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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故燕云煌 /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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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大莽营内寂静无声,只有巡夜的士卒挑起灯笼的亮光。
  陆续赶来的诸侯国少年们被安置在了营地周围的荒地上,按照诸侯国分得泾渭分明。
  正值深夜,少年们又经历了长途跋涉,再生龙活虎的此刻也身疲力竭,营地里一片寂静中时不时响起少年的鼾声。
  角落里随意堆放着几副甲胄,武器架上刀枪剑戟胡乱混在一起,长时间从军的士卒自然不可能犯这种错误,只有这些在故乡向来锦衣玉食的贵族侍卫少年们才会如此随意。
  一副甲胄承接着月光,突然闪了一下,仿佛具有生命一般,精钢打制的铁甲竟然自动组装了起来,月光之下“喀喀”轻响,那副甲胄便如同穿戴在主人身上,人立了起来。
  铁甲活动了一下脖颈和手肘的位置,四处打量,一招手,兵器架上一把窄刃长刀就被牢牢吸附在了手铠的掌心,它扬起了头,头盔里一片令人胆颤的空洞。
  似乎这副甲胄的“复活”是一个开始,空荡荡的营地里突然热闹了起来,诸侯国少年随意丢弃的甲胄一个接连一个地相互交叉、组装,没过多久,惨白的月光之下营地里已是一片铁甲寒芒。
  所有铁甲在具有了神识之后,第一时间对着最先组装起来的铁甲弯腰躬身行了个军礼,这军礼五花八门,仔细识别之下,才发现这些铁甲所行皆是其所属国家的军礼。
  好像是凡鸟朝凤、万人面圣!
  片刻,一个清朗的声音从黑夜里传了出来:“谨奉焱主,血肉饲之;威荣得降,汝而活之。”
  像是听到了什么无上禁令一般,为首的铁甲突然单膝跪倒,身后一片铁甲也跪倒在地,甲片一张一合,如同小心翼翼地呼吸。
  一道黑衣身影在月色掩映下闪出,手里倒提一柄长刀,他面带笑容,走近那群铁甲。
  “可活乎?”他问。
  面前最先站立起来的铁甲闻言浑身轻轻颤抖,不断发出嗡鸣之声,像是满含感激之情的活生生的人类。
  “既如此,飨宴罢。”他握刀的手一挥,那柄长刀无声无息出鞘,划过一道耀眼银芒,面前铁甲仿佛得到了指令,决然抬头。
  整队铁甲都转过了身躯,面对着尚在休憩中的营地。
  “不要太过火了。”一旁又一人低声道。
  他显出了身形,浓眉细眼,面目清俊,正是接管诸侯国少年的柳玄。
  他阴沉着脸,目光死死盯着空地上一排排的铁甲。
  无痛,无情,但有指令,杀身不惜。如果这样的“士兵”可以为大燕所操使,想来再次遇上蛮横的诸侯,皇室也有了立身说话的底牌。
  “将军想多了。”持刀之人仿佛猜透他心中所想,“若此等甲兵可如臂指使,我们早打下天下了,何愁躲藏?”
  “哼!”柳玄闻言,脸色一变,冷声道,“我不管你用了什么妖法,不过记住,这都不是能杀之人!”
  “天下何人该杀?”月光下俊逸的脸扬起,笑道。
  他持刀的手突然颤抖了起来,月华如水,鞘中长刀诡异自鸣。
  “果然我不是天命啊。”他叹了口气。手里的刀又一划。
  二人前的铁甲兵士齐刷刷抬头,手里各式各样的兵器一同摆出攻击的姿态,铁靴踏地,不断向着营地前行。
  “将军放心,我不是来杀人的。”持刀的人笑道,“恰恰相反,我是来救世的。”
  
  
  
  南云康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梦里他回到了小时候的云煌,阳光正好,他一低头,发现自己紧紧牵着一个小男孩的衣角。
  “少将军,我......我要娶你!”他突然红着脸说了出来。
  说完之后他也愣住了,这句话异常熟悉,好像被人放到了他的唇边,只要一张嘴,这几个字就不由自主的跳了出来。
  “啊?”清秀文弱的小脸惊讶地抬了起来,“可是阿康,我们都是男孩子啊。”
  “所以我们是兄弟,才不是什么你娶我我娶你呢。”稚嫩的声音一本正经地说道。
  下一刻,那个男孩子开心的笑了起来,眼睛里都温润如秋水。
  一道刺眼的血红色从眼角划了下来,那副笑容凝固了,南云康站得那么近,从那个男孩子大大的黑色的眼睛里看到了他的倒影......
