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
关灯 护眼
小说巴士 / 故燕云煌 / 第八章

第八章

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燕京,幽篁里,天下闻名的酒楼,达官贵人相互宴请的必选场所,却坐落在燕京最安静西北角,远离了喧嚣繁华,好像在静静躲藏,只等客人上门,才突然绽放出无与伦比的热情。
  今日幽篁里门前又是一副络绎不绝的场面,身着绫罗锦缎的富商贵人进进出出,相互把臂言欢,一座楼的灯火照亮了半座城。
  人群中有一长衫公子默默行进着,门口招呼客人的小二老远便看到了这位客人出人的气质,当下脸上挂着笑儿向这走来,临近了打了个揖,尖着眼睛往来人身后一瞧,“贵客里边请———您是一位来吃酒,还是事先做个预订?”
  公子浅浅一笑,“就我一人。”
  “公子喜欢静雅些的座儿,还是喜欢热闹?”
  公子四处看了看,手指向楼上,二楼靠边的座位上,透过一层淡黄色的竹纸,烛火映出一个独自饮酒的身影。
  小二略有些为难,公子手一扬,一块银锭子落入他怀里,沉甸甸的压手,小二做了那么多年杂役,头一回看见这样大的银块,爱不释手的摸了又摸,眼睛里全是不舍,可还是把它递了回去,“公子为难小人了,这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
  “劳烦小二哥与店老板告知一下,”公子略微躬身,“我们是旧识,我姓鲁,那是我素来喜欢的座位,我可以去与那位公子交谈。”
  “这......”小二迟疑了一会儿,可是面前这人衣着虽简单却并不随意,腰间系着一块青润润的玉佩,举手投足自有章程,再加上他眉宇之间蕴含的毓秀钟灵之气,总是让人不由自主的放松警惕。在幽篁里做了几年,一眼便能认出这人绝非等闲之辈,“好,小人先去告知老板,还要劳烦鲁公子稍候。”
  公子颔首微笑,目送着小二的身影进了酒楼之后,他脸上春风般的笑意逐渐消失,一双黑亮的眸子古井无波,人们常说透过一个人的眼睛便可以看到这个人的内心,可在他身上好像并不适用。
  没多久,小二跑了出来,略兴奋地说:“鲁公子,老板知道是您来了之后可高兴了,他说您直接上去就好,他已经和那位公子说过了,那位公子没意见。”
  他又想起了什么,脸上带着赧然的表情,手从怀里掏了出来,紧抓着一块银锭子,正是公子刚才扔给他的那块,“公子,这个......太多了,我还是不能收。”
  他却没听到公子回话,一转身,那道芝兰玉树般的身影已经进了酒楼,只有白皙的手在空中摆了摆,清朗的声音伴着笑意,“收着吧,权当谢礼了。”
  二楼靠边的隔间,公子一推门,一个黑衣男子以一种极其不雅的姿势瘫在地上,手里还摇晃着一只酒壶,脸上带着似癫似笑的表情,却正是熊澜与小楼遇到的那名马车中的人。
  听到门响,他也没回头,自顾自地饮酒,“真没想到你在这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真是羡煞我了......嗯,好酒......”
  公子没搭理他,径直走向男人对面的座位,他转头看了看,手在窗户边某处一按,窗户轻轻震动了一下,从窗沿细不可察的缝隙里伸出一张与窗纸同样色彩的软布,严严实实地糊在了窗户上,此时从窗外经过,想必再也看不清窗内情况了。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头冷冷地注视着饮酒正欢的黑衣男子,声音也是冷冷的:“我也没想到,你们会随北荒使节一同进京。”
  “你没想到的多了,你这几年不与我们联络,那群老头子都以为你死了,没想到啊,啧啧”他上下打量着座上公子,整个身子趴在了桌上,摇晃着脑袋,“还混上朝廷大官了。”
  公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继续冷冷地看着他。黑衣人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那两道眼神似乎带着冰冷的杀气,可是若顶着看去,才发现那对眼睛更是冰冷,不起一点波澜,好像与这张脸互不干涉,,一片死寂......死寂比杀机更为可怖。他一下子蹦了起来,嘴里大声嚷嚷着,好像受了极大的委屈,“我从南越绕过燕京入了北荒,在北荒好巧不巧遇上冬天,冻个半死,现如今又跟着那群蛮子一路南下到燕京,好不容易找着个熟人,你还在这瞪我......”
