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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援琴换酒恶业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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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沿着小路并辔骑行,端木聪好奇问起辛红盐与薛烈结缘起由,薛照白他一眼,斥道:“别人的家务事你也爱听?。”
  端木聪道:“你我肺腑之交,聊些家常又有何妨?还是你总把我当外人看?”
  薛照被他说得语塞,隔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道:“我兄长十五岁即随家父出征大漠,进讨北元余孽,由此戎马不辍。十七岁时在天山一役中,兄长不慎与本阵走散,在戈壁中苦苦跋涉了三天三夜,却不想撞上了北元一支侦察小队,眼见危不能脱,忽然一红衣女子从天而降,剑光如电,将鞑子兵逐一击杀,救下了兄长。”
  端木聪插嘴道:“古来只有英雄救美,你哥哥倒是遇上美人救英雄了。”
  薛照瞪他一眼,继续道:“嫂嫂本是天山派掌门辛复疑的独女,‘火绫罗’的名号十年前在江湖上可谓响遏行云。嫂嫂救下兄长后,又一路护送他回到营寨。爹爹见了甚是欣喜,连忙表示要厚加馈赠,嫂嫂却坚辞不受,只要爹爹答允一事。”
  “什么事?”端木聪抢着问道。薛照甚是尴尬,吟了半晌才道:“只求我爹爹答允她嫁于兄长为妻。”
  端木聪“咦”了一声,薛照狠狠瞪他一眼,道:“你要是胡乱想些不堪之事,我一剑刺穿你脑子!”
  端木聪舌头一吐,说道:“你嫂嫂就如莫高窟里的仙女一般,我哪敢有亵渎的念头。只是经你一说,更加敬重她是一位敢爱敢恨的奇女子。”又笑道:“你哥哥想必也是对着这样一位美人一见钟情了吧?”
  薛照摇了摇头道:“那时我还年幼,个中之情也是后来听鹰叔说起。只知道爹爹念嫂嫂救子之情,赏其飒爽之姿,一口应诺了她与兄长的婚事。成婚之后,哥哥对嫂嫂一向也是极为敬爱,只是无奈为军务所绊,与嫂嫂难免聚少离多。”
  端木聪听得怔怔发神,隔了半晌,忽然惊叫道:“奇怪!”薛照吓了一跳,骂道:“你发什么癫!”
  端木聪道:“你说你嫂嫂是天山派掌门的独女?”薛照瞧着他,应道:“正是。”
  端木聪蹙眉道:“天山派一直以来襄助王保保与大明抗衡,朝廷视之为患,只是因其地处远疆险恶,且天山一派剑术精妙,门人彪悍,故才迟未发兵进剿。你嫂嫂……出身天山派,你哥哥却是将门之后,这不是……彼此为难吗?”
