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
关灯 护眼
小说巴士 / 天空桥 / 第三章 费恩的秘密

第三章 费恩的秘密

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1.
  兰普西醒来的时候,看见费恩正大张着嘴,一副精神恍惚的模样。
  “这是怎么了?”
  “没,没什么。”费恩赶紧摇头,并偷偷看了吕茜尔一眼。
  兰普西看出他有些不自在,想要进一步追问。但就在这时,一直看着窗外的吕茜尔突然开口了。
  “嘘,小声点!我们在等五角兽呢。”
  入夜了,森林变得一片漆黑。在没有月光照射的地方,只能隐约地看见树木的剪影。风呼呼地在窗边作响,并伴随着难以分辨的虫鸣兽号之声。
  “喂,费恩,你刚才在发什么呆呢?”兰普西压低声音问道。
  “我,我在想事情。”。
  “想什么?考试吗?”
  一提到考试两个字,费恩的脸又再次阴郁了起来。他把脸埋到垫子里,然后发出了一声闷哼。吕茜尔给兰普西解释了一番前因后果,听完后,他也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不过我们约定好了,如果今晚能看见五角兽的话,那就一定要去参加考试。”她坚定地说道。
  “唉,事情哪里会有那么简单,先不说到底能不能看得见五角兽……就算真的见到了,我又能怎么办?”费恩苦叹道。
  “什么叫又能怎么办?”吕茜尔皱起了眉头,“如果我们连五角兽都能见到,有了这份运气,你还怕有什么做不到的?”
  “跟你说了也是白说……”费恩瞅了她一眼。
  吕茜尔眼珠子一转,狐疑地问道:“难道你还是怕考试考不过?”
  “怎么可能!本大人可是魔法天才!”费恩瞬间面色通红地叫唤了起来。然后两人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夹枪带棒地互相问候。眼看他们就要吵起来时,兰普西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呼。
  “快看!”他惊喜地指向了那片黑暗的森林。
  前方还是一片漫无边际的黑。在夜的渲染下,一直环绕在森林四周的雾气此时也都染上了墨水的颜色。它就像是黑色的丝带一样漂浮在树木之间,笼罩着这片无人踏足的禁地。这时,一团影子穿过了它,并慢慢地与广阔的黑暗分离开来。清脆的脚步声悠悠地回荡在这片土地上,一点一点地朝这边接近。吕茜尔屏住呼吸,侧耳倾听着。费恩整张脸几乎都贴到了玻璃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团影子。兰普西则满脸欣喜,像个小孩子一样手舞足蹈起来。
  终于,一只棕色的前蹄落到了月光照耀到的地方。
  吕茜尔不禁皱起了眉头。难道这只是匹普通的马?但还没等她来得及失落,第二只、第三只蹄子就紧随着出现,一瞬间,那个漂亮的身姿便在月光下豁然开朗。
  那宛若星辰般的眼睛,头顶的“皇冠”,优雅从容的姿态……除了毛皮的颜色外,唯一和记忆里不同的是,第一次见到的那只纯白五角兽有闪闪发亮的角,而眼前这只棕色的,它的“皇冠”并没有那般绚丽的光泽。
  它真的来了!吕茜尔激动地转头望向了费恩,却见他早已泪流满面。就像第一次看见五角兽时一样,他因喜悦而哭得难以自控。兰普西也沉浸在这久违的震撼当中,半天说不出话来。
  “别哭了,费恩,你弄得我也想哭了。”他咬紧牙关说道。
  “闭嘴!你,你管我哭不哭……”费恩擦干眼泪,抬起头来,然后愣住了。兰普西见他的表情突然凝固了起来,那双哭肿的眼睛里流露出了惊吓。于是他疑惑地转过身去,脸色顿时也不由得有些发青。
  “不,不会吧……”二人看着那个消失不见的女孩,以及敞开的大门,心中乍然一片苦寒。于是他们连忙望向窗外,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正立在五角兽的跟前。
  “啊!这丫头是想找死吗?!”费恩破音地尖叫起来。
  兰普西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他一把抓住了目瞪口呆的费恩,然后沉痛地说了一句,“走吧。”
  在相互拉扯下,两人一前一后地也来到了五角兽的面前。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兰普西只觉得它周身的温度要低很多。他小心地仰起头来,观摩着眼前这个近在咫尺的怪物。尽管他在心中一遍遍地告诫自己要冷静,但四肢还是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兰普…我腿软…”费恩整个人都挂在了他身上。
  吕茜尔听到身后的动静,于是回过头来,朝面色凝重的两人笑了笑。
  “你们也来了。”她那双灰色的眼睛里透出毫不掩饰的好奇,然后她转过身去,对五角兽说道:“他们两个是我的朋友,你不要伤害他们哦。”
  这怪物怎么可能会听人话!费恩嘴角一阵抽搐,心中叫苦不迭。
  五角兽要比远看更高大,普通成年人也才到它的背部而已。此刻,它一动不动地凝视着眼前的三个人类,神韵间透出一种不可侵犯的高贵与威严。吕茜尔兴奋地直视着它那好似黑夜一般的双眼,恍惚间,她仿佛感受到了一种身处梦境的安宁。那双眼睛似乎看透了自己,且光明正大地审视着她心中的最隐秘的部分。
  虽然那两人还是大气不敢出,但渐渐地,他们一直提在嗓子眼的心也放了下来。五角兽似乎不会伤人。费恩松了一口气。可就在他刚回过神来没多久的时候,那个少女又再一次把他推入了毛骨悚然的境地。
  只见吕茜尔慢慢抬起了右臂,摆出想要触摸五角兽的动作。兰普西赶紧出手想拦下她,但已经太迟了。
  看着面前那只纤细的手臂,终于,五角兽动了。
  这一切宛若晴天霹雳。费恩不由得留下了悔恨的泪水。他认命似的等待着五角兽一脚把吕茜尔踢翻在地,然后再无情地践踏过兰普西和自己的身体。
  出乎意料的是,它居然主动弯下了前蹄,并谦卑地垂下了头。于是吕茜尔踮起脚尖,把手掌轻轻贴到了它的鼻子上。月光下,少女轻抚着灵兽。他们的影子融合在一起,平静而又和谐。二人被眼前的画面深深吸引住了,这样的景色仿佛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
  起风了,五角兽抬起了头。它的鬃毛在风中潇洒地晃动起来,像是海浪似的翻滚着。然后,它朝着明月长啸了一声。那声音温沉浑厚,仿佛瞬间就传达到了无尽的远方,并在广阔的天地间不停回响着。
  “怎,怎么了?!”费恩警惕地望着四周,生怕会有一大群怪物突然出现,然后朝着他们袭来。
  “人类。”那个浑厚的声音在耳边凝结成了话语。三人都大吃一惊,茫然地伫立在原地。
  原来它会说话!兰普西用力握紧拳头。血液不通的麻木感慢慢唤醒了他的知觉。他望着那五角兽,只见它一如既往的平静而神圣,于是他不禁怀疑刚才那到底是不是幻觉。这时,又一阵大风刮来,迷住了他的眼睛。等他再次睁眼时,五角兽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那渐远的蹄声不绝于耳。
  吕茜尔闭起眼睛,那浑厚的声音像是一阵风似的拂过她的耳畔。
  “去寻找智慧之泉。”
  2.