  他吼了一阵子,似乎是累了,萎靡地坐在了地上,“真跟你那个死鬼师父一个德行。”
  酒壶被举高摇了几下,没有一滴酒残余,他烦躁地一把扔掉了酒壶。
  酒壶“当”一声撞到墙角,又骨碌骨碌滚开了,公子拿起茶壶,为那人斟满一杯茶水,“是你心里乱了,喝些茶水也是好的,少饮那些了。”
  黑衣人没动。公子自顾自的抿了一口茶水,缓缓说道:“刀呢?你一直随身带着?”
  “送进宫里了,在北荒没能找到它们的主人,若是真的有灵,怕是已经寂寞了吧。”
  “普六茹承呢,那孩子......也不行么?”
  黑衣人一口喝尽杯中的茶水,整个人也平静了下来,他身上也逐渐散发着公子的平静淡然的气质,“何必这么问,你我都知道,这不过是个噱头罢了。”
  “不过我却见到了老友。”
  “老友?”公子调笑了一句,“你还会有老友?”
  黑衣人却并没接他的话,而是异常的严肃,“是天下云。在一个孩子手里。”
  公子罕见的挑了下细眉,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叫你碰上了?怎么说?”
  “哈,还以为你也和那几位似的,生就一副铁心肝儿,”黑衣人又突兀地大笑一声,手指着公子揶揄着,“没想到也会有惊诧的时候,还叫我给见着了,不行不行,我非得把这个给书下来,传诸后世,传诸后世......
  “少耍贫嘴。”公子面容一板,倒是又显出了庙里泥偶的木相,“说正事儿。”
  黑衣人撇了撇嘴,“奇哉怪哉,你师父那样一个虔信,你却不信焱主,我师父和你一样,可却一直教我信。倒是你跟你师父死人脸真是一脉相传的绝学,一个名字的人就是一个脾性。”
  “荧惑里没什么信不信的,有没有焱主,其实都一样。”
  黑衣人撇了撇嘴表示不敢苟同,他还想再扯几句,却觉着对面公子一双冷冰冰死人似的眼神投了过来,忙改口道:“我刚看到也吓一跳,竟然也是个孩子,后来一问,你猜怎么着,是楚国的世子———熊澜!”
  公子听到这,眼睛里已经闪过了然的神色,霍然起身,一把抓下适才蒙在窗户上的黄布,一边出门一边说:“后日宫里宴席,你可要记住了。”
  黑衣人也没有起身,反而像是因为他的离去而更舒服似的整个人又瘫倒在了地上,眼神迷离,好像之前喝的酒后劲儿上来了,他清了清嗓子唱了起来:
  “断云兮逐日,分水兮探骊,何当持戈矛,搭弓猎隼枭。”
  公子在门外听到歌声,停住了。
  “还记得这是以前我们喜欢唱的歌么?现在我竟也忘了调了......”黑衣人看着门上那一抹淡而又淡的剪影,挥手笑道,“鲁践,再叫两壶酒!”