  薛照叹道:“入门之时,嫂嫂只说自己是天山脚下的牧女,家中并无亲眷,只因幼时得蒙奇缘,才胡乱学了几式剑招。成亲之后,她也再未使过剑。过了又数年,爹爹去世,哥哥袭承了家业,家里本是和睦无事,却有一日,一名鹤发银须的老者闯上门来,叫嚷着要见嫂嫂。那老者武功极高,连鹰叔也不是他的对手,哥哥正想着召集兵甲将他擒下,嫂嫂忽从内堂跑出来,攥了老者的手就跃出墙去,待得天黑才回。哥哥问起缘故,嫂嫂这才和盘托出,原来那老者正是她的父亲,也就是天山派的掌门辛复疑,嫂嫂自言已与父亲断绝了关系,哥哥还是忍不住爆发了一顿脾气,第二日,便领兵去了甘州。后来,经鹰叔劝解,哥哥与嫂嫂总算是重归于好,只是……哥哥此后长戍边关,回家的次数也就越来越少了。”
  端木聪感慨道:“你嫂嫂对你哥哥定是极为倾心,才会舍弃家门荣辱,只身赴嫁。她不说破自己的身份,多半也是怕你哥哥为难,连累了你薛家的名声。”
  薛照黯然道:“嫂嫂虽是要强之人,但终为女流,心中巽柔绵弱之时,我亦无力分解。欸……她心里的酸苦又怎会向谁说起呢。”随即摆摆手道:“这些家事不提也罢。此去南京路途遥远,只怕沿途关卡已张贴了我的肖像缉拿,咱们可得另寻一条隐僻的小路前行才是。”
  “我这‘青冢狐’的外号也不是浪得虚名,你只管跟着我走,只要不怕那些个荒坟野鬼,准叫你一路顺畅回到南京去。”端木聪笑道。
  薛照看着端木聪一脸笑容可掬,大有“相视一笑,莫逆于心”之感,心中郁闷稍解,在自己与端木聪所乘之马臀上各抽打一记,纵了两匹骏足奔驰而去。
  端木聪料知潼关戒备森严,便选择改走商洛出陕,欲到了襄阳再走长江水道,顺流而下折回南京。二人马不停蹄,一连经过数个镇集,却并未见着急如律令的缉捕公文。薛照虽是心中狐疑,却仍不敢掉以轻心,只催了端木聪快马向前。
  这一日来到蓝田县上,薛照瞧见街上人物稠穰,便寻了一家布店置换了一身行头,髻上束起一顶青纱儒巾,扮作一名白衣书生模样,又在食肆采买了一包干粮,便欲继续赶路。忽然啼声响处,一骑马迎面奔来,马上坐着一名贵公子打扮的青年,盛气满容,后面紧跟着三骑快马,马上乘着二老一少,俱是急匆匆掠过。此时街衢上人来人往,甚是拥塞,那四骑马却不加羁勒,直接横冲过去。路上的行人惊呼咒骂,纷纷闪躲,一名卖枣的老妪不及避让,被奔马挂倒在地,背篓中的狗头红枣骨碌碌的散落一地。
  端木聪怒不可遏,握紧拳头,就要冲上前打不平,薛照一把拽住,低声道:“不可造次,是西门世家的人。”
  端木聪吃了一惊,西门世家乃是江湖上威名赫赫的四大世家之一,其家主西门泓号曰“八臂金刚”,使得一手“墨云拖雨剑”,名重武林。西门泓膝下育有两儿两女,长子西门莼、次子西门葳、三女西门菱、幺女西门菁,皆是武艺超群,人称“西门四隽”。西门家虽是名闻遐迩,但其族人、门客多在河南、河北两地行走,今日促忙促急的出现在陕西地头,确是甚为罕见。
  就在端木聪犹疑之际,四骑马已扬尘而去。路人将被撞倒的老妪扶起,所幸伤势不重,只是看见自己辛劳采撷的红枣受人糟践,不由心中大怆,捶腿恸哭起来。薛照低头凑前递上一锭银子,不及老妪发问,回身拉了端木聪便走。走至一处僻静的巷尾,薛照才松手言道:“四大世家能有今日声势,背后必有官府荫庇,不可不谨慎行事。何况今日领头之人还是‘西门四隽’中的老二。”
  端木聪忿忿言道:“原来这混球小子就是西门葳,我听说他在河南地头横行跋扈,为祸一方,号曰‘天霸’。下次若给我逮着,定要狠狠教训一顿不可!”