  以及,头后面如疾风般袭来的刀光。
  “啊!”他朦胧中翻身下床,只听得“当”一声,一道银光就劈开了帐篷,狠狠砍在了他先前躺着的地方。
  一瞬间睡意全无,他一个翻身,滚到了帐篷一角,那柄劈斩进来的刀并未罢休,几道刀光闪现,帐篷已然摇摇欲坠。
  南云康从一角猛地用力,“噼啪”一声巨响,破烂不堪的帐篷彻底失去了自己的使命,带着最后一丝不甘坠落在地。
  一顶帐篷的坍塌并未改变什么,外面月光惨白,夜风呼啸,粗略一看,竟有近百铁甲武士在不停肆虐营地,一顶顶诸侯少年的帐篷被刀斧劈开,铁甲以刀背猛击少年脖颈,一下就击昏一人,不多时,少年们呼救的声音已经少了许多。
  不远处草丛突然一阵摇晃,一副刚刚撕破帐篷的铁甲回头望去,空洞的头盔内仿佛也有思考,它擎起刀,缓步挪了过去。
  周围有人呼救之声不绝于耳,还有慌乱之下被撞到的火把,似乎相比之下,草丛这里小小的动静不足一提。
  铁甲又向前走了两步,它手中的刀舞了几下,草丛那里依旧只有微风拂过时的摇晃,它转过了身,略显笨拙地对准人群喧哗的地方。
  它缓慢踏出一步,正在此时,异变陡生!
  雪亮的刀光从草丛中泼出,紧接着一道身影爆射而出,猱身上前,没等铁甲举刀格挡,银浪似的刀光已经无声抹过,没遇上半点阻碍,原本严严实实结合在一起的头盔与甲胄瞬间被割出了缝隙,那副铁甲手中动作立刻停滞,最后抖了抖,“哗啦啦”散落成一地的盔甲零件。
  铁甲失去了声息,出刀的人也仿佛用尽了全力,他拄着刀喘了好长时间,目光下移,咦了一声,“齐国制式盔?”
  倒地的这一堆零散甲胄正是齐国军队制式盔甲,这一副虽然小了几号,形状却未差分毫,各国内对于制式盔甲的发放谨慎再谨慎,也难怪他会惊讶。
  可这已经算不得什么惊讶了,南云康抖了抖刀---以前他在云煌随父辈出猎之时,喜欢这样抖掉猎物沾染的血液,防止锈蚀到锐利的刀锋,可如今他劈过那副铁甲的身体,却未有以往的感觉......似乎,只是在与空气战斗。
  那些凶悍异常的铁甲头盔之下,空洞毫无一物,注视得久了反而心里发怵。
  他静静站了一会儿,感到体力略有回复,也没再耽搁,又奔向不远处一副铁甲。
  那边在一顶破破烂烂的帐篷前面,几团小火正熊熊燃烧着,橘黄色光芒不断跳动,一副手里拿着马槊的铁甲矮身进了帐篷,行动却突然缓慢了下来,被它追击的少年也趁机逃脱。
  诸侯国的少年毕竟都是将门子弟,刚才是吃了疏忽大意的亏,现在惊慌过后,营地内已经有三三两两少年组成队伍联手抵抗铁甲。
  “南云康?”带着询问意味的声音响了起来。
  南云康转头,俊秀的少年手执长枪,身后站了十几个人,正出声问道。
  他们均未披甲,穿着深青色的里衣,铁甲复生成为武士的骇人画面让这群孩子眼中满是震惊,激烈的打斗散乱了发髻。
  “你们云煌的人呢?”那少年见南云康呆呆地愣住,又忙问道。
  他急切的脸露在了月光下,南云康突然想了起来,这就是上午在所有人嘲笑云煌少年时,给予他善意的那个人。
  楚王世子亲随,斗赤。
  他这边刚刚认出了斗赤,身后就听得几声兴奋的高呼。
  “阿康!阿康!”云煌的少年虽然也很狼狈,但身上简陋的皮甲却得以保全,他们从远处发现了南云康的身影,挥舞着手臂呼应。
  少年向这边奔来,斗赤疑惑地摇摇头,问道:“你们身上怎么还会有甲?”