  月正中天,一阵急管繁弦从大仪宫里传出,热浪暖风从门内直向外涌,间杂着脂粉香,守卫的将士一个不注意走了神,便挨了巡视将领一鞭子。
  宫内偌大的地方,每两根梁柱之间设了三张小案桌,桌上各放五六样小菜,精致可爱,玲珑天工,碗儿上搭着玉箸,此时众人盘内大都干净着,宴会才刚刚开始。
  又是一阵雅音,数名宫女举着日月大扇从一旁缓步而上,今日的皇帝不再是一身常服,而是头戴通天冠,一身剪裁合体而宽大端庄的淡黄色袍服,上面绣满金丝银线,攒成一条五爪金龙,作腾飞状盘踞在胸口,脚踏赤舄,腰间悬着一柄系着明黄色剑穗的连鞘长剑。
  皇帝一现身,宫内凡是立着的都齐刷刷下跪,连带着外面准备听唤的宫女侍卫,高声山呼万岁,而皇帝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一边扯开衮服的衣襟,摇扇着散热,他拖着发福的身躯一屁股坐在了御座之上,给了地上跪拜的窦左一个眼神,后者领意,爬起来高呼:“陛下恩旨:众卿平身!”
  又是山呼“谢主隆恩”,众人才得已落座。
  嬴钺坐定之后,偷偷抬眼四处看,熊澜的座位正冲着他,他俩被安排坐在诸侯世子的最后一排,与年青的官员同列。
  盘碟中的吃食看着精致绝伦,却过于追求了外表,嬴钺趁着皇帝和众官员一起念叨那些对他来说无异于天书的政论时偷偷吃了两箸,表面红彤彤的一盘琉璃雪蓉,入口竟然酸甜苦辣俱备,他被恶心得面目扭曲,吐着舌头一抬头,发现皇帝正托着腮眯缝着眼,一边点着头像是在认真听官员汇报,一边大手在身前宫女的身后不知有何动作,只见得宫女俏脸粉红,美目含泪,便知这老情种没有一刻安稳。皇帝一抬头,看见一个小子痴痴地看着自己,竟对他眨了下眼。
  嬴钺瞬间收回视线,垂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安静了没一会儿,终于听见皇帝咳嗽了一下,对着不知何时因为某地洪灾拨款赈灾之事而兀自争论不休的朝臣道:“爱卿想那些作甚,良宵美景,莫要姑辜负啊,那劳什子伤心惹泪儿的话明早朝会再说吧!饮胜!”
  说完皇帝收回手,举起面前青铜爵杯一饮而尽,喝完还豪气地用袍袖抹了抹嘴,活像个刚刚抢劫完的剪径蟊贼,只想着饮宴,分赃的事情先放到明天。
  嬴钺正愣神,看见熊澜跟着一群大臣举起了面前的白瓷杯,以袖掩口,一饮而尽,他赶忙效仿,没曾想杯中之物一入口便是热辣如火烧,一时间口鼻竟喘不上来气,那感觉顺着咽喉一线蔓延至胸腔,他一口气憋住,再回过神来时只觉得额头上都细细地蒙了一层汗。
  这还算好,只这么一杯酒下肚,世子少年们便有不少都剧烈的咳嗽个不停,大臣们先楞了一会儿,俄而一身青色袍服的柳玄拿起身旁一名挠着脖子又抱着肚子不知如何是好的少年的酒杯闻了一口,凛冽的酒气扑鼻而来,他哈哈一笑,仰头隔空将酒液倒入口中,舔了舔嘴角,笑道:“是真酒......唔,还是‘一线火’,陛下好手笔啊,倒还真是便宜了这帮小子!”
  世人皆知柳将军不好美色不贪钱财,森罗万物只好醇酒,又浸淫酒道十余载,熟知天下名酒,酒量非凡,有心相捧,又看着满宫殿的少年都吐着舌头被酒烧得坐立难安,像极了山中猴儿第一次尝酒,一时间都捧腹笑了起来。
  柳玄也呵呵两声,看着一群少年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真不知道好东西,白瞎了好酒。”
  皇帝狡黠地笑了笑,对下面安坐的赤契铁问:“赤契卿在北荒可曾尝过如此醇酒?”话语里颇有自傲。
  他事先吩咐窦左在诸侯世子及北荒使节杯中斟满“一线火”,以为能够让赤契铁出点乐子,没想到这位魁梧的北荒大汉竟仍然面不改色,反而笑道:“陛下不知道,我九岁的时候就用小骨杯在父亲杯中偷酒喝了,像各位世子一个年纪的时候,我都能骑着马抢姑娘了!”