  薛照瞧见端木聪义愤填膺,怕他憋不住去寻西门葳的霉头,连忙拽着他寻了坐骑,催赶着出城而去。
  出了蓝田,端木聪心气稍平,想着若果真撞上西门家的人也是麻烦事一桩,乃引着薛照弃走官道,拣了一条人烟稀少的小路而行。路上阡陌纵横,荆棘密布,极是坎坷难走。薛照骑马在前,拔剑不住劈砍,好不容易才走到一片稍见开阔之地。薛照见胯下马儿被棘刺擦挂的血迹斑斑,心中不忍,跳下鞍来,引马到一边食草休息。
  端木聪跟着下马,上前道:“这儿有一条阔道,可不入商洛县城便能走至山阳,出了山阳,就是湖北地界了。”又左右张盼一眼,说道:“只是这条道上走私贩盐的点子甚多,不时便有强人出没,须得格外小心。”
  薛照笑道:“再厉害的强人听见‘青冢狐’的名号不也得望风而逃。”
  端木聪道:“你可不知近来江湖上气象诡变,一拨早就隐迹山林的硬手突然频频现身,**的遍地劫镖杀人,白道的四处比武赌命。这外头看似平和安泰,实则早已是一派血雨腥风的光景。”
  薛照想起当日在福惠客栈曾听曹希顺言起此节,其时并未在意,此刻又听端木聪说起,不由心头一凛,隐隐预感此事或与柏山寺所见的面具人一党有关。
  端木聪突然叫起来:“真是穿上道袍都要闯鬼。”薛照顺着他目光停留之地看去,只见前方不远是一片茂密的榉树林。秋风送染,不少榉树叶子已经变作金黄颜色,远远望去,就似一列身戴金胄的甲兵。就在那一片黄绿相间中,赫然挂着一面绯红的锦旗,在风中浅浅摆动。
  薛照眉头一皱,道:“西门世家的人,为何会到这里来?”
  原来四大世家皆以一色旗帜为信符,各自为号。东方世家用白色,南宫世家用靛色,西门世家用红色,北乡世家则用黑色。稍谙江湖规矩的人都知道,这片树林既然悬着西门世家的令旗,意即此处为西门世家圈定的禁地,外人只得绕道而行,绝不得擅自踏足其中。
  端木聪叹口气道:“自然是来找咱们麻烦的。”薛照疑道:“西门葳若真要捉咱们去报官,如何不在蓝田县城里动手?却要在这里设下古怪。”
  二人正自疑惑,忽然远远传来一声琴响,接着琴声悠扬响起。薛照竖耳听辨,只觉那琴声与中土音乐大是迥异,所奏乐曲只用徵调与羽调,又用的是短顿长扬的拍子,入耳甚是新异明快。薛照不由自主走上前两步,树林外一块青藓大石上屈膝盘坐着一名中年男子,双手正自抚琴不歇,一脸陶醉忘我的神情。那男子穿束却不似中土人士,头戴一顶黑纱笠冠,一领锦袍长垂过膝,外笼一件青色马褂,腿罩灰色阔身裤,裤脚绑在足踝,下踩一双粉底皂靴。
  薛照暗自惊讶道:“朝鲜国人怎么也会来到此地?”
  永乐之时,朝鲜在位国王为太宗李芳远,乃是为朝鲜太祖李成桂第五子。与朱棣相似,李芳远也是通过“戊寅靖社”、“庚辰靖社”两次手足相残的王子之乱而夺位上台。李芳远为王子时,曾于入贡南京途中在北平与尚为燕王的朱棣私会,二人气性相投,相谈甚欢,由此结为挚友。朱棣践祚之后,李芳远旋即上奏贺表,获赐金印、诰命、冕服、九章、圭玉等物。朝鲜奉明国为宗主,两国交通日频,朝鲜多有官吏、儒生、商贾等在明国四境行走,若是平日在西安等大城里见了也不足为奇,只是此时在荒僻野外撞见,却是殊以为怪。
  那人所弹之琴形如古筝,琴尾如羊角,一共一十二根弦柱。薛照听闻新罗大乐有名曰“伽倻琴”者,料是眼前之物不假。男子手抚琴弦,越弹越急,忽然林道上煞风骤起,便若天气为琴声拨动。榉树枝桠乱舞,黄叶翻飞而落,叶片堕地有声,就似一场澍雨降下。