  夜里,吕茜尔躺在床上不停地翻来覆去。这是她来到这里后,第一次失眠。
  五角兽的话在她脑海中不停地重复着。智慧之泉……到底是什么呢?她努力搜寻与之有关的记忆,但竟找不出半点头绪,而且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好像就只有自己一个人听见了。
  为什么呢?……吕茜尔裹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的。难道……是和那本日记有关?!她一个鲤鱼打挺直坐了起来,脑海中瞬间清晰了不少。
  “啊!一定是这样的!”她兴奋地喊出了声。的确,在她的记忆中,最能和神秘未知沾上关系的,就只有那本日记而已。她的心脏砰砰地跳了起来,智慧之泉…这一定会是解开谜团的第一步,现在,只要等那个人来了之后一切就能见分晓了!想到这里,她乐呵呵地笑了起来。真是等不及了!
  “吕茜尔,你没事吧?”兰普西敲了敲门。
  “啊,我没事的!”她努力压抑着声音中的兴奋答道。
  “哦,那早点睡吧,晚安。”
  “你也是!”
  第二天,她比以往起得都早,而且表现得比以往都更有活力。不仅一大早就买了早餐,还主动帮兰普西整理了花园,最后又把店里打扫得一尘不染的。看着她红扑扑的脸颊和蹦来跳去的身影,兰普西不由得担心起来,“吕茜尔,你是不是上火了?要少吃点甜食啊。”
  “不,不是啦!”吕茜尔白了他一眼,说,“我只是在担心费恩罢了。”
  兰普西会意地点了点头,脸上随即也浮现出担忧,“啊,真不知道费恩那家伙到底能不能跟他父亲把话说清楚,那两人可是连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都成问题,更别说谈话了,真叫人担心!”
  “是啊。”吕茜尔皱起了眉头。
  事实证明,兰普西的担心是正确的。还没到午饭时间,费恩就气势汹汹地冲进店里来了。
  “气死我啦!”他站在店铺中央怒吼道,“我发誓,我再也不会和那个老头说一句话了,真是没见过这么死脑筋的人!”
  吕茜尔坐在柜台前,心中大叹不妙。兰普西从二楼的厨房里探出头来,脸上挂着一丝尴尬的笑容。
  “喂,你!”费恩快步走到吕茜尔面前,指着她吼道:“那老头根本就没有生病,为什么要骗我?!”说罢,他又抬头望向二楼的兰普西,“还有你!昨天夜里为什么非要劝我和那老头谈话?!还说什么一切都能解决的,你知道吗?那老头刚才已经打电话联系人了,说马上要去找萨利曼老师的麻烦!”
  看着他脸色涨红,额头上青筋暴起的模样,两人都没敢回嘴。直到他骂累了,坐在椅子上大口喘气的时候,兰普西才试探性地开口问道:“要不要一起吃午饭,费恩?”
  餐桌上,费恩像一头野兽一样野蛮地撕咬着食物,像是把它们当做了自己幻想中的敌人。吕茜尔在一旁偷偷观察着他的脸色。
  “你,你们都谈了些什么,费恩?”她小心地开口问道。
  费恩没有停止进食,但他的眼神中还是透出了强烈的怨气,“你还好意思问?!吕茜尔,都是你出的馊主意,再加上兰普的怂恿,我真是上了你们的贼当……”
  “你就说说吧,我们也好帮你分析下问题。”兰普西小心地说道。
  费恩的腮帮子被食物填得满满的,咀嚼了好一阵子才全咽了下去。他用手帕擦擦嘴,皱起了眉头,“谁还记得那种事啊?!记得那种事简直就是对本大人人的羞辱!等我学会了记忆消除魔法,一定要把这些事通通忘了……”
  突然间,他神色一怔,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糟了!萨利曼老师,喂,我先走一步啦!”他边喊边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吕茜尔和兰普西对视一眼,也赶紧跟在了后面。
  “果然,这对父子还是谈不拢,我猜他们见面就开始吵架,根本没有谈什么正事。”兰普西说道。
  吕茜尔抬头望着他,“不过,萨利曼老师应该会没事的吧?他可是高级魔法师,遇见这种问题总能用魔法挡一下的吧。”
  “话虽是这样,”他无奈地笑了笑,“但萨利曼老师向来都是个懒散的不抵抗主义者……我们也快点赶过去吧,那两个人我都很担心。”
  费恩第一个冲进了魔法教室里。看着眼前完好无损的萨利曼,他开心地喊道:“真是太好了,萨利曼老师,你的教室还没有倒闭!”
  萨利曼的脸色妙不可言,“费恩,你真失礼啊,那么多天不来上课,结果来了第一件事居然是诅咒我的教室倒闭。”然后他轻轻一扬手袖,几本砖头厚的书就飞了过来,不偏不倚地砸在了费恩的脑袋上。
  “好疼!”费恩捂着满头大包,委屈地说道:“萨利曼老师,你误会我了,我不是这个意思!”见萨利曼脸上突然挂起了微笑,他松了一口气,可刚准备开口,就见萨利曼无视了他,并朝站在门口的那两人走去。
  “里弗赛德先生,还有吕茜尔,欢迎你们!”他微笑着吻了一下吕茜尔的手背,然后问道:“要不要来点红茶呢?我刚买了新鲜出炉的甜点。”
  “喂!萨利曼老师,我才是你的学生,你干嘛对他们那么客气!”费恩在一旁不满地咆哮道,但又被无视了。
  “你们今天来有什么事吗?”他依旧笑眯眯地问道。
  “不,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我们是跟着费恩一起来的。”兰普西说道。
  费恩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萨利曼老师,我可是担心您才过来的,我之前得到情报,有人说要来把你的房子给拆了!”