  他一言既出,身后聚拢过来的各国少年也发现了不对劲,纷纷质问了起来:“该不会是你们搞得鬼?嫉妒我们的铁甲?”
  一名云煌的少年两眼一瞪,“放什么屁!我们会稀罕你们那点东西?这些怪物都是你们的甲衣所化,怎么不说是你们心存不轨,想要借机杀害我等?”
  南云康伸手拦下了身后怒气冲天的同伴,冷笑道:“诸位不如想想办法,何必在此多费口舌。”
  他想了想,与斗赤耳语了一阵,两人似乎达成了什么共识,回到各自人群之中做了几番安排,云煌与楚国的大部分少年都操起武器四处散开,继续与铁甲进行缠斗,极少几个少年停留在了他俩周围。
  那几个方才出言质问的见没人搭理他们,少年心性一上来,气冲冲地便要发作,此时斗赤冷冷地回头扫了一眼,“哪来的回哪去,少在这碍眼。”
  他语气生冷,仿佛在对几个卑贱的蠕虫说话,一字一句中都是不屑,“楚蛮子!休得无礼.......”终于有少年忍不住气,可话音未落,斗赤一个踏步上前,揪住了他的衣领,道:“你又是谁家的狗?就是你主子在这里我也敢这么说,你哪来的勇气和我这样说话?”
  他冷哼一声撒开手,嫌弃地在身上拍了拍,几名少年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南云康安排好了自家人手,也没管那些少年,只是凑到了斗赤身边商量了起来。
  “这样的铁甲,无形无状,刀砍不伤,虽是铁甲成身,而本体又似在铁甲之外,”南云康突然转头问身边少年,“你们刚刚在打斗时,都有何发现?”
  “行动迅速。”有少年脱口而出。
  的确,那些铁甲虽然看起来全身是钢铁,然而身姿却异常灵敏,只有在攻击的时候才稍有迟缓,好像每一次攻击都耗费了他们绝大部分力量,甚至需要迟缓一会儿才能继续行动。
  “力......力大无穷。”又一名少年脸色微红,轻声道。
  “没什么好羞的,据我观察,这样一副铁甲已经有了寻常男子全力以赴的力量,你若能挡得住,那才算得厉害。”南云康出言安慰。这一点他也想到了。攻击速度慢的确是铁甲的缺点,可如果每一刀都全力以赴劈在你身上呢?
  他又听了一会,少年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起来,他摇了摇头,道:“大家都发现了很多,可有一点,你们都未曾想到。”
  “行动迟缓是不错,可你们有没有看到,当它们进到帐篷之内时,行动又是何样?”
  少年们若有所思。斗赤大声道:“行动更迟缓了!”
  他一说完,好像明白了什么,一脸恍然大悟,眼神与南云康对在了一起,两人会心一笑。
  “为什么帐篷会让它们行动更加迟缓?”
  “是......阴影?”
  “对!阴影!”南云康笑了起来,“那阴影会隔绝什么?”
  众人愣了一愣,帐篷......阴影......隔绝......
  正思索着,身旁一顶帐篷像是承受不住烈火与刀剑的摧残,“喀啦”一声脆响,轰然倒地。原本被遮住的地方刹那间明亮起来,月光流转,有人猛的抬起了头,“是月光!月光!”
  他一嗓子喊了出来,所有人都心底一片澄明,铁甲只有在月光之下,才能动作灵敏,脱离了月光,便如同久久未用的刀剑,锈蚀满身,行动迟缓。
  见众人都开了窍,南云康勾起嘴角一笑,眼神里竟带上了些狡黠,“以月华为食,这便是它们的致命弱点!”