  薛照与端木聪俱听得心神激荡,忽然铮一声响,一束剑光从树林里飞驰而出,直射向磐石上的男子。
  男子手下琴声丝毫不滞,那束剑光从他耳畔一擦而过,旋即撤回,落在了从林中一跃而出的一名赤衣人手中。赤衣人剑若芒刺,在半空中刷刷刷又是三剑撩向抚琴男子。男子视若无睹,右手轻轻一挥,琴声随之拔高一调,赤衣人发出一声闷哼,身子向后一拱,便如一张断了弦的弯弓,疾飞回了榉树林中。
  薛照与端木聪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竟没瞧见抚琴男子使得什么手法将赤衣人震飞。
  赤衣人身体刚一没入榉树冠叶,旋即又是两名红袍客纵身跃出,二人皆是白发婆娑,身手却极为迅捷,左右各掣一刀,气势腾腾斩向抚琴男子。男子手势变幻,撩出噌噌两声极是高厉的琴鸣,两名刀客立时回刀遮挡,便似琴声中藏有看不见的锐器一般。
  薛照与端木聪面面相觑,各是一惊,原来舞刀的两名红袍老者正是适才在蓝田县城所见西门世家一行中的两人。两名老者在半空中连连挥刀劈砍,便似中邪一般,最后竟被逼落在一棵榉树分向着左右延伸出的枝桠之上。西门二老虽是瘦骨棱棱,体重却也各逾百斤,而其落足的两条树枝却只是微微下沉,其内功修为显已臻极高之境。薛照与端木聪皆想,若不是朝鲜男子以怪异手法逼得二老无法近身,否则以二人之功力,其多半要吃苦头。
  朝鲜男子双手撩琴,琴声愈加高亢疾促,时如啄木叼霜,时如孤猿嚎浪,榉树叶子在他与西门二老之间往返纷飞,便若拉扯拔河一般,各不相让。忽然男子一声长啸,右手出掌在琴柱上重重一摁,琴弦霎时翻出一声极为粗粝的鸣响,薛照与端木聪不约而同捂住了耳朵,却瞧见那团本如迷途蜂蝶般乱舞不歇的黄叶,一瞬间炸裂开来。残叶齑粉簌簌而落,将透进树林的阳光都遮去了大半。西门二老顿足在一侧,各以单刀拄地,不住喘气,显然已是身受创伤。
  薛照在一旁只看得惊心动魄,端木聪扯了扯他衣袖,低声道:“你可看出这人使的什么门道?”
  薛照沉吟一番道:“我原以为此人乃是操琴运力,仅以琴弦震颤之音,就可对阵杀敌。如果真如此,那真可谓鬼神莫测之功。但我刚才透着阳光细细看觑,却发现有几根发亮的细线在空中时隐时现,料是他琴身之内另藏有机巧。但此人仅凭弄弦之姿,就能以一敌三击退西门世家的高手,确是卓尔不群。”
  二人言谈之间,忽从树叶残渣之间飞出一束黑影,便若一只受了惊吓的乌鸦,奇快无比扑向抚琴男子。男子手心翻转,倏地将伽倻琴竖立起来。当一声响,一柄通体乌黑的长剑钉在伽倻琴背板之上,剑身余劲未消,兀自震颤不已。
  一条红色的人影跟着从林中窜出,双足在西门二老左右肩膀上各蹬一脚,借力鱼跃至男子跟前,探出一手就要将插在伽倻琴上的黑剑拔出。
  薛照看得真切,跃出的红衣男子正是西门世家的二公子西门葳。他本以为西门葳只是一介虚名浮誉的膏粱子弟,但瞧他所露一手飞剑功夫,暗自心想:“西门世家够垂范江湖百年,确非幸至。”
  西门葳一手刚摸到剑柄,伽倻琴顿如轮盘般疾转起来。西门葳连忙叠加一掌撑住剑尾,灌注内劲在剑身之上,欲将琴停住。但琴身丝毫未滞,反而越转越快。西门葳心下大骇,他刚躲在林中窥视朝鲜男子武功套路,知其乃是操弄飞丝为刃,眼见其与自己两位叔公西门迫与西门近激烈斗阵,最后依靠琴丝齐射的绝招方才取胜。他掐准间隙,以家传“墨云拖雨剑”中一式“嚼墨喷纸”奇袭其胸前空罅,本是势在必得,却不想竟被琴板所挡。西门葳剑法虽妙,内功修为却颇不及他两位叔公,此刻忽觉剑柄上一股辛辣的力道传至,搅得他虎口欲裂,再不撤手只怕非得扯断腕骨不可,当即双足在琴板上重重一踏,向后跃开。