  他一番话又让大臣们齐声欢笑。
  酒饮半酣,赤契铁突然起身到阶下跪着叩了个头,“陛下,承您美酒之意,我早先也曾仰慕大燕圣贤之道,明白礼尚往来的道理,陛下赐了酒,臣也有大礼,还望陛下赏脸。”他不再称“燕国”,改口“大燕”,听得皇帝一阵受用,当下应允,只是略带疑惑问:“爱卿有何宝物呀,朕可要和你说好,大燕物产丰饶,要是随便拿个东西搪塞朕,廷杖可免不了你的啊。”
  赤契铁胜券在握地笑了笑,起身拍掌,只见门口呼啦啦涌进来一大批人,男女各异,男的都赤着上身,露出精壮肌肉,女的薄纱蒙面,一身短衣,蛇腰半露。
  鼓师乐手从柱子后面的帷幕里踏步而上,一声苍茫鼓点,场中的妖艳女子细腰扭转,整个人好像风轮似的舞了起来,而后帷幕之下胡音四起,一支短萧伴着大鼓,跳跃的乐声之中好像大风奔面而来,黄沙凌乱,间有马蹄之声自远而近,男舞者浑身筋肉一抖,跳至场中与女舞者追逐起舞,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仿佛异域蝴蝶翩翩于大漠之中,一触一翅间说不出的温柔缱绻。
  皇帝久处深宫,少有出游,哪见过如此异域风情,一时间看的痴了。赤契铁悠悠一笑,又一击掌。男女舞者拥抱着踏起奇异的舞步向宫外挪出,不一会儿肩扛着一扇大木板进来,木板之上竟是一只事先烤得焦酥诱人的山羊,长角盘曲,羊口中还含了个通红的小果儿。
  他们“嘿”一声用力耸肩,木板一个翻腾,烤羊整个跃起在空中,赤契铁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厨刀,踩着一名男舞者健硕的肩膀也一跃而起,一阵刀光雪亮,人与羊同时落地,“嘭”然一声轻响,羊一落到木板上便登时四分五裂,正正碎成在场人员的份数。
  众人讶然,舞虽停而气犹存,宫殿之中似乎还有风沙扑面,少顷掌声雷鸣,舞者跪退,赤契铁小心翼翼地从羊口中去下果子,单膝跪地,手高高举起:“谨奉我皇!”
  窦左老脸上顿时绽放出热情的笑容,他从赤契铁手中接下果实,擦肩而过的时候小声说道:“使节有心了。”
  皇帝看了一眼果子,只是象征性地轻咬一口,点了点头。他的注意力全在舞姬身上,那盈盈一握却又充满力量的腰肢萦得他心中一荡,“真的是异域风情,人也不同。只是北荒何曾出过如此舞蹈?”
  赤契铁闻弦音而知雅意,“这是西边昭武国日前送至龙庭的舞者,我家陛下不知大燕陛下会不会喜爱,臣就擅自做主,从宫中偷偷带来了。陛下这样喜爱,明儿就派他们去陛下宫中。”
  虽然知道赤契铁说的“擅自”一事不真,但皇帝还是开心的应允下来。
  “陛下可还记得我随行的客人吗?”赤契铁话锋一转,“客人得知今日宴席盛况,也携了宝物出场。”
  皇帝半睁着老眼不着意地往人群中一瞥,看到定戎衣老臣也微微颔首,心道好戏终于来了。当下挥了挥手想要召客人进宫,却被赤契铁止住了:“客人说,宝物繁多,定会献于陛下,希望陛下可以召来皇室子孙,他们为各位龙子凤孙都备了厚礼。”
热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