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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南风青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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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自流……果然名不虚传。”男子发出诡异的笑声,言语上虽是称赞,但他眼中分明投出厌恶的光芒,“原来你一早到四周转悠便是为了布阵,就算是简单的阵型也已经鲜少人能操控了,居然还懂得用多一重奇门法阵来破解我的阵法。你确实是……不简单。”
  江自流举袖擦去唇角的血迹,笑道:“过奖。奇门遁甲,我也只是略懂皮毛。你的法阵之内,已然是隔绝方位时间的虚空,所以再布一次阵便可以轻易地转换地盘,以五行生克来削弱你死门的能力。说到底,还是你太过大意,你本可以禁绝阵内施法,以防后患。”
  男子哼笑:“呵……一开始你故意出手引我出招,后来却毫不防备地接我一拳,牺牲一次防御来辨清我的方向,如此胆识,果真厉害!”
  江自流笑容不减:“你年纪轻轻就把奇门遁甲练至此精妙之地步,实属不易。若我猜想不错,你师父便是祝青阳吧?他,应该感到欣慰了。”
  三人在一旁静静听着,一脸疑惑。虽然表面上两人都不断称赞对方,但能感觉到二人仍未退去的杀意,仿佛一触即发。
  江自流继续道:“听闻他有一得意门生,姓许,我猜便是你吧。”
  男子艰难地站起来,怒意不减:“不错,我便是许南风。果真是你,是你杀了师父!”
  江自流毫无忌惮地从他面前走过,淡淡道:“祝老先生他最放不下的就是他的弟子,许南风。他死前托付我,若能找到他,请他不要记挂师父,好好活下去,将奇门之术发扬光大。也请不要怪他,留下你孤独一人,赡养你十数载,能够教予你的也足够让你独立钻研他留给你的记册。他还说,请你替师父研究前人之绝学,弥补他此生遗憾。”
  许南风讶然半张着口,眼中怒火仿佛被雨水浇灭了。听完这一段话,他已经说不出话来,大概是深陷在他与师父的过往里。
  南宫徽静静看着,虽然他未有师父,但多少能感受到他心中的悲痛。有言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像许南风这样从小被收养的弟子,便更能体会师徒中包含的父子情义。或者说,父对子的慈爱与严厉,师对徒的苛刻与期望,其实有太多相同的地方。
  许南风此时定是回想与师父间的点滴,那些无可挽回的曾经。祝青阳身死,他从此失去了精神的依靠,失去最亲近之人。若真如他话中透露的,杀他师父之人就站在面前,再如何愤怒也都是人之常情。
  许南风低着头,闭上眼睛企图将那份忧伤深深隐藏,在敌人面前,绝对不可以把自己软弱的一面表现出来的。很快,他眼里恢复了原本的冷漠,道:“哼,你对我说这些作甚?不要以为你这样讲,我就会把你当好人,师父的死,我一定要你血债血偿!”
  江自流道:“在这江湖上,还有什么好坏之分?交友结仇也不过一念之差,我杀祝青阳,你自是把我当做坏人。不过世上,却还存有公平正义,我与祝老乃公平比试,生死有命,我二人毫无怨言。”
  许南风哂笑道:“什么公平正义,你不必再狡辩。我师父已死,死无对证,你何以证明与我师父公平对决?”
  “正是要许少侠过目。”江自流从怀中拿出一张叠得平整的布帛,向许南风投去。
  许南风伸手接过布帛,眼眸疑惑而谨慎得瞥了一眼江自流,再缓缓打开手中布帛。上面写道:
  己未年甲戌月寒霜,吾二人于青牛山一决。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决毕,无论一方生死,皆与其无咎,恩怨两清,特立此契约。
  祝青阳,江自流。
  这是一份生死状,虽然只有寥寥片字,却让他震惊。眼睛愣愣得望着那个名字,双手开始颤抖,名字的下方按有血手印。他正要寻找是否有一点点细微的蹊跷,以抵抗他眼前正在承受的事实,他不相信,师父就这样抛下他不管!
