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好办法

　　在乡里的王氏医馆。
　　大夫一番诊治后，果然也说蒲小英的腹部绞痛是因为肠道内出血。
　　“王大夫，那怎么办？肠子在皮肉里面，总不可能剖开皮肉来医吧？”
　　吕猛满头大汗地追问道。
　　他这满头大汗，小部分是刚才抱着蒲小英来就医时赶得太急了的缘故，大部分还是心里着急蒲小英的伤势导致的。
　　听到吕大哥说剖开皮肉的话，此时平躺在医馆木床上的蒲小英吓得脸色更苍白了三分，慌得她抓着王大夫的衣袖细声哀求道：“王大夫，如果要剖开皮肉，我还是算了，不医了。”
　　“丫头别怕！没那么严重！”
　　王大夫不慌不忙地拂着胸前的山羊胡须。
　　他五十出头的年纪了，什么伤病没有见过，死人都看过不少，倒是养出了一副镇定的气度。
　　他解释道：“肠道属于空腔性脏器，相比肾脏、肝脏、脾脏等实质性脏器，其耐受能力要强上不少。”
　　“丫头，如果甘大志那小混蛋踢你的位置偏上一些，很可能就踢中了你的肝脏或脾脏。如果是那样的话，恐怕你的肝脏或脾脏就会当场破裂，盏茶工夫就会因腹内大出血而陷入昏迷之中。”
　　蒲小英和吕猛听得是后怕不已。夏宇和夏青松汪卫国仨人也是才知道不同的脏器承受能力不同。
　　接着，王大夫执笔写起了药方，同时嘴里继续讲解道：
　　“像丫头你这种肠道出血量不多的，还不算很严重。我给你开一剂化解肠道淤血的药，你早晚各煎服一次，连服七天就差不多了。不过七天后最好再来我这复诊一下。”
　　“这种内伤我是见多了的，每个月要医治十几起，大多是丈夫打妻子造成的。偶尔有打得严重的，估计打断了肠子，人送过来时就不太行了，这样的我是不敢接手的。”
　　“至于这位小伙子刚才随口说的剖腹开刀，据说京城和我们海州州城的确有那种可以剖腹缝接脏腑的高明医术。但我只是一乡下大夫，也就比游方郎中强一些，要是会那种高明医术的话也不会还在南平讨生活了。”
　　听着王大夫好似别有深意的话，几人神色各异。
　　蒲小英的眼神逐渐变得空洞了起来。她的脑海中不断回荡着王大夫的那句话，这种内伤大多是丈夫打妻子造成的。
　　如今甘大志还没十六岁成年，她也还没有嫁给他，甘大志就经常对她拳打脚踢。将来她俩要是真的如母亲和甘叔叔期望的那样结婚了。以甘大志的性子恐怕会更加暴戾放肆，也许哪天被打断肠子抬到王大夫这里的就是她了。
　　吕猛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脸上满满都是苦恼与纠结。
　　他现在还清晰记得大前天巡街时第一次见到蒲小英的场景。那天的蒲小英正忙碌着给客人盛豆腐脑，当时她嘴角淡淡的笑容就像雨后的白色梨花一样，瞬间融化了他的心，勾起了他小时候的美好回忆。
　　记忆里母亲的脸庞已经模糊了，但干活时的样子应该就是蒲小英那样子的，嘴角经常带着淡淡的像雨后白色梨花般的笑容。
　　但是这两份相似的美好，却先后遭到了他人的摧残。小时候他无能为力，只能既无助又害怕地蜷缩着哭泣。如今他长大成年了，但是好像也没改变什么，他好像还是不能阻止他人摧残他心中的那份美好。
　　夏宇的脸上惊讶了一下后，则是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他在这个世界的记忆里，还是第一次听说外科手术，而且还是剖腹缝接内脏这样很有难度的外科手术。
　　不知道这个类似中国古代的世界是怎样做手术的，像东汉三国时期的华佗那样用麻沸散打麻痹，还是有什么葵花点穴手之类的点穴定身的武功？
　　至于夏青松和汪卫国，听到王大夫说剖腹缝接内脏什么的，当场就被吓了一大跳。王大夫刚才在他们心中建立的和蔼可亲形象，立马变成了拿着牛耳尖刀的屠夫形象。
　　“嗯，药方开好了。”
　　王大夫搁下笔后，就吩咐儿子兼徒弟的王五郎照着药方抓药去。
　　“五郎，你先去后院煎上一副药，让蒲丫头在这喝完一剂再走。”
　　王五郎应了声后，就去后院煎药了。
　　趁着煎药的工夫，王大夫又让他婆娘扶着恢复了些精力的蒲小英去内室处理身上的淤青了。
　　在医馆大堂等候的时候，夏宇开口跟王大夫要了些药酒，给猛子涂抹蹂搓了一番，化解他淤青处的淤血。
　　“咝——这药酒劲道好大啊！”
　　被夏宇蹂搓得皮肤通红后，吕猛这时也缓过神来了。