  西门二老中的西门迫忽然大叫道:“小心!”,另一老西门近倒转刀柄,贯劲掷出,只听铮一声响,单刀刀尖与飞驰而至的长剑剑柄碰撞在一起,齐齐朝空中飞去,过了半晌才从天而降,同时插入泥壤。
  西门葳吓得面如土色,慌忙躲到迫近二老身后。西门迫虽是肋骨穿孔,但仍是盱衡厉色,朗声道:“阁下何许人也,还请报上姓名。西门家今日所受之挫,改日定当加倍奉还。”
  朝鲜男子放下伽倻琴,开口道:“在下姓闵,草字开熙,家住在朝鲜松都梨井里。老伯若不嫌山高路远,在下定然设宴置酒相迎。”他口音淳正,却不似异邦之人。
  西门近道:“足下既是外邦人士,就更该安守本分,何以插手中土之事?”他右肩被闵开熙飞丝击穿,适才西门葳窜出之时又是蹬足一踹,全不念其长辈身份,此时伤口撕裂,鲜血从中汩汩流出。
  闵开熙道:“四大世家遐迩着闻,皆言乃是与少林、武当各领风骚的武林巨擘,在下在朝鲜之时已是闻声钦慕。此次南渡鸭绿江,踏足大明国境,更是有心拜会。不想偶遇得见,却是大失所望。尔等身为正派名门,居然不思检点,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真是赃污狼藉,令人不齿。”
  薛照闻言一骇,暗忖道:“西门葳当真是风月膏肓,竟敢兽行至此,西门世家由此观之确是盛名难副。”
  端木聪见闵开熙见义勇为,不失侠义之范,心中顿起了惺惺相惜之意,恨不得立即与之订交为友。
  西门葳破口骂道:“你这高丽棒子,敢来管我西门家的闲事,嫌命不够长么!”他一边叫骂,一边躲在迫近二老身后,对于闵开熙的飞丝显是颇为忌惮。
  闵开熙叹道:“我所奏这部‘正乐伽倻琴’乃是新罗乐圣于勒所制的古物珍品,我素来惜之如命,视同身体发肤,如今却遭你残坏,从此音律失调,于我有如剜肉削骨之痛。此恨不报,耻于为人。”言讫从青石上拔身而起,指如簧动,琴声宛转又起。
  西门迫横刀在前,西门葳藏头其后。西门迫与西门近乃是西门泓的族叔,辈分甚高,但西门世家祖训规定庶出支族无论长幼,都须一生侍奉嫡出宗家,是以迫近二老虽对西门葳这个族孙所作所为颇有微词,但患难之际仍是舍命相救。
  西门迫心知闵开熙每奏响一音便有一根飞丝射出,眼前草飞叶舞,也不及细看,以刀作剑,使出一招“醉墨淋浪”,将门户守得密不透风。
  琴声倏止,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随之响起。西门葳轰然倒地,双手捂住下体不停打滚翻转,脸孔扭曲成团,显是痛苦至极。
  闵开熙双足落地,不疾不徐说道:“我听闻你在河南之时,癖好***女,越是树了贞节牌坊的寡母烈妇,你越是要去染指,最后逼得多少无辜贞良羞愤自尽。我今日不取你性命,只坏去你宣淫之物,已算格外开恩。若你再行不义,必自受天罚报应。你们这就走吧。”
  端木聪素知西门葳恶迹昭着,却不想竟行若狗彘至此,直气得咬牙切切,恨不得祼袖揎拳上前将其暴揍一顿,心中对闵开熙更添了一分敬重。薛照在一旁侧目出神,若有所思。端木聪道:“西门家的老儿以为对方琴响发招,却不想刚刚几声琴鸣全是虚饰,人家其实早看出了空隙,仅用弹指之力,一击就打破了小淫贼的睾蛋,好不痛快。”
  迫近二老面如死灰,伸手将西门葳左右搀起,足下发力,头也不回奔了出去。
