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战孽

　　姜老低头不语，似哀伤，似无奈，似沉思，似抉择。
　　武成王看着姜老，没有再继续追问。转身抬头，望了驾车和车里的两个人一眼，对身边一人说道：“传令下去，纣王和妲己在黄飞虎将军一击之下已受重伤，全体将士和部族集中进攻天上驾车！黄飞虎将军……只是重伤昏迷，并无大碍…”
　　闻言之人先是一愣，旋即领命退去。场中其他众人皆是愣住，马上反应过来。黄天化更是收起悲伤，抹干泪痕，背起被当做伤者的尸体，朝着最近一座大营奔去，途中还大声喊到：“亲卫速速跟上我，去阵营之中守护父亲修养。其余众人听令，妲己纣王已经受伤，集中全部兵力发起进攻！”
　　武成王脸上已看不出任何情绪，复抬头望着驾车，眼神中却流露出对天化的欣赏。
　　妲己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下方，轻声一笑：“虽有急智，可还是搬不上台面的小把戏。既然这样，或许更能让你们失望，哦，不，是绝望。”然后便不在说话，将手里的枪头随意向地下抛去，就像丢了一枚吃剩的果核。
　　不明真实情况的众人一听纣王和妲己受了伤，顿时情绪出现了两极分化。周军和各妖族将士眼神中大放异彩，已经蓄力准备发起总攻。而商军则丢盔弃甲，全部都自顾自地逃命去了。
　　纣王一言不发，不知是因为受伤还是被将士抛弃导致脸色不太好看。但始终保持着帝王之姿，此刻又重新安坐于驾车之上，仍然君临天下。
　　妲己更是不理会这些，静静等着下方之人的动作，只是嘴角浅笑更明显了。
　　周军已集结完毕，而这一次他们居然可以从容布阵，没有打扰，没有人阻止他们。有神通的人或凭空而立，或御物飞行，普通将士也是排好阵型，举起兵刃。他们都把注意力集中于驾车之上，有的想着击杀车中之人，有的想着起码要把驾车击落于地。
　　他们兴奋，他们激动，他们想起了妻离不得的子散，他们想起了家破人亡，他们想起了七天日夜大战，他们想起了伙伴在眼前的消散。现在，他们可以报仇了。
　　可就在下一刻，众人还来不及有任何动作和准备，只见妲己将手一挥，一大半的人便化为灰烬，或散落，或飘洒，整个周军只剩身具神通或体格稍微强健之人。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武成王和姜老更是咬牙切齿，目眦欲裂。而那些刚经历突发情况普通军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面无血色，显然已经再也没有站起来的气力了。
　　“妖孽！”一个生有三目，身披金甲，手持三尖刃的年轻人；一个脚踏火轮，手持火枪，身披火绫的半大小子；一个背生双翼，鹰首人身的羽民族的战士。三人呈“品”字型护在了场中生还之人的前方，而他们均可御空飞行！
　　“原来你们仨也是神的传人，那正好，跟着那姜老头一起留在这了吧。”妲己话才说完，脑后喷出一股灰色雾气，她的衣物散在驾车的座位上面。
　　很快雾气便在驾车上空凝聚出一张巨大的人脸，有人类五官的样子，却没有人类五官的实物，朝着众人一口咬下。原来妲己只是化形出来的，现在才是孽原本的样子。
　　孽实在太过巨大，遮天蔽日一般扑向众人，如黑洞一般的大口，足能吞下整个朝歌城。还活着的众人也不甘示弱，毕生修为尽数施展，打算奋战至最后一刻。
　　看那三目年轻人，眉心之眼金光一线，直直射向巨口的中心位置，同时三尖刃也全力掷出，化为流光朝着孽的右眼袭去。
　　再看那全身火红的半大小子化身为一团火焰，紧随三眼射出金光，也冲向孽的巨口，同时身体周围红光四起，接下了巨口，但只是堪堪阻挡住了巨口下落的速度。
　　最后羽民族战士手一挥，一根夹杂着闪电雷暴的钉子攻向了孽的左眼位置。
