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凡之仙

　　“人间亦有人间的规矩，你取了他性命，如今他家人哭倒在他尸身旁誓要找出凶手你却如何交代？你先且将他与木芙蓉仙之间的纠葛事说与我们听了才好做打算。”
　　原来去年的九月份，那程嗣以刚入了郡守府做花匠，恰逢园中木芙蓉开得正盛，芙蓉仙游历至此，见一花匠在修剪园中花草，本不在意，却见这人叹道：“我故园亦有芙蓉开过三十巡，却终作了这泉下万古尘，又叹你傲拒凛霜君子魄，不是我这穷酸书生知交魂。”
　　芙蓉仙心想哪里来的这么酸书生，生了好奇，便变幻成丫鬟的模样，从他身后走来，拍了拍他肩膀说道：“你这人，不好好修剪花草，在说些什么酸话呢？”
　　那书生吓了好一跳，回头一看，眼前人虽是丫鬟打扮，面容却如这园中盛开的芙蓉，盈盈绝色、流盼生辉，忙弯腰拱手作礼：“小生……小生……见过姐姐。”
　　芙蓉仙见这酸书生倒十分呆傻可爱，便问他：“你且说，你怎么知这芙蓉花便不是你的知交了？”
　　“小生……落魄至此，看尽了人生离散，偶觉落寞，妄言感慨一番罢了，这芙蓉知不知我心忧，我也无从得知啊。”程嗣以转身取了洒壶准备给花浇水。
　　芙蓉仙跟上去说道：“你且说与我听听？”
　　程嗣以笑了笑：“姐姐既想听，我便与你说了，只是府中人不必与他们多说，自己家兴衰与否从来不必说了出去惹人垂怜的。”
　　芙蓉仙点了点头，十分认真准备听他讲。两人坐到了芙蓉树下的石凳上。
　　“我们家祖上起做的就是茶叶的营生，到我父亲这一辈丘城里许多茶馆都靠他给供货，他也是常年在外收茶叶，至五年前，父亲收了各大茶馆茶庄的银两，原定去渭城该收的三千斤茶叶，因台风加暴雨，三千斤茶叶还未运回丘城便已经霉了，就因这事我家里赔了个倾家荡产，父亲当年也一病去了，家里仆人全部遣散，只剩我与母亲两人，亲朋也无一个接济的。那日我见郡守家招花匠，我便仗着小时候跟父亲学过些修理花草的手艺，硬着头皮进来了。”说完程嗣以也是苦笑，这世事总是难料的。
　　芙蓉仙听他这么说，倒真是个可怜人，便又问道：“我听你嘴上文章张口就来，如今来了这里做工，学业上岂不是耽误了。”
　　“万不会的，如今我唯一的出路便是考取功名，以慰亡父在天之灵，夜里便是不睡觉，这学业也不能落下。”这时恰好王森秋的独女王明芝带着侍女路过听到了这段话，芙蓉仙知有人来便施法离去了，程嗣以正疑惑，眼前的人去了哪里，王明芝便问道：“你刚与谁说话呢？”
　　程嗣以忙转身一看，这模样穿着，必是府里的小姐了，忙跪下磕头说道：“小的，非有意懒怠，还请小姐宽恕则个。”
　　王明芝看他这样紧张，便觉得好笑，丫鬟在一旁也笑道：“我们小姐最温和的人，你不必如此的，先起来。”
　　程嗣以起了身，王明芝见他长得倒十分俊秀，而且文质彬彬的，便问道：“刚刚听你说你想考取功名以慰亡父，想必是家道中落？”
　　“往事原不须多提，家道中落与否，如今也只凭个人的造化了。”程嗣以说道。
　　“嗯……很是有理。”王明芝也顾女儿全名声未与他多说，便离去了。
　　一切如常，只王明芝派人查了这个程嗣以的底细，才知他家原是丘城有名的茶商，再看他当日的形容，便求了他父亲，才有了后来给程嗣以的待遇。
　　程嗣以自然感激，只他那日见了芙蓉仙后便久久心里难忘，一直未见到，只当是府里人多，难以碰面。
　　三个月木芙蓉早已谢尽，这夜程嗣以正在房中秉烛看书，芙蓉仙又来了。想是吃了人间的烈酒，醉醺醺的，直伏在了他身上，程嗣以记得她的容貌，只看她如今的衣裳才知并非府内丫鬟，再想起她那次无声来无影去，今日房门紧闭，她却能无声息进，便以为她是游荡凡间的女鬼，吓得无可无不可，却不敢声张。程嗣以已吓得瘫倒在地，芙蓉仙却笑不可支，醉醺醺说道：“你这书生，好不知情趣，如今我这天上的仙子还委屈你了不成？”
　　“仙……仙子……？”程嗣以将信将疑。
　　芙蓉仙柔媚一笑，用手一挥，便将房中变成了木芙蓉满地的花海。