  “拆我的房子?”萨利曼的笑容淡了下去,“我怎么没听说过?是镇长的决定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没办法了……”
  “不是啦!”费恩又气又急地望着他,但很快,他又不禁感到困惑,“奇怪,可我明明听见他说过要把‘那里’给拆掉的,既然不是这里,那又会是哪里呢?……”思考间,他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眼神中也透出了恐慌。
  “该不会是……”
  “喂,费恩,你怎么了?”吕茜尔被他的样子吓到了。
  “不会是那里吧…怎么会…他怎么能……”费恩浑浑噩噩地朝门口走去,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就一溜烟消失在了门口。
  “费恩!”兰普西赶紧追在后面。
  吕茜尔起身向萨利曼道别,也准备跟着一起去。但兰普西却回头朝她喊道:“吕茜尔,你不要跟来了!费恩就交给我吧,你先回店里等我!”
  “但是……”
  “听话!”说话间,他的身影也消失在了门口。
  吕茜尔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怒色,似乎不打算老实听话。看着她不服气的表情,萨利曼笑了起来,“你还是听他的吧。”
  “为什么,萨利曼老师?”她不肯放弃。
  “以你的体格是追不上他们的,唉,年轻就是好啊…再者,里弗赛德先生光是照料一个费恩就已经够麻烦的了,他可没有多余的力气再来照看你。”
  “我会照看好我自己的,不需要他管!”
  “是吗?但他是不会放着你不管的。”萨利曼的眼底闪过了一丝深奥的笑意,但他的表情却严肃了起来。
  “听他的话吧。”他说道,语气中带着一种命令感。
  吕茜尔迟疑了片刻,最后不情愿地点了点头。于是他又恢复了笑容,“唉,人老了,就是爱听听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故事,跟我讲讲吧,到底发生了什么?”
  说话间,他走到了一张堆满了书本和纸张的桌子前。吕茜尔隐约看见,那张桌子表面上刻有一个复杂的圆形图案。萨利曼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了三个小药瓶,并把里面的东西各自洒在图案的一端。第一瓶是蓝色的小颗粒,第二瓶是像煤灰一样的粉末,第三瓶则是某种植物晒干碾碎后的样子。摆好东西后,他对着那个图案轻声念了句什么。然后“砰”地一下,桌上赫然出现了一套精美的茶具。
  “老了!连泡茶都懒得亲自动手,就用魔法凑合一下吧,请你见谅。”萨利曼把吕茜尔带到一边坐下。然后端起茶壶,为她倒了一杯颜色浓郁的红茶。吕茜尔谢过,并好奇地抿了一口,只觉得这魔法变出来的红茶与普通红茶也没有什么区别。她放下茶杯,开口道:“萨利曼老师,说起来,我也有一件事想要请教您,您有听说过‘智慧之泉’吗?”
  另一边,费恩呆呆地伫立在原地。他茫然地看着眼前的那片废墟,沉默了很久。兰普西站在一旁,也不禁心痛得皱起了眉头。
  那个他们守护了十年的秘密基地,消失了。
  “理查德•拉斯贝里……”费恩愤恨地握紧了拳头,
  “我要杀了你!”
  3.
  拂晓时分,吕茜尔听见门口传来了动静。她迷迷糊糊地从沙发上爬了起来,然后赶紧朝楼下望去。
  兰普西拖着浑身是伤的费恩走了进来,他自己身上也挂了彩。
  “天呐!你们怎么了?!”她飞身下楼。
  兰普西看向了她,眼里全是红血丝,“吕茜尔……你还没睡吗?”
  “睡什么睡,都这都快早上了!到底发生了?你们怎么受伤了?”她连忙帮他扶住了费恩摇摇晃晃的身体。
  “发生了很多事……”兰普西满脸疲惫地看了她一眼,说,“你能帮忙照看一下费恩吗?我去请苏尔医生来一趟。”
  吕茜尔注意到他的衣裳被撕得破破烂烂的,露着鲜肉的伤口就这么被晾在外面,甚至连耳朵都还在流血。看着他蹒跚的步伐,她连忙喊道:“等一下!兰普西,你这样子是不行的,还是让我去吧。”
  “可是你对路不熟,还是我……”
  “别可是了!”她打断了他的话,“你们赶紧先躺下,我马上就回来!”说罢,还没等他再次开口,吕茜尔就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苏尔医生剪开费恩的衬衫,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他白皙的皮肤上,到处都是深深浅浅的淤青,特别集中在胸口和肋骨处。他的小腹上出现了一大坨畸形的血色肿块,手脚上也满是大大小小的擦伤。有些伤口已经结了痂,有些还像一张小嘴似的汩汩地吐着血丝。他已经陷入了昏迷,但身体却因疼痛而不停地颤抖。吕茜尔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禁浑身发软。
  “这小子到底干了些什么!……”苏尔医生蹙眉,然后转头对吕茜尔说道:“小姑娘,费恩的伤很严重,我必须提前处理,至于兰普西那小子,我刚才大致看了一下,基本都是皮外伤,你过来拿些碘酒先去帮他擦一下。”
  吕茜尔赶紧点点头,然后心惊胆战地从房间里退了出去。
  兰普西躺在客厅的沙发上,闭着眼睛睡着了。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然后检查起他的伤势。和苏尔医生说的一样,他身上基本都是皮外伤。额头和脸颊有几道擦伤,不是很碍事。透过被扯破的衣服,可以看见他的胸口和腹部上也有不少伤口。
  那些看起来比较严重,需要马上处理。吕茜尔伸手,小心翼翼的帮他脱衣服。但脱到一半时却卡住了,原来是有一边的衣角被兰普西压在了身下。她不敢用力扯,怕碰到伤口,于是只好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抽。就在这时,他醒了过来。
  “我自己来吧。”他说。
  看着眼前这具年轻健壮的身体,吕茜尔不好意思地转移了视线。兰普西察觉到她的窘迫,于是转过身去,“那先处理背上的吧。”
  他背上有几道张牙舞爪的血痕。这到底是怎么来的?!吕茜尔控制不住打了个冷噤。她顿时收回了心思,开始着手处理。
  卧室里传来了费恩痛苦的呻吟和迷迷糊糊的呓语;渐渐地,他的呻吟变成了撕心裂肺的惨叫,久久地环绕在这屋里。吕茜尔的手颤抖起来,身上也一个劲地冒冷汗。起初她还能装作没有听见,只顾专心给兰普西上药。但现在,那些哭喊像尖刀似的一下下地插在了她的背上,让她也跟着一起疼。
  “吕茜尔…”兰普西开口道,“你一定也想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吧。”
  他的声音很淡,整个人像座雕像似的一动不动。吕茜尔发现他背上的肌肉变得异常僵硬,摸上去也是冷冰冰的。只听他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拉斯贝里老爷雇人把那个秘密基地拆掉了。”
  “什么?!”吕茜尔吃了一惊。
  “你也可以猜到吧,以费恩那种性格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所以他马上就去找他父亲对峙,结果当然又是大吵了起来,两人都在气头上,说了不少伤人的话,差点还动手了……后来,费恩一怒之下就说要和他断绝父子关系,拉斯贝里老爷也被气得不轻,就一口答应了。”
  她的脸色沉了下去,“那,那你们身上的伤又是怎么来的?”