  少顷,江自流道:“我能告诉你的就只有这么多了。人死不能复生,请许公子节哀。”
  许南风笑得有些阴鸷:“你以为凭一张破布就能让我相信?说不定,这是你用什么手段伪造出来的。”
  “生死状是祝前辈亲笔所立,你该是认出他的字迹。若你不相信,我也别无他法。”
  “不可能,不可能……师父要是真的和你决一死战,怎会不与我交待后事,便这样一走了之?这背后一定有蹊跷!”许南风怒斥道。
  南宫徽轻咳一声,忍住胸膛的疼痛,也非得说一句:“那也可能是你师父太小瞧了我们小江,以为凭他的实力,便一定可以打败小辈。所以,他以为自己能活着回去,便不必交代些什么了。”
  江自流摇摇头,示意南宫徽莫要插话,道:“事出偶然,在江湖传闻中,在下行踪飘忽不定,居无定所,难以相见。而在下与祝前辈恰好在青牛山下相遇,便就地立下生死状,一决高下。”
  “我怎么可能相信……”许南风忽然哽咽了起来,若师父遭人杀害,而他也能手刃凶手,这样他的心或许能好过一些。但,现在却告诉他师父就这么死去,就这样一声不响地离开,而自己也连报仇的能力也没有。
  “我知道,你自然不相信一个仇人的话。而我想说的是,我如今便站在你面前,你我实力悬殊,所以完全没有说谎必要,相信与否,于我并无二致。如今阵法已破,我一行人,便告辞了。”江自流仿佛再无解释的耐心,甚至连看对方一眼的兴致也没有。
  许南风双手紧抓住那张生死状,膝盖无力地跪倒在在地上,眉头紧皱,双目几乎要拧出两行泪,哽咽的喉咙发出悲痛地低鸣,叫人听了煞是心酸。
  此时,苏槿棠走到许南风身边,然后转身面对着江自流道:“许少侠,不要听他胡说!他既然杀了你师父,便是可恶至极!不必听他狡辩,只要你我联手,就有机会制得住他。”
  她面对的三人,脸上或多或少都露出震惊,没想到苏槿棠竟在此时还想要捅一刀,真叫人惊叹咋舌。不过一会,许南风也开始讶异,对方的这个女子居然反过来要杀他们自己人,疑惑道:“这位姑娘,你……”
  苏槿棠轻哼一声,道:“我已经想杀他很久了,一直找不到机会下手,现在是时候了。你我实力都不差,一定不成问题!”
  南宫徽走上前骂道:“呵,没想到你是如此阴险的女人,枉我们还救过你一回,真是忘恩负义!不过很不幸,你们都已经受伤,就算联手也都不是小江的对手。”
  苏槿棠咬了咬苍白的下唇,他这一提醒,便激起胸膛里的隐隐作痛,她哼声道:“不错,不仅是我,这里所有人受上了内伤。而江自流的伤绝对不会比我轻,他未必有胜算!”
  “很好,这位姑娘,我们一起对付江自流。”许南风站起来,抹去嘴边的血丝,将布帛抛到江自流跟前,滚滚气流在四肢流动起来。
  江自流拾起布帛,不慌不忙地叠好再放进怀中,然后带着笑意地站着,似乎表示接受两人的挑战。
  苏槿棠从腰间拔出长剑,一跃而起。口中暗念道法咒语,法印须臾呈现,光芒乍现,映得她的脸变得更加煞白。许南风也紧跟着她祭出法术,他身上的的金色气流迅速膨胀,突然草地上出现巨大的法阵,数十条像枯木似的触爪从法阵地缝中伸出,直卷缠绕于半空。
  在苏槿棠一声怒嗔下,剑光和触爪一瞬间逼到江自流面前,耀眼的光芒加上大地的剧烈的晃动,任何一个人面对这样的高手都会毛骨悚然。而江自流只眉毛有些跳动却无任何表情的变化,他不断向后跳跃,反应极为迅速,避过了好几次猛烈的攻击。
  两人心想不好,他若这样一直避下去不仅不伤毫发,而且大大耗去他们仅剩的元气和灵力。于是,苏槿棠用轻功直追江自流,跳到他的另一边,与许南风面对面将江自流紧紧包围在里面,两面夹击。两端凌厉的法术撞倒好几棵桃树,连续发出巨大的断裂之声,花瓣与木屑纷飞满空,每一次准备落到地上,又一次次地被强大的气流卷起。
  江自流身如魅影,迅速地躲过无数次攻击,尽管他武功高超,但毕竟受了伤,动作难免不如从前,剑气与触爪几乎要封住他的要害。随着每一次强烈的撞击声,众人四周的树木几乎全部倒下,很快就变得空旷起来。这样一来,江自流便无处躲避,陷于被动之势。