　　“你……你是……芙蓉仙？”程嗣以看着满屋芙蓉，再瞧她一身形容装扮，想起那一次她问他怎么只芙蓉便不是他的知交了，才恍然大悟。
　　芙蓉仙轻声笑道：“你且过来，与我说些体己话，聊慰这红尘落寞呀。”
　　程嗣以慢慢起了身，扶她坐下，说道：“仙子今日怕是醉了，既来了我这里，便好生歇着吧，小生不敢造次。”
　　芙蓉仙哪里肯听，醉意催胆，便施了仙法将他定到了床上，自己又贴身躺到了他怀里，嘤声说道：“我活了几万年，年年只为这人世间的花开三次，年年如此年年如此，昊天大帝的天庭是囚禁我们永世的牢笼，若能自顾自地活一次，便做个凡人我也愿意了。”
　　那程嗣以见她这样难免心猿意马，又动弹不得，只说道：“仙子先请解了仙法吧。”
　　“我解了你，你不许逃。”芙蓉边说，边笑着解了仙法。
　　那夜两人聊了许久，芙蓉仙便在他怀中睡去了。自那后，芙蓉仙每夜都来，两人渐行了周公之礼。
　　一夜芙蓉仙跟他说，愿请天庭削了仙籍，下世来与他做对平常夫妻。
　　程嗣以原不愿她万年修为毁于此，但芙蓉仙执意如此，他便同意了。
　　哪知芙蓉仙到天庭先向花神拜罪，说了因由又请了此事，花神自然不依，但芙蓉仙执意，她又只能携她去见了昊天大帝。昊天大帝果然震怒，连主花神一同责备了，便要以与凡人私通之罪罚这芙蓉仙面壁思凡宫一千年，这芙蓉仙自然烈性，想到若真被关这一千年，凡间早已沧海桑田，她不入下世投胎再找那程嗣以寻一段缘法，当即自削仙骨身消玉陨，昊天大帝也无可奈何，主花神座下失了芙蓉仙，便将此恨归咎在了程嗣以头上。
　　只还在凡间的程嗣以并不知芙蓉仙已死，又两月未见她，思念至极整日浑浑噩噩，恰太子一行人进了郡守府正准备离去，程嗣以守着园中芙蓉树怀念往昔，求芙蓉仙与他再见一面，主花神便下界，折了芙蓉枝，取了他性命。
　　在座听完程嗣以与芙蓉仙这段情事，无不动容。
　　玉瓣叹道：“如今你送他下了地狱，只怕是帮了他们，若来世他们还能续今生的缘分……便也不负这痴情一场了……只苦了程嗣以的母亲，从此伶仃一人。”说着，心内不忍，也流了眼泪。
　　太子见玉瓣这样，便也不忍，说道：“如今，也不能奈这位花神如何，王郡守你这边切要安置好程嗣以的家人，也算积德行善了。”
　　王森秋忙作礼：“必然必然，今日便已将她母亲接到府中，好生对待了，小女以后也认了她做干娘，定不亏待的。”
　　“如此便好。”太子说道。
　　花神也开口了：“我虽气这书生不知好歹，使我花部失了芙蓉仙，但取他性命也有此意，她既想与他做对平常夫妻，便让他们来世做去，月老那边我自会交代。”
　　“您有此心，这便也是悲痛之外的一段佳话了。”谋影为这芙蓉仙的痴情也十分感动，听花神如此说，便也将心放下了。
　　于是，花神也离去了，太子一行也回了行宫歇息。
　　第二日郡守府便将程嗣以入棺小殓，三日后大殓出殡了，王明芝也当太子面认了干娘，郡守府不敢薄待程嗣以的母亲。当夜花神降世说的程嗣以与芙蓉仙的故事也被耳口相传，流入万家成为了一段感人肺腑的佳话，世人皆祈祷两人来世能再续前缘。程嗣以的母亲虽悲痛欲绝，但也终究无可奈何。
　　又说太子带印芣他们此次出行本为赏行宫的红梅，历程嗣以与芙蓉仙之事也未消减兴趣，反倒添了几分凄清的人间醉意。
　　这日清晨，夜里下了一宿的雪，早就屋外粉饰得银装素裹。几人从住处只行了一炷香的工夫便见到了行宫的红梅园，这红梅园覆地十里，清香扑鼻，每株梅花上又覆了一层雪，放眼望去，宛如人间仙境。
　　“在芙蓉花开得正盛的时候能见到芙蓉仙，如今我们可能见到那花神座下的梅花仙？”玉瓣披着雪披像个精灵一样，围着梅花一边嗅一边说道。
　　“若真有梅花仙，想必也是个极清冷的吧，定不爱与人说话。”谋影说道。
　　玉瓣听了咯咯笑道：“你这一说，我倒真好奇那梅花仙的模样了。”
　　“师姐，不若你变幻成梅花仙的模样让我们瞧瞧呢？”央离调皮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