  闵开熙回头道:“二位壮士,对在下谬弹之音可有何指教?”薛照与端木聪各吃一惊,他们所处位置距其足有廿丈之远,且皆身藏草木之后,这人竟于酣战之际辨出了二人气息,实在令人称奇。
  闵开熙放下伽倻琴,朗朗笑道:“二位皆是有识之士,数招之内就看破了在下的道儿,叫人好是佩服。正好这里有一壶长白山特产的人参酒,二位如不嫌弃,不妨共饮一杯。”
  薛照更是惊诧,暗忖刚才林中窃语原来早已被他听入耳中。端木聪见闵开熙豪侠尚义,早就有意结交,笑盈盈拉着薛照迎上前去,作礼各通了姓名。
  闵开熙抚去伽倻琴上的树叶,将之收进一只花纹繁复的布囊之内,又从腰包里掏出一支酒瓶,三盏酒杯,各斟满了递至二人手中,说道:“在下从朝鲜远道而来,只为饱览中土的大好河山。听闻欲晓中华之历史,务必要到西安一游,却不想半路被此恶徒败坏了兴致,此刻也不知作何去处。不知二位壮士此行何往?”
  薛照因戴罪之身多有避讳,故隐去此节不言,只答说是去南京访友。端木聪吞下一杯酒,好奇心起,忽问起闵开熙这一手操弦飞丝的武功来历。薛照自知窥觑他人武技乃是江湖大忌,连忙递送眼神示意,端木聪生性散漫,最不喜遮遮掩掩,全然不加理会。
  闵开熙爽朗笑道:“说来也是只树有缘,在下这手‘妙音飞丝’正是获蒙一位中土高士传授。这部伽倻琴虽是古物,也全奈恩师巧手改造,方能化为此般玄奇神兵。只可惜他老人家行踪飘忽不定,此番若能再睹恩师尊颜,那才算是不虚此行。”
  端木聪道:“闵兄不必见外,刚才瞧见你仗义出手,我是打心底敬佩。足下身手已是如此高明,尊师又怎么会籍籍无名。这江湖虽大,端木聪定会相助一臂之力。”
  闵开熙闻言大喜,连忙谢过。三人又聊了几句,忽然听见从榉树林中传出一声微弱的哼叫。端木聪扭头觑了一眼,道:“这林子中还藏有多少古怪。”
  三人各自施展轻功,跃上树桠,往下一看,皆是变貌失色,只见草穗之中赫然躺着一名女子的胴体。那女子或是迷药初褪,悠悠醒转,一双翠灿的眸子正好与薛照目光接上。薛照霎时红面赧颜,连忙侧过脸去。原来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前日在西安府牢中偷袭于他的王元苏。
  闵开熙侧身除下罩衣,右手微扬,飘落下去,正好将王元苏身体盖住。
  端木聪瞧见薛照神态,心中好笑,拍拍他肩膀,戏道:“之前你被她瞧了个精光干净,没想到这么快就还报了回来。你俩倒真是缘分不浅。”
  王元苏陡然瞧见树上三个男人盯着自己嘀咕不休,不禁怒由心起,虽是气血未畅,仍拍地而起,空中一个转身将衣衫裹紧,回身一掌直拍向闵开熙面门。闵开熙一动不动,簌簌两指抢先点在她肩髃、肩井两穴上。王元苏身体一软,就如一片雪花向下坠去。
  薛照忙纵身跳下,猿臂一舒勾住王元苏蜂腰,使一招“风回芜绿”的腾挪身法,轻悄悄落足在地。王元苏颊腮一红,急忙挣脱怀抱,反手就是一掌扇在薛照脸上,骂道:“无耻淫贼!”她穴道被点,这一掌打下去,就如是挠腮搔痒一般。薛照只觉脸颊有如被一匹温暖的绸缎拂过,心神不禁一荡。
  端木聪与闵开熙一同从树上跳下。端木聪上前一步道:“这可真是老猫偷食狗挨打,若不是这位闵大侠仗义出手,姑娘你可真要成了西门葳那小淫贼的盘中餐了。”他拐着弯将薛照骂了进去,却不想薛照一心羞惭,全没听进耳里。
  王元苏柳眉一竖,恨恨道:“西门家的奸贼,竟敢下迷药害我。给我逮着,非将他碎尸万段!”