  “他去找那个施工队,要他们把小屋还回来,那伙人不肯,后来就动手了。”
  “这个笨蛋!”吕茜尔咬牙切齿地说道,“可那些人下手也太重了,对费恩完全是朝死里打。”
  “毕竟是费恩先动手的,而且,那个施工队是沃巴什家族的人。”兰普西的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沃巴什?”
  “沃巴什是这个镇子上唯一一个和皇族有关系的家族,仗着自己的氏族,他们总是为所欲为,在这个镇上,就连拉斯贝里一家也要敬畏他们三分,沃巴什家的小儿子斯弗也是萨利曼老师的学生,据说他和费恩在课上总是不对头,我猜这次他就是想暗中教训一下费恩。”
  “怎么可以这样?!这可是犯罪!”吕茜尔义愤填膺地大喊道。
  兰普西回过头来,冷笑了一声,“没办法,皇族就是能为所欲为,这是上等氏族的特权。”
  她不禁一时哑然。这时,苏尔医生从房间里出来了。两人急切地望向她,只见她端着一盆血水,满头大汗的样子。
  “怎么样了,苏尔医生?”兰普西担心地问道。
  苏尔医生长吁了一口气,“算这小子命大!脾脏没有破裂,只是断了几根肋骨,其他较为严重的伤我也都帮他处理得差不多了。”
  “太好了……”他舒了口气,一直紧绷着的身体这才放松了下来。
  “好个屁!”苏尔医生板着脸走到他身边,开始检查他的伤势。片刻后,她开口道:“胸前的这个口子有点深,要缝两针。”说罢,她便迅速地掏出医疗工具,对着他的胸口就扎了下去。兰普西疼得龇牙咧嘴的。看着针线在血肉间穿梭,吕茜尔一阵头皮发麻,于是赶紧躲到了后边。
  “是沃巴什家的人?”
  “对…嘶…”兰普西疼得倒吸了口凉气。
  “哼!那一家老小都是些混账!你们既然没有这个本事,为什么要去招惹他们?!”说着,她的手上又加了几分力。
  “不,不是这样的……”吕茜尔赶紧上前解释道,但却被她一个眼神给吓得闭了嘴。终于,伤口缝完了,苏尔医生也平静了下来。她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也不是主动找事的人…不过,费恩这个月都得躺在床上过了。”
  “一个月?”
  “是的,骨头上的伤哪里会有这么容易好。”说罢,她便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兰普西表示要支付诊疗费,但却被她拒绝了。
  “这次算免费的,但下不为例!”
  “真是太感谢您了!”他们异口同声地说。但看着医生远去的背影,二人收起了笑容,焦虑地对视了一眼。
  一个月……但离那场考试只有三天了。
  4.
  “喂,兰普,带我一起去。”费恩躺在床上小声地说道。
  “不行,苏尔医生交代了,你要一个月后才能下床。”兰普西边帮他擦拭身体边说道。
  “一个月?!”他大喊了起来,但又马上痛苦地皱起了眉头。
  “看吧,你现在连大声说话都会疼,昨天治疗后昏迷了一整天,今天就想下床,这是不可能的!不过放心吧,你的东西我会帮你从家里全部拿出来的。”
  费恩欲哭无泪地看着他,“那我的考试怎么办?”
  提到考试,兰普西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只好叹了口气。
  “别叹气,兰普,你知道这场考试对我有多重要,吕茜尔那丫头之前说过,如果这次考不过的话,我就要再等两年,这样的话,我就无法在成人礼之前加入魔法氏族,’普兰克托斯’了,她是对的,这是我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机会。”费恩的语气异常平静,但那双棕色的眼睛却不停流转,里面仿佛暗藏着一团火焰。
  兰普西皱起了眉头,“可你能做什么呢?你现在连动都动不了。”
  “这我自然有办法……但眼下你要先带我一起回去一趟,我有东西要收拾。”他盯着天花板,表情倔强。
  “什么东西?我帮你去拿不就可以了。”
  “都是些魔法材料,我就算告诉你,你也拿不到,只能我亲自去!”
  这时,吕茜尔推门走了进来,“该吃药啦,费恩。”
  费恩急忙扯过被子遮住自己裸露的身体,“喂!你怎么连门都不敲?男女有别你总知道吧!”
  “赶紧把药吃了。”吕茜尔白了他一眼。
  “费恩说他要跟我们一起回去收拾东西。”兰普西说。
  “别闹了,你根本下不了床。”
  “我必须去,这是为了我的考试!”费恩瞪大了眼睛。听到考试两个字,吕茜尔也一时语塞。于是他又趁机补充了一句,“不让我考试我就去死!”
  吕茜尔沉默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她向兰普西使了个眼色。二人不顾费恩的抱怨,离开了房间。大约十来分钟后,他们又一起回来了。
  “你们干什么去了?”费恩不满地问道。
  吕茜尔没有解释,只是叹了口气宣布道:“好吧,我们带你一起去。”
  “真的?”他的脸上露出了欣喜。
  她点点头,继续说,“但由于你不能动,所以只能让兰普西背着你。”
  “没问题!”费恩笑了一下,然后看向兰普西,“拜托你了,兄弟!”
