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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大神仙，你这话俺咋没听懂呢……”李主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你让俺说真话……列祖列宗跟乡亲们作证……俺当真是从来都没撒过谎啊！”
齐锦堂面色不改，眉毛一抬：“哦？那不急！李主事公务缠身，没准是给忙活忘了，我们来帮你回忆回忆！巧儿姑娘，这些日子你鞍前马后地跟着我们兄弟俩忙活，也见着了不少怪事吧？来，来跟大家伙念叨念叨！”
李英巧的周身一颤，转身看看她爹，又悄悄地把头埋了下去，嗫嚅道：“俺……俺其实就是跟着瞎凑热闹，也没帮上啥大忙。昨天年子哥问过我这两三个月庄子里头出过的怪事，俺也是寻思，咱庄子上头老丢孩子也不是办法呀，就一五一十地都给说了。俺们先去了二婶家，随后年子哥又要去咱们义庄看看，俺因为害怕……就把他带到了李老歪他们家的宅子里。再后来他们好像遇着了啥邪物，就撒丫子追去了。俺一个人哆哆嗦嗦地回了家，大半夜还听着有人鬼哭狼嚎的哼唧啥歌，差点没把俺给吓死……”
下头的人无一不替李英巧捏把冷汗，还有几个女人挤在闹哄哄的人群里扯着脖子叫到：“巧儿啊！不是姐姐们说你，你说你一个黄花大闺女，跟着这俩臭男人瞎转悠啥，万一遇着点啥危险的，你让你爹可咋办？”
此话一落，下边先有男人不乐意听了：“咋的？碍着你家事了？他爹都没说啥呢，你个臭老娘们的爪子伸得倒是挺长啊？我就看你私下里头跟那李裕生眉来眼去的不对劲吗！说！你他娘的和他啥关系！”
齐锦堂还是杵在原地扯着嘴角冷笑，一双眼睛像鹰似的在人群之中来回扫视。
下边的男男女女已经骂做了一团，李主事见齐锦堂也不开口，终于忍不住了，涨红了老脸抬手一拍桌子：“都他娘的给老子闭嘴！当着齐大神仙和年子兄弟的面，你们也不嫌丢人是不是！”
只等着祠堂里边再次恢复肃静，李主事才扭过脖子，对着齐锦堂皮笑肉不笑地咧了咧嘴：“是！有些话吧……俺是没和你挑明了说！但是你也不能说俺跟你撒了谎不是？”
齐锦堂瞅着众人把嘴一撇，接着道：“或许是巧儿姑娘在昨天给折腾坏了，有些个事呀，说得也不明白。年子，你们在李二婶的屋里拿着了个啥？在李老歪的家里又碰见了个啥？咱俩在李庄外头的荒草甸子上，都遇着啥了？”
赵丰年是真心讨厌齐锦堂这副拐弯抹角的模样，奈何又不知道他葫芦里头卖的是什么药，只能顺着他的话头往下说：“在李二婶家，我们因为说的话不中听，让老太太给轰出来了，临了我们还带走了你给她的药。李老歪家里头每个尸体身上都塞着块绣着鸳鸯图的红布，你说那些个尸体是中了邪，自己爬进棺材的。后来又碰上了义庄丢的那两具行尸，追到荒草甸子里跟丢了饵，瞧见了黄鼠狼拜月，还听着了有人唱歌。”
李主事把眼珠子一瞪，讶异道：“啥？黄鼠狼拜月，还有人唱歌？是不是因为李富贵他们家打死了黄皮子，那黄皮子出来觅人了？我就说他们家不干啥好事，李富贵呢？给老子滚出来！”
“用不着，用不着！这事跟黄皮子半点关系都没有，你叫李富贵出来干啥？”齐锦堂一副吃定了李主事的模样，干笑两声接着道，“你也不想想，就黄皮子那么记仇的玩意，都想弄垮你们一个庄了，还能留着李富贵的命？你咋不问问我，那歌里唱的是啥，李老歪宅子里头的老尸，为啥都捏这块红布呢？”
李主事的面色大变，沉声道：“那你说说，歌里唱得都是啥？”
赵丰年哼唧道：“唱得什么爹死娘伤，结婚送葬……又说九月九跟娘走，孤坟立村头啥玩意的，我也没太记明白，反正听着挺渗人！”
赵丰年话音未落，就见李英巧周身一震，面色惨白如纸。
齐锦堂道：“巧儿姑娘在昨个也听见了？”
李英巧重重地点了点头。
齐锦堂又道：“巧儿姑娘是几点钟往家跑的？”
李英巧嗫嚅道：“大概是……夜里子时二刻左右。”
齐锦堂又看向赵丰年：“年子，咱们昨个追进草甸子大概是啥时候？”
赵丰年想也不想，脱口而出：“追出去那么远，咱俩还因为跟丢了饵吵了一架。最晚也得是丑时三刻了！”
李主事的眉头一蹙，沉声道：“齐先生，别打哑谜了，你说的话都是啥意思？”
齐锦堂瞅瞅众人，又瞅瞅李主事，把嘴一咧，乐呵呵道：“你算呐！子时二刻，巧儿姑娘在你们村子里头听着有人唱歌；丑时三刻，我们又在村子外头听见歌声。前前后后刚好将近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呐！就是我这老胳膊老腿，也能跑到村子外头了吧！”