  薛照见她突然出现,心觉怪讶,问道:“王姑娘何以到得此处?”王元苏白他一眼,道:“我为何要告诉你这淫贼。”
  薛照讨个没趣,耳根犹如火烧,竟无言以对。端木聪瞧不顺眼,出言讽道:“姑娘张***贼’长,闭***贼’短,可是却有一妇道人家夜半三更潜进牢房偷窥大男人洗澡,还盗攘他人衣裤,敢问此女又该作何称呼?”
  王元苏瞪了他一眼,不再说话。闵开熙指着一旁道:“若要问个来龙去脉,这儿不还有一个人吗?”
  众人侧目看去,蓦然发现不远处的榉树后尚斜躺着一人,正是最先被闵开熙弹丝击飞的赤衣男子,因其衣襟颜色与落叶相近,竟一时无人发觉。原来此人被琴丝击穿了任脉中脘穴,直痛得晕厥了过去。他在西门世家中只是位卑言轻的食客,所以迫近二老也无心顾他死活。
  薛照上前在其背后推拿一阵,方才醒转,那人见自己受擒无助,只得据实相告。男子自言姓常,名屺,乃是西门葳的贴身随扈。一个月前,西门葳领着他与迫近二老从河南临漳出发,先到西安见了一位大人物,然后便火急火燎向湖北襄阳赶发。这一日过了蓝田县,在路上一间小茶铺里遇见了独自一人的王元苏,西门葳见色心起,便用迷药将其麻倒,带到此处欲行**。
  王元苏越听越气,横起一掌就朝常屺头顶劈落,闵开熙袖子轻轻一挡,将其格开,说道:“王姑娘息怒,在下之前已出手教训了元凶,管叫他以后无法作恶。此人只是附庸而已,姑娘权且饶过吧。”
  王元苏心知性命为眼前人所救,又叹其武功高强,不得不按行自抑,冷冷哼了一声。
  端木聪瞥了王元苏一眼,向着常屺问道:“你所说的西安城里的大人物,该是那位翻手云雨的秦王殿下吧。”常屺跪在地上耸肩缩颈,一言不发。
  端木聪笑道:“你不说也就是认了。这下可好,过河遇见摆渡的,秦王的上门客头碰头,全撞一块了。”
  薛照虽遭朱志堩傅致其罪,却不愿多与王元苏为难,只是默然相视。闵开熙因不解其中缘由也不便置喙。惟有端木聪逮理仗义,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向着常屺又问道:“西门世家与秦王又在盘算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常屺仍是低头不语。端木聪火起,一脚踢在他肩髎穴上,肩髎穴乃手少阳三焦经上的要紧痛穴,常屺哪里承受得住,一声大叫,几欲厥倒。端木聪作势又欲踢下,常屺心摇胆颤,连忙求饶道:“大侠开恩!二少爷与秦王究竟相谈何事,在下实不知情。只是途中听二少爷说起,秦王托他转告老爷,要西门世家出面邀约中原各大门派,于中秋之日会攻天山。”
  薛照一惊非小,急问道:“既是如此,你们为何不立时返回临漳,却要往襄阳去?”