  在去拉斯贝里庄园的路上,费恩一刻不停地抱怨着。一会儿他说他口渴了,一会儿又说他腿麻了。兰普西不仅要背着他,还要像个老妈子似的随时服侍在左右。
  终于到了庄园门口,他们决定分成两组行动。因为费恩不想遇见那些人,也不想被他们看见,所以他打算和兰普西抄小路直接去卧室里拿东西,而吕茜尔则独自去前门应付他们一下。大约二十分钟后,三人再来门口集合。
  兰普西按照费恩的指示,穿过了一条藏在树丛间的小径,然后从后门的楼梯直接上了二楼。计划进行得很顺利,他们一路上都没有遇见什么人。费恩掏出钥匙,递给兰普西。兰普西瞥了一眼,做工果真无比精细!他又望向了它的顶端,见到了那个熟悉的图章,不禁眼前一亮。
  这才是钥匙本身!他迅速地把它插进了钥匙孔里,然后用力推进,果然,门很快就弹开了。进到房间里,费恩立即指示他去窗边的那张桌子前。走近之后,兰普西才发现这张桌子长得非常奇怪,与其说是桌子,还不如说是个扁长的箱子。
  “弯腰,兰普!”
  兰普西顺从地弯下腰,让费恩的脸贴近桌前,只见他往桌上啐了一口。
  “脏死了!”兰普西嫌弃地避开。
  费恩翻了个白眼,说,“你懂什么?这是可魔法!”
  果真如他所说的一样,那滩吐沫居然瞬间融进了桌子里!紧接着,桌面上浮现出一个闪着金光的魔法阵。兰普西被这光芒闪花了眼,等他回过神来时,发现有一个东西正从魔法阵中冒出头来,不一会儿,一个精致的药剂瓶就完整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紧接着又是第二个,第三个……直到桌子快要放不下时,那些瓶瓶罐罐才停止继续冒出头来。
  “好啦,我要的就是这些东西。”
  兰普西看着桌上的魔法药剂,心想如果自己一个人来,的确是无法找到。不过现在新的问题又出现了,这么多的东西他一个人根本就拿不完,更何况他还背着费恩。
  “喂,我们拿不下那么多!”
  “怎么会?你拿一点,我拿一点,肯定拿的完!”费恩自信地说道。
  兰普西龇牙,“那分量不都是在我身上吗?!”
  他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于是又提议道:“我知道了!我可以把这些东西用魔法放进你的体内,就像放进这张桌子一样。”
  “别荒唐了,我可是人!”兰普西抗议道。
  费恩无赖地笑了起来,“别担心,兰普!这又不是真的把它们装进你的身体里,你的身体只不过是个媒介而已,至于这些东西,它们会被转移到另外的空间当中,不信的话,你可以检查下这张桌子!”
  兰普西半信半疑地敲了敲桌面,然后愣住了,“这,这居然是实心的!”
  “我说的没错吧,告诉你,这叫储物咒,简单来说,通过一个媒介,就可以把你想储存的东西放到一个和媒介容量大小相当的空间里。”费恩得意地说道。
  “但是…把它施加在人体上,会不会有什么风险?”
  “不会的,我经常用这个方法偷拿萨利曼老师的东西!要不是我现在受伤,早就用在自己身了,但在破损的躯体上用储物咒可能会把东西搞丢……快点,兰普,等下有人要来了!”
  兰普西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妥协了。
  费恩用手指蘸取墨水,然后在兰普西的小腹上画了一个魔法阵。紧接着,他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往上面啐了一口。兰普西恶心得眉毛和眼睛皱作了一团。然后,他拿起一个小瓶,贴近兰普西的小腹,口中念念有词,
  “阅吾之令,开!”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那个小瓶子竟然没入到了兰普西的小腹中,他只体验到一阵冰凉凉的触感,并没有其他的不适。
  “看吧,我就告诉你没事了。”说罢,费恩便一瓶又一罐地把那些药剂依数放入了兰普西体内。
  “完成了!我们快走吧。”
  就在兰普西重新将他背起的时候,他突然尖叫了起来。
  “天呐!她在干什么?!”
  兰普西顺着他的视线往窗外望去,只见吕茜尔正坐在花园的小亭子里,笑意盈盈地喝着茶,而陪同她的,不是别人,正是与费恩断绝了父子关系的理查德•拉斯贝里。兰普西的瞳孔猛地收缩着,他的心也砰砰地跳了起来。
  “我们赶紧去看看吧。”他说着,然后便快步朝外面走去。
  “喂,我不想看见那个人!唉,吕茜尔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费恩失神落魄地扶着额头哀叹道。
  在亭子后方不到十米处,有一个巨大的石雕。那个葡萄藤石雕是拉斯贝里家族的族徽。此刻,兰普西和费恩正躲在石雕后观察着亭子内的一举一动。亭子里有三个人。吕茜尔面朝两人而坐,艾达则站在她的身边,不用说,背对着他们的那个身影一定是拉斯贝里老爷的。
  “吕茜尔这家伙,我等下一定要好好教训她一顿。”费恩咬牙切齿地说道。
  这时,拉斯贝里老爷开口了,“佩拉吉娅小姐,你说你想和我谈谈,那我们就开始吧。”他的声音听上去既疲惫又沙哑。
  吕茜尔微微一笑,“谢谢您给我这个机会,那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今天,我是为了费恩而来的。”
  听到费恩的名字,他用力地锤了一下桌面,怒号道:“不要再跟我提那个混账了!佩拉吉娅小姐,如果你今天是来劝和的,我看你还是回去吧,这是别人的家务事,用不着你插手!”
  面对他的怒气,吕茜尔并不慌乱。她朝前方望去,正好对上了兰普西的眼睛。兰普西心中一颤,却见她只是微微颔首示意。
  “费恩被人打了。”她冷不丁地开口道。
  理查德冷笑了一声,“他活该!”