　　伴随着一声直通云霄的轰鸣，天地都为之一震。浓烟散去，孽没有咬下，反而退回了空中，看来这一击是挡下了。
　　再看场中众人，已然溃不成军。就连远处还没有赶到营地的黄天化，以及黄飞虎的尸体都被波及到，摔倒在地。
　　姜老护住了武成王，两人均是灰头土脸，眼鼻嘴都渗着血丝。叫杨戬的三目男子单膝跪地，身上金甲断裂，大口喘着气；叫哪吒的火红小子背朝天的倒在地上，不知生死；叫雷震子的羽民战士，折了一翼，也瘫坐于地。
　　“怎么？仅一下攻击就这幅样子了？”孽抬着头，仿佛用鼻孔看着他们，发出嗡嗡的声音：“那么就到这里结束了罢。”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丹朱口神，吐秽除氛。舌神正伦，通命养神。罗千齿神，却邪卫真。喉神虎贲，炁神引津。心神丹元，令我通真。思神炼液，道炁常存。”
　　“灵宝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脏玄冥。青龙白虎，队仗纷纭；朱雀玄武，侍卫我真。”姜老终于仿佛下定某种决心一般，没等孽把话说完，双手持印，口中快速默念。
　　随着每一个音节的发出，天地间好像有了一些变化。首先喧杂的声音没有了，整个空间一片安宁；接着漫天灰尘也消失了，天空中只留下孽和一片清明；最后姜老的身躯从内而外亮起金光，直到整个人都变成金色。
　　而武成王、黄天化、杨戬、哪吒和雷震子五人耳中同时听到姜老的声音，就像耳语一般。“我已舍去一身修为，不能再返神界。这一击它必然受伤，但能伤到它到什么程度我不能肯定…天化，今后好好辅佐武成王，杨戬你们三人在折返神界之前务必留下传承，以防它再次惑乱人间。而黄飞虎……直到刚才，我才明白，什么是人世间的希望。我选择在今后的日子里和他在一起，共同经历这人世的一切。”
　　众人闻言皆是震惊，有些不明白姜老要说的是什么。想再细细询问的时候，发现已经没有机会了。姜老身上金光覆盖满全身之后，有一条七彩的流光光晕从他的头顶至脚底，环绕环绕他的周身闪烁九次。
　　之后金光溢出了身体的轮廓，逐渐向四周延伸开来，速度很快，只是刹那之间，就将整个朝歌和孽笼罩了起来，从远处看过去，就像从天上向着地下倒扣了一只金碗一样。
　　活着的众人沐浴在金光里，内心感到无比舒畅，就像在寒冷的冬季，赤身泡在四周山野盖满白雪的温泉之中。
　　众人还没来得及进一步享受金光沐浴，就看见黄飞虎的尸体在金光中漂浮了起来。然后逐渐变成一团黄色白色金色银色杂糅着的光电，和金光融为了一体，又慢慢显现出一个背有金色双翼的野兽身影。
　　“令！”天地间传来姜老略显苍老又充满无上威严的声音，短促却很清晰。之后金光便开始变淡，驾车也从空中坠楼，刚一接触地面，一道灰影慌乱的从车里窜出，转眼便消失在远处天空的尽头。
　　然后就是寂静，场中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来。
　　过了小半刻的时间，终于有人站了起来，接着便是一个接一个的站了起来，起来后的众人惊奇的发现他们每个人的伤都愈合了。场中虽然不足百人，但全部是周军以及各部族的人，显然这次征讨商王朝，是以周军和各部族组成的联合军获得了最后的胜利，只是不知道孽跑去了哪里。
　　最后的百人慢慢向着周武王围在了一起，被他们围住的，还有一言不发的纣王，和一只正闭眼休憩，背生金色双翼的猛虎。
　　“我们胜了？这飞天虎妖是怎么回事？还有刚才姜老说的是什么意思？”随着周武王的提问，周军陷入了沉默，没人可以回答。
　　而黄天化，杨戬，哪吒和雷震子四人九目相对，也想从别人脸上看到答案，可惜没有，留下的只能是他们在今后的日子里，慢慢去寻找姜老话里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