  常屺咿呀支吾,忽瞧见端木聪眼露凶光,慌忙说道:“只因眼下老爷人在襄阳,正与东方、南宫、北乡三家会盟。”
  薛照心下狐疑,朝廷历来对于进讨天山都是持论慎重,未曾轻举妄动,朱志堩不过一介手无寸兵的外镇藩王,为何胆敢擅自为之。西门世家在武林中素负盛名,若是振臂一呼,料是应者云集,但西门泓向来潜光匿曜,不露圭角,为何又要大费周章替一个有名无实的秦王卖力?薛照百思不得其解,又想到辛红盐出身天山一派,虽与其父多年不相来往,但究是血浓于水,若是家门遭难决计不会袖手旁观。眼下离中秋之日仅有月余,预想辛红盐或只身赴险,不禁忧心惙惙。
  闵开熙忽然言道:“四大世家聚首会盟,实乃中原武林一大盛事。为何我一路西来,却未有听闻。”
  原来四大世家虽是齐名等誉,但实则各有势力划分,彼此互避子卯,绝少走动来往。尤其是北乡世家,一门幽居于浙江外海的孤岛之上,行迹诡秘非常,江湖中人也是多闻其名而罕见其踪。四大世家若果真聚首一处,那确是参商相会,难能一见。
  常屺道:“此次会盟是东方世家的东方濂大老爷撒下的帖子,他只在信中言说事关重大,勿作声张,催请我家老爷速至襄阳城中‘梦崧楼’相见。”常屺在西门葳身边一直打勤奉趣、伏低做小,深孚其信,兼之西门葳本是薄唇轻言之徒,家中之事入耳出口也不以为忌,是以常屺虽是食客之身,却多是了然西门世家的秘辛。
  端木聪道:“东方濂住在山东即墨,为何会千里迢迢的跑到襄阳来会盟?”
  薛照正色道:“定是为了掩人耳目。此去离襄阳不过百里,咱们现在动身,天黑之前便能赶到。快些走吧。”
  端木聪知他心忧辛红盐,急着前往襄阳一探究竟,便不加赘言,拔腿欲行,忽然扭头瞧见身旁王元苏,笑咧咧问道:“王姑娘眼下要往哪儿去?”
  王元苏冷冷道:“不用你管。”端木聪冁然笑道:“听闻襄阳城的清蒸槎头鳊可是一道不可不尝的绝世佳肴,闵大侠与王姑娘何不一同前往,一饱口福。”说罢手往王元苏右臂青灵穴上轻轻一摁,将她向前拽动了一步。
  闵开熙笑道:“我这一路本也是游山玩水,能与诸位结伴而行,自是乐意之至。”
  薛照心知端木聪是怕纵了王元苏而去,又将朱志堩引来,但毕竟不忍与女子为难,正欲出言制止,端木聪又道:“本来与这木头人一路同行大是无趣,现在王姑娘肯赏脸相随,我们也用不着时时苦脸相对了。”
  王元苏杏目怒视,却并未出言驳斥。薛照心想携她多走一程也未尝不可,说道:“那便烦请王姑娘屈移莲步,随我们前去襄阳一趟。到了襄阳,王姑娘欲往何处去,我们绝不阻拦,悉听尊便。”
  端木聪笑嘻嘻道:“就请王姑娘与我共乘一马,闵大侠与你同乘一骑。”薛照白他一眼,前去拉了马过来。端木聪早已将常屺点到在地。
  王元苏转入树后换上自己衣裳,细步走出。众人方敢端看,但见其香腮敷雪,星眸剪水,当真如晴风初破冻,嫩蕊乍还芳。端木聪亦不禁侧目笑道:“洛阳丽春色,游侠骋轻肥。这一路既有有大侠同行,又有美人相伴,真是快哉快哉!”
  王元苏瞟他一眼,冷冷道:“口齿轻薄之徒也敢妄称任侠,真是可笑。”自顾踱到闵开熙身旁,翻身上马道:“我与你骑一匹。”闵开熙笑而不语,跃上马鞍。四人分乘两骑,各自奋蹄,逐路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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