  “挺严重的,送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陷入了昏迷。”
  他瞟了她一眼,却见她面色冷淡,“哼,装的吧。”
  “差一点就内脏破裂了,手脚上的伤口加起来有三十多处。”
  “不是还活着吗?……”
  “肋骨断了三根,接骨的时候他一直喊疼,喊得嗓子都哑了,血水倒了好几盆,流的汗把棉被都浸湿了。”
  理查德抬起头,嘴唇有点颤抖。
  吕茜尔仔细地看着他的反应,再次开口道:“他在神志不清的时候,一直在喊‘莉莉斯…莉莉斯,快来救救我’……”
  听到这里,理查德唰地一下站了起来,不小心打翻了茶水。他的目光闪烁,脸色发白。看着他这幅样子,艾达不由担心起来,于是想要阻止吕茜尔继续说下去。但吕茜尔没有理会她,“费恩昏迷了一天一夜,这样,你还是不管吗?”说话间,她的眼神变得灼热起来,不留情面地炙烤着理查德。
  理查德慢慢望向她,他的嘴唇颤抖着,但却没能发出一个完整的音来。
  躲在石雕背后的兰普西心惊胆战地看着这一切,他生怕下一秒吕茜尔会飞身过去给理查德一个耳光。但出乎意料的是,理查德看似虚弱的那个时刻,其实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突然间,他用力地锤了一下桌子,桌上的茶具都跟着抖了起来。然后,他用大到连整个庄园的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咆哮道:
  “是哪个畜生干的?!我要杀了他!……”
  5.
  兰普西被人握住了肩膀,这才回过神来。他转头,看见费恩脸色有些发青。
  “我们走吧,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费恩压低声音说道。
  “那吕茜尔怎么办?”
  “她自己会出来的……”他放在兰普西肩上的手开始微微加力,眼神也变得有些可怕,“我就知道那丫头是不会这么老实的。”
  兰普西却没有动。
  “怎么了?快带我走,我不想再听那些废话了!”费恩急躁地催促,然后抬头看向他,却见他神情冷静,仿佛没有在听一样。
  “是不想听,还是不敢听呢?”兰普西悠悠地开口问道。
  费恩不禁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片刻后,他终于反应了过来。“你小子是和她串通好了的!”他怒不可遏地瞪着兰普西,低吼着,“我总算知道了,你们答应带我来,就是为了让我来听这些废话,兰普西啊兰普西,你居然也会骗人……哼,不过你们别以为我会乖乖听话,告诉你,本大人不奉陪了!”说罢,他就挣扎着想要离开。但好不容易才站起来,腿脚却使不上力,所以又跌坐了回去。试了几次后,还是没能走出半步。
  “放弃吧,费恩,你是动不了的。”
  “闭嘴,叛徒!”他又气又羞,但本该涨红的脸色此刻却有些不对劲,变得格外苍白。兰普西心中一惊,赶紧朝他身上看去。果然,经过这几次折腾,他的伤口又开始渗血了。血液夹杂着汗液浸湿了他的衬衫。兰普西急忙伸手去解他的绷带。
  “不,不要你管……”费恩赌气地推开了他的手。于是他又试了一次,但还是被拒绝了。
  兰普西不禁皱眉,“倔得像头驴似的!”
  “你说什么?!”费恩不满地转过头来。
  “快点让我检查下你的伤口,万一感染了怎么办?”说着,兰普西又再次试图去碰他带血的绷带,但还是被挡了回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想死吗?”他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怒色。
  费恩冷笑了一声,“我死了才好!至少死了就不用在这儿听你们废话了。”
  兰普西握紧拳头,显然是生气了。
  “那你的考试呢?死了也没关系吗?!”他低吼道。
  果然,一听见考试二字,费恩就怔住了。趁着这个机会,兰普西又向他伸出爪子。他迟疑了一会儿,虽然表现得很不情愿,但却停止了反抗。兰普西也因此顺利地解开了绷带,只见费恩背上血淋淋的一片,原本已经结好的疤此时又裂开了,还在不停地冒血。
  在兰普西为他处理伤口之际,亭子里的人又开始交谈了。听到费恩今早已经醒来的消息,理查德才松了一口气。他摇摇晃晃地坐下,一口气把杯子里的茶全喝光了。
  “那,那费恩现在真的没事了吗?”他气喘吁吁地问道。
  吕茜尔摇摇头,过了一会儿,她又不确定地点了点头。
  “这是什么意思?”理查德焦急地盯着她,紧张得嘴唇都有点发紫。
  “您别急,”她赶紧安慰道,“我们请苏尔医生来治疗过了,费恩基本上已经没事了,现在只需要好好调养,按时服药就可以了,但……可能他一个月都下不了床。”
  理查德掏出手帕来擦了擦额头的汗,“苏尔医生的医术是信得过的,既然她说没事,那应该就没事了,这个死小子……就让他躺着吧,一个月也不算太长。”然后,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望着吕茜尔,说,“就是麻烦你们照顾他了。”
  吕茜尔淡淡一笑,“不麻烦,费恩本来就是我们的朋友,只是他是不会老实躺一个月的,因为再过两天就是药剂师考试……”
  “什么狗屁考试!”理查德愠怒地打断了她的话,再次拍着桌子吼道,“他要敢去我就打断他的腿!”
  兰普西听见咆哮声,连忙转过去查看情况。他从刚才开始就一边注意着亭子的动静,一边观察着费恩。不知为何,从那两人第二次开始交谈时,费恩就显得格外安静。兰普西见他微微垂着头,仿佛睡着了一样。
  吕茜尔耸了耸肩,说:“不过他现在已经动不了了。”
  理查德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于是连忙深吸了几口气调整情绪,但说话的口气还是有些生硬,“抱歉,佩拉吉娅小姐,咳咳…我之所以对此那么反对,是因为我这个人不相信魔法。”
  “哦?”
  他为自己倒了杯茶,接着说道:“虽然魔法在某种程度上为我们的生活带来了便捷,也能完成很多靠人力无法做到的事,我承认,它很神奇,但在我看来,魔法的本质是邪恶的,它就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不仅扰乱了我们原本的秩序,还带来了不必要的伤害……”说着,他的脸色再次沉了下去。
  吕茜尔和艾达对视了一眼,却见她匆忙地低下了头。
  “请您别在意,我说这话并不是针对谁,在这个镇子上,我最尊敬的人就是萨利曼先生。”
  听到这里,她不禁挑了挑眉,“但我听说,您就是用萨利曼老师的安全来威胁费恩的。”
  理查德听后一愣,随即笑了起来,“我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情,也只有费恩这种单纯的傻小子才会相信,再说,我哪里又有那个本事呢?”