  
  
  “狐卿,事情办完了?”皇帝不急不躁地呷了口茶,道。
  “回陛下,铁甲武士已经全数进了亲随营地,”不顾皇帝问的不是自己,柳玄跪道:“可是那些邪术毕竟不是正道,臣担心.......”
  “柳将军担心什么,我已经说过了,‘月下魂’并不会杀人性命。怎么,将军是信不过我,还是信不过陛下的决断?”
  柳玄还欲反驳,皇帝已经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柳将军还真是忧国忧民,什么时候都不忘操心国事。”
  他这一番话话中带刺,柳玄脸色变了变,却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行了礼便退下。
  他前脚刚一退下,后脚狐偃就端起酒杯,朗声道:“陛下有如此良臣虎将,臣为陛下贺,为天下贺!”
  说罢一仰头,一杯酒就入了腹。
  他已不再自称草民,而是称臣。前几日皇帝封了他太子右詹事的官衔,与鲁践一同辅佐东宫。可皇帝依旧喜欢把他带在身边,于是朝野之间狐偃“佞臣”的名声已经传了个遍。
  皇帝按下他的酒杯,笑道:“怎么,效仿太宗故事?你倒是大胆,朕还觉得辱没了祖宗呢。”
  燕太宗明尧昭文孝武皇帝,是不世出的明君,可少有人知道,他即位之初脾气却异常火爆,且喜奢侈,曾在宫中大摆宴席,酒香三日不息,有一谏官冒死上谏,极言当前执政之弊端,数次忤逆太宗旨意,令其不胜恼火。
  未曾想,太宗退朝入得后宫之后,当时仍在世的孝贤太后盛装出宫,率领黄门宫女起身下拜,口中山呼万岁,太宗不明所以,太后答道,祝贺陛下今日得一良臣,大燕皇祚不息,指日可待也。
  在孝贤太后与那位冒死直言的谏官辅佐之下,大燕磅礴不息的生命强力全然焕发,继太祖之后,燕朝疆域又一次扩大,当时的北荒也被纳入囊中。
  “听爱卿的话,这‘月下魂’,”皇帝放下了酒杯,“似乎是你们的独家秘技?”
  “我们隐居了数十年,世人都已经忘却,秘不秘技的,已经不重要了。”狐偃答道。
  “不过荧惑之名,也不是虚的。”
  皇帝听到这句话,眼睛一亮,身子靠前凑了凑,道:“那你们可曾习得长生之术?”
  “长生?”狐偃神秘一笑,“陛下心中的长生是什么?”
  “天地同寿,日月齐光!”
  “凡人之长生!”狐偃断言。
  皇帝面有不虞。
  “陛下,真正的长生,从来不是看一个人活了多久,”狐偃没有看皇帝的脸色,他对着月亮,挥舞起了长袖,“真正的长生,是万人铭记!”
  “是无论多少年过去了,每当有人提起你的名字,所有人都能够想到你当时所做的一切,你的音容笑貌,仿佛历历在目,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说忘记你,长长久久地活在每一个人的心中,活在他们世代相传的口中,没有遗忘只有铭记,这才叫长生!”
  “这才是陛下您应得到的长生!”
  “而您需要做的,是让大燕,让天下,永远记住您,永远记住。”
  他靠近皇帝俯下身,眸子里闪过魅惑的神色,他的声音也越来越低沉,磁性十足,透着致命的吸引力,好像声音中伸出无数双无形的手,提溜着听者的耳朵,令他吐出的每个字每个音节都毫无保留的进入听者耳中。
  皇帝眼神慌乱了起来,呼吸逐渐变得粗重,“依你所说,朕该如何做?”
  “如何做?陛下,您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了。”他的手指在皇帝胸口点了点,皇帝身子一颤。
  “这里,”狐偃的手没有拿开,嘴唇贴到皇帝耳边,轻轻开合,“有头野兽。放出它来,自然可得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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