　　吕猛想到好兄弟夏宇已经参与到了蒲小英的事情当中了，于是开口跟夏宇仨人讲起了蒲小英的身世。
　　“小英姑娘原本是水西村人，五年前她还不满十岁的时候，他爹就突然死了。据人说是外出干农活时被水蟒绞死的……”
　　第二年，没有了家庭顶梁柱的蒲小英家，就被公婆叔伯欺负挤兑得生活不下去了。好在她母亲张静还颇有几分姿色，找机会嫁给了乡里同样死了老婆的甘屠户，蒲小英也就跟着一起到了甘家。
　　两年前，她母亲张静念叨着自己没能给甘屠户生下一儿半女，担忧将来她老了后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甘大志不会给她养老送终。于是就说要女儿蒲小英等甘大志满十六岁后嫁给他，就算是甘家的童养媳了。
　　“也是从两年前开始，小英姑娘她娘就张罗着开起了如今这家豆腐店……”
　　打从开了豆腐店后，蒲小英每天天不亮就要和母亲起来用石磨磨豆浆做豆腐。她们两个女人守着店卖豆浆豆腐豆腐脑，同时还搭配着其它吃食一起，生意倒也不错。
　　但却有一样很不如意。
　　蒲小英的未婚夫甘大志整日里游手好闲不说，还经常骂骂咧咧嫌弃蒲小英比他大一岁，嫌她长得太瘦不够标致丢人现眼，还一言不合就打她，时常扬言要把她赶出甘家的家门。
　　其实就夏宇来看，蒲小英的身材还算高挑的，脸蛋模样也算是个小美人胚子。奈何她的身材太过消瘦，在这个以丰韵为美的封建社会不符合大多数人的审美观。毕竟社会舆论普遍认为，吃不饱饭的穷人才长得瘦，才长得一副尖酸相。
　　“大前天的时候，你们去吃食摊买油果子菜饼子的时候，我就去了小英姑娘家的豆腐店，要了一碗豆腐脑……”
　　当时吕猛正喝着豆腐脑的时候，就看到甘大志突然动手打蒲小英。而那时同在店里的蒲小英的母亲张静，大概是怕被连累挨打，只敢在边上弱弱地劝说“大志别打了”。就这样，张静还不忘数落女儿蒲小英，说“肯定又是你个死丫头做错了什么，从而惹得大志不高兴了才打你”。
　　当时，心性良善的吕猛犹豫再三后，实在是看不下去也忍不下去了，就出手阻止了甘大志的继续施暴。
　　再后来，早上卖完猪肉上午补觉的甘屠户被吵醒过来了，也就不痛不痒地骂了甘大志几句算是完事了。
　　“接下来的两天，也就是昨天和前天，每次大家去吃食摊买吃食的时候，我就会趁机去豆腐店看看……”
　　说来也巧，这两次吕猛都恰好看见了甘大志打骂蒲小英，而蒲小英的母亲张静只敢在一旁数落女儿。
　　于是吕猛两次都为蒲小英施以援手，阻止甘大志的暴行，让甘大志愤恨不已。也是这时候，吕猛才从蒲小英的哭泣中得知了她不幸的过往。
　　今天是第四天，单打独斗不是吕猛对手的甘大志，提前叫人一起埋伏吕猛。
　　好巧不巧，甘屠户亲戚家明天要给刚满月的长孙办二十桌酒席，甘屠户今天帮忙去处理鸡鸭鱼肉了。而那个时间点因为店里不忙，蒲小英的母亲张静又恰好抽空送豆腐去甘屠户的亲戚家了，人家等着做油炸豆腐。
　　于是事情最后闹大了，蒲小英也被甘大志揍得前所未有的重。
　　“唉，又是个苦命人啊！”
　　夏宇听完后深深叹了口气。
　　这个时代女孩子的地位最是低贱。不管是他们屯里的陈小凤，还是他二姐家的三个小丫头，在家里老人和大人看来不是男孩就不适合传宗接代，就是要嫁人的赔钱货。
　　只不过，蒲小英的过往相比又更加坎坷。她亲爹死了，母亲再嫁后又不顾着她，在别人家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最后成了没人疼没人爱的狗尾巴草。
　　“死丫头在哪，在哪呢？”
　　一个三十岁出头颇有几分姿色的女人气冲冲地闯进了医馆，打断了夏宇他们的感叹。
　　这个女人夏宇他们巡街时都见过，正是蒲小英的母亲张静，大概是从别人处听到消息赶来的。
　　猛子起身迎了过去，解释道：“张婶，小英姑娘进了内室擦药酒呢。”
　　本来夏宇想着张静会关心下受伤的女儿，问问他们她女儿伤到哪了，伤得重不重之类的。
　　但没想到，张静朝着内室方向张口就骂：
　　“没死啊，那还看什么大夫，不要花钱的啊？大志被你连累得后心淤青一片都没来医馆看大夫，就你死丫头身子精贵？”
　　“你是死人吗，你还是不是大志的未婚妻，你在场还能让人把大志打成那样？”
　　“要是大志伤得严重的话，就算你甘叔叔不追究你的责任，我都要打断你个死丫头的腿……”