  “这倒也是。”吕茜尔也微笑起来,然后接着说道:“费恩的梦想是成为拉尼欧多最强大的魔法师,他将来也许会像萨利曼老师一样受人尊敬,难道这样不好吗?据我所知,费恩既肯努力又很聪明,他的前途不可限量,但您为什么还是这么反对呢?……难道真的和他说的一样,您只希望他将来成为一个会赚钱的商人?”
  面对如此犀利的提问,理查德不怒反笑。“只会赚钱的商人吗?他说的是我吧,不过这也不能怪他,我为了经营起这庞大的家族产业,在钱的方面投入得最多,甚至超出对家人的付出,我的确是想把费恩培养成酒庄未来的继承人,将来成长为一名商人,管理这片土地。”
  吕茜尔顺着他的手势望去,看见远处那片似乎没有边际的葡萄园。紫色的葡萄挂在藤蔓上,成熟而饱满的果实在微风中轻摇着,仿佛会随时落地变成金币一样。她有点不悦地皱起了眉头。就在这时,理查德又接着说道:“但比起酒庄的继承人,我更希望他能成为拉斯贝里的继承人。”
  “拉斯贝里的继承人?”
  他叹了口气,“是的,虽然我心里希望他能像我一样成为一个商人,但如果他选择了其他的路,我是不会阻止的……从小,费恩就对这个满是铜臭味的酒庄很反感,以至于他对自己的家族也不喜欢,甚至连葡萄都讨厌…我真正希望的是他能够接受自己的家族,接受过往,接受拉斯贝里这个姓,当有一天,他能站在外人面前,自豪地说出自己姓拉斯贝里时,对我来说这就已经足够了。”
  听完这番话后,吕茜尔脸色不禁有些苍白。她赶紧喝了口茶,这才把自己激动的情绪压了下去,然后她望向了石雕的那个方向。兰普西收到信号,朝她点了点头。
  此时,费恩的身体变得很冰冷,很僵硬。兰普西担心地晃了他几下,却见他还是没有反应。如果不是他的身体还因呼吸而微微起伏着,兰普西一定会把他当做死人。于是他赶紧把费恩的身子扭转向自己,不禁被眼前的那张脸给惊呆了。
  费恩的脸色一片铁青,眼神空洞,嘴唇发白。唯一鲜活的,只有那不停留下来的眼泪。
  “只有魔法师,我不能接受…”理查德握紧了拳头,“不是所有魔法师都像萨利曼先生这样,不瞒你说,佩拉吉娅小姐,我就曾见过不少仗着魔法而为非作歹的人……”
  “您是担心费恩也变成那样的人?”吕茜尔问道。
  他却苦笑着摇了摇头,“费恩是我看着长大的,他是什么样的孩子我心里最清楚,你别看他脾气坏,自负又小心眼,但实际上,他是个很善良的孩子,就算情况再糟糕,他也绝对不会伤害别人。”说道这里,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那您到底为什么反对费恩学魔法呢?”吕茜尔清甜的声音随风飘了过来。兰普西感觉费恩的后背微微一颤。这大概也是他最想知道的问题吧。于是他连忙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好让费恩专注地听他们说话。
  理查德深吸了一口气,缓慢吐出,伴随着这个动作,他整个人的气势和力量似乎也一同消散了。此时的他,浑身无力地瘫坐着,脸上全是疲惫与凄凉。吕茜尔感觉他仿佛瞬间老了十岁。
  “危险。”他缓缓吐出了两个字。
  吕茜尔苦笑了一下,心里却有股暖流涌动着。一阵风吹过,草丛和树叶沙沙地响了起来,如同海浪一般。她深吸了一口气,感觉此刻连阳光似乎都带着咸咸的滋味。
  “是和他的母亲有关吧。”她轻声说。
  理查德惊讶地抬起头来,嘴唇颤抖着一时说不出话来。于是他连忙喝了口茶,这才平静下来了一些。“费恩和你谈过莉莉斯吗?……这样啊,没想到这孩子愿意跟人说他的母亲,从前只要有人问,不管关系如何得好,他一定都不会说的…看来他是真的很信任你。”
  说话间,他的脸上浮现出浓浓的忧郁。一双棕色的眼睛黯淡得快要失去了颜色。莉莉斯……光是念出这个名字,理查德就感觉用尽了自己全部的力气。记忆中的那个人,身材娇小,长着雀斑,看上去并不出挑。但她却有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笑脸,和一双看什么都充满了美好的眼睛……想到这里,他痛苦地闷哼了一声,眼里随即浮现出怨恨。
  “就算是要了我这把老命,我也绝对会阻止费恩成为魔法师的。”
  吕茜尔似乎对此早有心里准备。她喝了口茶,平静地开口道:
  “但莉莉斯•拉斯贝里不就是一名魔法师吗?”
  6.