四下轰隆一声炸开了锅，齐锦堂这话啥意思？那唱歌的莫非就在这庄子里头？先别管那东西是人是鬼，自己身边平白无故就冒出这么个东西，谁还能踏踏实实地在这过日子？
李主事的眉头拧成了疙瘩，沉吟道：“那红布呢？红布又是啥意思？”
齐锦堂道：“这就要问你们了，村里头今年有没有人结过婚？”
话音一落，四下立时鸦雀无声。
李主事的面色再变：“没有，俺们村里……一年多都没人结婚了，俺们怕……”
“也对呀！李英巧这么实在的姑娘都能撒谎，更别说你这个当爹的了！”齐锦堂颇感无奈地摇了摇头，接着道，“我不问你嫁娶的事了！来，我问问你，李老歪是啥时候死的？”
李主事一脑袋冷汗，张口就来：“一个月以前！”
四下的村民哑然，有些胆小的甚至已经鬼鬼祟祟地要往外跑。齐锦堂全当是没看见一般，微笑着对众人喊道：“你们说呢？”
众人想也不想，齐声道：“是一个月以前，一个月以前这老家伙突然之间就死到家里头了！俺们全村的人都能作证！”
“呦呵！这就奇了怪了……巧儿姑娘，你咋说李老歪是三个月以前死的呢？”不理下头的人议论纷纷，齐锦堂接着道，“还有更怪的呢！我做个晚上验了个尸，恰巧就碰上了李老歪。祖上传下来的验尸法错不了，这老头应该已经死了四五个月了吧！”
李主事急道：“那……那可能是俺们记错了！也就差了三两个月而已！那能说明啥？”
齐锦堂方才的笑脸刷拉一沉：“三两个月？我看你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你们村子里头一年没人成婚是怕啥？怕贼惦记，连婚都不敢结了？放他娘的屁！那歌里头唱得明明白白，坟立村口鬼剃头，你们村口立的坟还她娘的没给推平呢！不过也多亏了你们还记着祖训呐！横死的女人不能进祖坟对不对？所以那个黄花大姑娘让你们直接葬在了村子口对不对？要他娘的不是我兄弟眼睛尖，看见了黄鼠狼拜月踩着块倒下的碑，我们哥俩还让你们给蒙在鼓里呢！李英巧这么实在的一个姑娘能撒谎蒙人，全村子的人都能合起来作保，这人肯定是你没跑了！我说你李裕生也挺大个岁数了，你咋就这么花花呢？埋在村外边的那处孤坟，是不是让你祸害死的姑娘！”
李主事拍案而起，愤然道：“你放屁！俺们村里啥时候又多出来了块荒坟！俺啥时候祸害过人家的黄花大姑娘！”
说话间，李主事又瞥了眼瑟瑟发抖的李英巧，接着道：“退一万步讲，那臭老娘们就算是我弄死的，又跟李老歪啥时候死的有啥关系！”
齐锦堂冷哼一声：“就你这斤两的，还当一庄的主事呢？你是真他娘的不抗诈呀！不是，你咋知道那荒坟里头的是个老娘们呢？要是我没猜错，李老歪他们家不能是一个蛋都没下过吧？看骨龄，你嘴里的那个老娘们应该也就是三十来岁出头，刚好能当那老头的闺女。我是算不出来他们家跟你有啥过节，那老头子成日都往义庄跑，难免不会看见庄子外头有处荒坟。他要是见着坟里头的衣服，你这宅子上下还能有好？当日他告诉你义庄里头丢尸是假，找你讨要姑娘为啥而死才是真吧！义庄里头为啥会有尸体平白无故地诈尸？你们庄子里头怨气冲天，不诈尸就他娘的怪了！”
李裕生这时候已经默默地绕到了桌子后头，朝着站在前头的男人们使了个眼色，众村民露胳膊挽袖子地就把俩人围在了中间。
赵丰年把手里边的铁拐一举，瞪着眼珠子吼道：“你们脑瓜子里头装的都是大粪吗？眼瞅着自己都要没命了，还在这给他李裕生收拾烂摊子？别他娘的往前走了，我这可不是第一次杀人了啊！”
“年子哥，俺们也不是第一次杀人……”李英巧终于抹了把眼泪，从地上爬起来，心如死灰一般地从袖口里掏出把匕首，呷声道，“俺看着你相貌堂堂威风八面的模样，是真想跟你过一辈子。俺平时那么跟着你，逮着机会就搅和你办事，就是怕你查着不该知道的东西。李家庄清清白白了几百年，日后得一直清白下去。你们知道的事，不能往外露！这辈子你聪明反被聪明误，下辈子做个傻子吧！”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能想到他李英巧竟然是个奸细？这一刀一拐眼瞅着就要砸进对方的肉里，就听李裕生外面不是好动静地“嗷唠”一声惨叫。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呢，就听站在祠堂门口的人抻着脖子大喊道：“是二婶！二婶她疯了！他给李主事咬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