  苏槿棠与许南风大喜,挥动双臂,加强法术的威力。剑光的枯木触爪左右交织一起,在上空形成一张巨网,遮蔽天空阳光,直向江自流扑下。江自流的青衣被法术之风吹得如波浪翻滚,巨网压下,他反倒从地上一跃而起,往上方冲去,众人的脸上不禁讶然。
  最后他落到仅剩不多的一颗桃树上,他脚尖踮在最高端,双袖飞舞。他脚下的桃树剧烈摇晃,发出飒飒的混杂声十分让人不舒服。
  突然,树上桃花瓣瞬间脱落,化作白光。南宫徽心里大叫不妙,这么多白芒出现在江自流身下,这么一来肯定是九死一生的。
  白芒运转的速度十分之快,不用眨眼时间就碰到江自流的衣袖,就在这样一个短到无法再短的时间内,江自流双袖卷出的两道气流将白芒挡在身外,手中发出的巨风将两股气流往上一推,白芒顺势撞向巨网。
  双方僵持了好一会,这两道法术才发出了巨大的炸裂声,震出一股强烈的气波,若是普通人,早已经震出内伤来了。
  随着强烈的光芒消失,声音也便小了,只余尘埃飞扬,连花瓣木屑都化作齑粉。待一切安静下来,所有人的脸都变得惨白,当然打斗的三人是内伤加重了,南宫徽和江心石除了受了些许伤害,大多是吓得面色苍白。
  苏槿棠大口喘着气,她对面的许南风也快无力倒下了,想不到江自流居然有如此能耐,在受伤的情况下居然能挡下她二人的攻击,而且似乎还远未到逼他出绝杀的时候。她双拳紧握,心里极度不甘,几乎想要拼死一搏,就算同归于尽也罢。
  忽然,一颗黑石般的东西蹦到眼前,苏槿棠下意识举剑将它挡住,石弹撞裂漫出一片白雾。接着,她重重地咳了几声,烟雾弥漫在她四周,发出难闻的药味。
  同时,许南风也同样中招,他捂着嘴巴道:“这是什么?”
  此时,南宫徽发出轻蔑的笑声:“江湖宵小必备良药。”
  “你……你究竟做了什么……”许南风说完,整个身体软软地倒在地上,连说话都没有力气。
  “小石为我准备的‘软骨散’果然好用,看来日后要多备几个才行。”南宫徽话语中充满笑意。
  苏槿棠脸色煞白,道:“可恶,居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南宫徽心中一喜,脸色马上红润了起来,伤势也显得没这么重了,他笑道:“彼此彼此吧,怎么说小江也救过你小命,你倒反过来勾结别人来对付我们,实在不敢恭维。”
  突然,他们发现林中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灿烂的桃林由巨大缩小了好几倍,雾气散去,四周平原小丘渐渐显现,那诡异的氛围也瞬间被打破。原来这片桃林并不大,只是沿着交错一起的小支流生长,大概有方圆四五里,桃花也不像之前那样烂漫的不真实,长处更多的叶子,夹杂着青色的果子。
  看来这奇门遁甲阵是已经彻底失效了。
  而此时江自流早已运气稳定住内伤,走到南宫徽和江心石面前,显然脸色阴沉下来,竟然是真的有些恼怒了。不过这样的神色没有持续多久,便淡然道:“我们起程吧。”
  南宫徽和江心石木讷了一会儿,才缓缓点头,并肩往西面的河岸走去,他们瞻望了一会,发现不远处有一条木筏,载上他们三人渡江应该不成问题。三个人中,江心石算是伤的最轻,便独自去把木筏划过来。
  匍匐在地的苏槿棠和许南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南宫徽说不清楚那是什么样的神情,或恐惧或愤懑,很难分辨。他偷偷瞄了一眼,就别过头去,没要必要再多想了。
  站在他身边的江自流一直面对河道,没有回过头也没有说一句话,周围变得异常安静,显得他的背影好像笼罩着一片阴霾,让人不寒而栗。
  忽然,那样的感觉消失下去,似乎从来没有过。
  江自流侧脸半回头,对许南风道:“在下于青牛山为祝前辈立了冢,望少侠闲暇时便前往祭拜。”
  语毕之后,四周仍旧安静。三人走上竹筏,随着船桨划着的涟漪渐行渐远,身后,留下两个一动不动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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