  “其实第一次见面时我就发现了,费恩对魔法世界似乎抱有一种敌意,但同时他又被其深深吸引着,您或许没听说过吧?我第一次和他见面的时候,他把我当成了某种怪物,然后不顾一切地想要除掉我,甚至还伤到了他自己。”
  理查德静静地听着,时不时抬起头来看她一眼。
  “之后,我听说了他母亲,也就是莉莉斯的事,这才渐渐理解了他这种矛盾的心情。”
  “他全部都告诉你了吗?……真是不可思议。”理查德微微皱眉。
  吕茜尔笑了一下,“告诉我?当然没这么容易,我不过是用另一个秘密和他交换来的罢了。”
  “哦?”理查德盯着她,眼底闪过一丝讥讽,“看来你的秘密一定很打动人,否则他是绝不会开口的。”
  她不以为然地笑笑,知道他是想转移话题。于是说道:“费恩肯告诉我这些事不只是因为我的秘密,最主要的,我们是朋友。”她的眼神不自觉地飘向了石雕那边,只见兰普西回避了她的视线,不动声色地转过了身去。
  另一边,费恩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但脸上已经恢复了稍许血色。他深吸了一口气,那天晚上的回忆顿时零零散散地涌现出来,使他不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兰普西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的反应,眼神不由变得深邃了起来。
  “费恩和他的母亲一样,天性自由,对神秘的事物充满了向往,受她的影响,费恩因此也想成为一名魔法师,但这更多的还是他自己的决定,民间不是有这样的说法吗?在命运轮盘中,上帝之指所标记的地方就是一个人命中注定要做的事,我觉得,费恩的上帝之指所向的一定就是魔法。”
  理查德摇摇头,笑了起来,“谬论。”
  “就算是迷信吧,但您又能怎样解释呢?这样的狂热,这样的执着,是许多人一生都没有体验过的。”吕茜尔的眼神渐渐变得无比明亮,仿佛她此刻说的就是自己。
  “依我看,那都是心血来潮的冲动,年轻人嘛,总想出去闯闯,对什么都感兴趣,但日子久了,那股劲头也会随着一同消失,然后他们又会回到原本的生活轨迹当中...佩拉吉娅小姐,你还很年轻,未必会懂这些,但这就是人生啊。”他摆出了一副说教的嘴脸来,并用意味深长的语气感叹道:“想当年,我也曾经有过那样的时光,但最后不也还是回来了......费恩玩玩闹闹我可以不管,但他绝对不能把一生都投注到这上面去。”
  “我可不这么觉得。”吕茜尔的脸色沉了下来。
  “这是愚行!”他补充道。
  “我不这么认为!您知道承认自己的梦想,并努力去追逐是一件多么勇敢的事吗?”她挥舞着自己的两个小拳头激动地反驳道。
  理查德愣了一下,有点不耐烦地摆摆手,“算啦,跟你说你也不懂,说了也听不进去......呵,真是荒唐!我居然在和一个小女孩争论这种问题。”
  “我不是小孩子!”吕茜尔模仿他用力的锤了一下桌子,完全忘了她该有的礼节。周围的人都被她突然间的举动给吓了一跳。亭子里的这两人怔怔地望着她,而石雕后的那两人也各自躲在一边目不转睛地偷窥着。
  “依我看,您就是因为走不出莉莉斯去世的阴影才会这么反对费恩的!”
  理查德一听,火大了起来,“你不要提她的名字!”
  “我知道她是受到魔法伤害而不治身亡的,我都听说了!您深爱着自己的妻子,所以才一直沉迷于过往,但如今的时代已经不同了,费恩不是莉莉斯,他有不同的路要走,您不能永远拿死人来威胁他,这不是莉莉斯想要的结果……”
  “够了!”暴怒之下,理查德居然徒手捏碎了一个茶杯!
  吕茜尔被吓得一抖,感觉心脏都跳漏了几拍。她看着眼前这个表情凶狠的男人,却蓦地察觉到了他眼里的痛楚。“对不起,拉斯贝里先生,是我太激动了。”她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发热的头脑终于冷静下来了一些。
  “我希望您能明白,死亡不是教人沉湎于伤痛,而是鼓励活着的人不留遗憾地继续活下去……”
  理查德皱眉,深深地望着她。
  “在别人眼里,费恩也许只是个任性自私的孩子,但实际上,他却早就知道了这个道理...魔法是他的梦想,但也夺去了他最珍贵的那个人,您可以想象得到吗?他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进行过多少次心理斗争,承担了多少自责和压力才做出这个决定的?...他的体内流淌着莉莉斯的血液,他所做之事也是在传承莉莉斯的意志……所以我恳请您,不要再称之为愚行。”
  说完后,两人都沉默了许久,耳边只剩下呜呜咽咽的风声。
  理查德重重地跌坐下来,整个人伏在了桌上。他向艾达招了招手,眉眼间一片愁云。“把她送出去,我不想再听了。”
  艾达神情担忧,欲言又止,但她最后还是起身为吕茜尔领路。
  吕茜尔叹了口气,有点虚弱地站了起来,并说:“其实我也没有什么要说的了,但最后,我还想再补充一句。”
  一阵风拂过,她的金发随之飘扬了起来。理查德看着她,发觉她的神色间透出了一种极为陌生的成熟,让人竟无法出言拒绝。他不由得皱起眉头。这个孩子到底是......
  吕茜尔望向了那个石雕。“您说您想要把费恩培养成拉斯贝里的继承人,我觉得,这其实是多余的。”
  理查德望着她,眼神中透出不解。
  “虽然他总是在反抗这个地方,但他实际上并不恨这里,不恨这个家族,也不恨您,相反,他内心深处为自己的家族感到很自豪,所以总是害怕自己不能成为父亲眼中那个完美的儿子,害怕自己配不上这样优秀的条件…这次断绝关系对他来说也算是一种解脱吧”她目光中闪过一丝苦涩的讽刺,
  “我总觉得父子之间没有跨不过去的坎,你们缺乏的,只是一次真正的交流而已,为什么不好好把握眼前的机会呢?......不要等到真正失去了才开始珍惜。”
  理查德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于是看见了那个石雕底部露出的半截影子。那个影子是那样得单薄,就和费恩小时候一样......想到这里,他恍惚了起来,一滴眼泪顺着他沧桑的脸颊流下。
  趁着这时,吕茜尔朝兰普西使了个眼色,然后拉着艾达蹑手蹑脚地离开了。但所谓的离开也指的就是不远处的草丛背后,他们三人躲在那里,静静地关注着亭子那边的动静。
  片刻后,理查德起身,慢慢朝那个石雕前行。
  他走得很慢,似乎还没有准备好。
  到石雕面前时,他原地坐下了。
  在阳光的照射下,费恩的影子像个瘦小而孤独的男孩,而理查德的影子却是一个佝偻的老人。那对父子就这样隔着石雕,各自面朝一方坐着,久久没有动过。终于,在那三人的脚蹲得快要失去知觉的时候,理查德叹了口气,起身开始往回走。
  就在这时,费恩带着哭腔的声音传了过来。众人赶紧抬头,只见他跛着脚,摇摇晃晃地从石雕背后冲了出来。不出意料地,很快他就重重地扑倒在了地上。
  理查德怔住片刻,然后焦急地跑过去,把他扶了起来。
  夕阳之下,父子二人久违地拥抱在了一起。看着这一幕,艾达忍不住抽泣了起来,就连兰普西都感觉鼻子一酸。
  “兰普西,我饿了。”吕茜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那里,她站在不远处朝他说道。
  兰普西跟过去,走近之后才看清了她脸上没有擦干的泪痕。
  他笑着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好,你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但要甜的。”
  
热门推荐
圣墟 万界天尊 太初 圣墟 万界天尊 太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