巨大的石室，长宽约俞百丈，高约十丈。正中间有一座血池，血池之中则是一座高台，此时有一个浑身黑色雾气缠绕，魔气滔天的怪人正端坐其上。
　　这个时候，先前进来的魔教人中，为首的人一把将一个村民抓了出来，丢到了血池边上，道：“嵇左护法，人已经带到，请开始吧。”
　　“嘿嘿嘿……”高台之上响起一声阴笑，随后魔气挥散，露出那人的真面目来。看上去大概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模样，一身文士打扮，细长的眼睛微微上吊，脸上挂着怪异的笑容。
　　远在暗处潜伏的白衣女子奇道：“云清师兄，此人是谁？”
　　叫云清的胖道士应道：“师妹入门尚浅，自是不知道他的，此人乃是万魂山左护法嵇风，早年前倒是与我有过短暂交手，其《噬心鬼典》已修炼至七重，实力要在我之上，但是却不及师妹你。”
　　那叫嵇风的阴邪男子伸出手，唤出来一只尺余大小的玄青葫芦，上面雕镂着看不懂的奇异符号，此物甫一出现，霎时间整个石室内阴沉下来，四下里阴风阵阵，鬼哭狼嚎的一片，那些平头百姓哪里见过此状，一时间拼命挣扎，惨叫连连。
　　“索魂葫！”
　　这一下，三人脸色变得异常难看，谁也没有想到，传说中威力巨大，据传已数百年不见踪影的索魂葫居然会在这时候出现，且还是在这魔教妖人手中。看那番模样，只怕是已经吸收了成百魂魄，简直是丧尽天良。
　　嵇风冷笑一声，对着面前不停磕头求饶的村民手指一勾，那诡异葫芦半空中滴溜溜直转，闪电般飞到村民头顶，呜呜之声登时大作，一息不到，那村民头顶已然飞出来数道暗芒，悉数被葫芦吸收掉。
　　“噗通。”
　　失去生机的村民一下子栽倒在地。
　　一条鲜活的生命，在自己眼皮底下就此消失，白衣女子紧紧握住拳头，骨节因太过用力而变得苍白。瘦道士眼见她蠢蠢欲动，不由得低声道：“师妹，快默念清心诀，这嵇风实力不俗，如今又有此等厉害法宝相辅，我们无法力敌，赶紧用艮山令，将此间事情速速回报掌门。”
　　白衣女子依言，待急促的喘息渐渐平息，伸手唤出一块古拙令牌，准备退离而去。
　　但就在这个时候，那索魂葫却再度飞旋，这一次的目标，赫然是一名五六岁的女童，那女童一身布衣，脸蛋如同瓷娃娃一般，此刻水灵灵的眼睛已经哭得红肿不堪，眼见葫芦悬于头顶，惊恐地抱着旁边一名妇人叫唤：“娘……我好怕，救我，娘！”那妇人将女童紧紧抱在怀中，企图用自己遮挡住夺命的葫口。
　　这一幕深深刺痛了白衣女子的心魂，转眼间，她的眼眸变得赤红一片，素白衣衫无风鼓动，咤道：“好个贼人，连稚女雏童都不愿放过，凤霜，出鞘！”话音一落，一柄银白仙剑已然执于手中。
　　“二位师兄，嵇风交给我，剩下的拜托你们了。”
　　说罢，她已当先冲出。
　　这边的异动很快惊动了魔教一群人，呼喝间，五颜六色的光芒接连闪起，魔教众徒都祭出了各自的法宝。
　　嵇风怪眼一眯，道：“好强的杀伐之气，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位应该是岚云宗七仙之一的墨素仙子吧？”
　　墨素凤眼狠厉，道：“算你有几分眼识，今日我便替天行道，除了你这妖孽。”
　　嵇风怒道：“哼，那我倒要领教下墨素仙子的《九玄七曜诀》造诣如何了，起！”他双臂虚空一划，那玄青葫芦疾冲而出。
　　墨素不敢大意，清咤一声，手中凤霜仙剑散发道道霞光，凌空飞向索魂葫，两件宝贝缠斗成一团，但索魂葫毕竟为洪荒异宝，刚过数息功夫，仙剑便已吱吱作响，光芒急剧暗淡下来，落入了下风。墨素轻咬银牙，手中法诀连连变换，显然已经将九玄七曜决运转全身，受到法诀加持，先前摇摇欲坠的凤霜重新抖擞精神，与索魂葫斗得不亦乐乎。
　　嵇风眉头逐渐皱了起来：“年纪轻轻，竟然已到惑星之境？”
　　没想到这面前女子不仅容颜绝美，实力竟也同样深不可测，他仰仗法宝之威，居然也只堪堪战个平分秋色。甚至每一次法宝冲撞，他都感受到胸口被震的翻腾，再加之岚云宗的修行功法，与他修行之法互为克制，一时间两人居然谁也奈何不了对方。
　　另一边，胖瘦两道士也无奈跟着冲进人堆，凭借高深修为，已经砍翻数人。
　　云清看上去体型肥硕，但身手极为灵活，在人群中辗转腾挪，手中净月浮尘或挑、或缠、或抽、或凝聚如刀，周围三丈范围居然无一合之敌。他一边打杀一边道：“云净，疾行符，好~就是现在，龙虎符！玄龟符留给你自己，这群邪魔歪道可奈何不了我。”
　　云净沉默寡言，但身法走位极其精妙，手势飞快，随着云清的指挥，一道道朱砂黄符接连从手中飞出，落在云清身上。场内边，一名魔教妖人见胖道士云清战得英勇，久攻不下，当即悄然绕至专心释放符咒的云净后方，手中血煞尖刺扬起，猛然刺出。
　　却在此时，云净身躯爆出一道绿光，原来是一只龟甲模样的玄妙甲壳突然浮现，只听“锵”的一声，那妖人只震的手臂一阵酸麻，竟未能伤得云净分毫——正是云清所提及的玄龟符。
　　场上异变惹得正在激战的嵇、墨二人忍不住看了几眼，嵇风冷笑一声：“哼，原来是其余二仙，一次来了玉衡、开阳、瑶光三位，岚云宗真是好大的手笔啊！”
　　墨素不答，手下攻势更利，那一柄仙剑劈挑刺削，看上去灵动万分。
　　云清怪笑道：“嵇老妖，今时不同往昔，有我岚云宗三仙在，道爷我一会儿便来斩了你，替天行道。”
　　嵇风闻言突然放声大笑，道：“手下败将也敢大言不惭，想杀我？只怕你们没有这个机会了，古护法，此时不出，更待何时！”
　　听闻此言，岚云三仙心头同时一沉，果然，嵇风声音刚落，一股更为强大沉重的气势便由洞穴深处扩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