　　她发泄式地骂了女儿一顿后，又迅速调转枪口对准了吕猛。
　　“还有姓吕的小子你，让你别多管闲事别多管闲事，你怎么就不听劝呢？我自家的事我自家人会处理好，哪需要你一个外人横插一脚？”
　　“这次你还带人把大志他们打得这么重，要是他没能好利索，我和大志他爹就把你们几个都告官。我可是知道县衙的陈大捕头如今就在咱们乡里……”
　　没想到这时夏青松突然起身欺近张静身边，太阳穴青筋暴起地咆哮道：“那你还废什么话？有本事现在就去告官啊！去啊！立刻马上现在就去啊！”
　　刚才张静骂蒲小英的时候，夏青松虽然不忿，但还能忍受。毕竟蒲小英是她亲生女儿，母亲骂女儿在这世上是天经地义的。
　　然而张静调转枪口数落吕猛的时候，夏青松就难于忍受了。世上哪有这种好心当做驴肝肺的人，简直是不知好歹。要不是猛子哥相救及时，她女儿今天说不定就被甘大志打死了。她不但不感谢猛子哥，还如此恶言相向，世上岂有如此道理？
　　不过当他转头去看猛子哥时，却见他脸上虽然不高兴但又强忍着没有反驳。
　　这让夏青松心里堵得难受，刹那间哪还管得了其它，立马起身暴起为猛子哥出头。
　　“你想干什么？还想打我不成？”
　　张静先是被气势汹汹的夏青松吓了一大跳，连忙退开了好几步。
　　等她反应过来夏青松说了什么后，顿时不乐意了，老娘还能被你个乡下小泥腿子吓到，立马挺胸骂道：“去就去，你个小崽子还能吃人不成？我等下就去找甘捕长和陈捕头报案，告你们打伤了我家大志，到时候请陈大人重重治你们的罪。我可告诉你们了，甘捕长和大志他爹可是未出五服的本家，到时候……”
　　“张婶，张婶，至于闹到报官的程度吗？咱们……”
　　猛子慌忙劝说道，同时捂住夏青松的嘴巴，免得他再次冲动地激化矛盾。
　　但猛子见自己越是说软话劝说，那张静的姿态就越是傲然地抬着下巴。顿时他知道这样不行，转而语含威胁地道：“再说，我身上也被甘大志他们打伤了，闹到陈捕头那里，甘大志同样也要被治罪的。”
　　夏宇其实根本不怕张静的威胁，但是他也不想跟张静弄成了仇人，这会让猛子和蒲小英以后相处时尴尬。
　　于是，他也帮衬着道：“不说陈大捕头忙着调查杨户长和杨船夫两家被灭门这样的大案，有没有精力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就算陈捕头管了这事，你家不往当官的那里打点个几十两白银，你以为你家能够全身而退？别蠢了，要知道自古衙门朝南开，有理没钱别进来！”
　　直到这时，张静才出声作罢。
　　不过夏青松却明显被气到了，一刻也不想跟张静多待，气哼哼地就冲出了医馆。
　　夏宇和吕猛对视了一眼，只得叫上汪卫国跟着离开了医馆。
　　至于蒲小英，自有她母亲照看。不管她母亲乐意还是不乐意，这都是她母亲的责任和义务。
　　回去的路上。
　　猛子沉默了半路，突然开口说道：“阿宇，青松，卫国，你们说，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让小英姑娘避免被打骂，从此过上好日子？”
　　夏青松还在生闷气，没吭声。
　　汪卫国嘴巴吭哧了有一会儿，也没想出一个好办法。毕竟他没读过书，过往又局限在野猪屯，见识太狭窄了。
　　夏宇经过之前的那么一出，其实已经看出猛子喜欢上了蒲小英这个姑娘而不自知。或者暗里知道，但限于蒲小英有未婚夫的缘故而不敢表露出来。
　　于是他对猛子蛊惑道：“我倒是有个好办法，能够让小英姑娘过上好日子。就是有些难度，猛子你需要有大无畏的勇气，我怕猛子你不敢做？”
　　“我敢！”猛子毫不犹豫地回答，立马又追问道，“阿宇你快说，到底是什么办法？”
　　夏宇怂恿道：“你把蒲小英娶回家！从此她就是你的妻子了，我想你自然不会打骂她，也会让她从此过上好日子！”
　　“啊？我，不，这——”
　　猛子顿时一阵瞠目结舌的变脸。他先是下意识地想否认自己喜欢小英姑娘，继而又想说自己不可能娶到小英姑娘，最后还真的思考起了能不能娶到小英姑娘为妻。
　　“对啊，阿宇这办法好，猛子你就这么干！”
　　夏青松和汪卫国这下来了兴致，纷纷化身为狗头军师，开始为猛子娶蒲小英出谋划策起来。
　　“我想想…我想想……”
　　猛子最后陷入了深深地思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