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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媛将另一个头盔甩给对方。
“放手。”
对方接头盔的力道迅速又精准，身手反应极快，Fire漫不经心带上头盔，从上往下套好，一双深邃分明的眼睛却一直在头盔内部盯着她。
头盔把他的脸侧全遮住了，但是那双眼神里却始终含着桀骜。
“往前开。”
对方不但不听从她的指令，还反过来命令她，柯媛盯了他一眼，直接一提速冲了出去。摩托车刷的一下。Fire不但没感觉惊吓反而声音带着闷闷的笑意。
柯媛一羞恼，使出车技，再次一个大转弯。双人紧贴着如同一道弧线。
Fire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风的阻隔、头盔的材质将他的声音模糊了一些。
“你没载过别人吧。”
“载过！”
她明显感觉箍在自己腰间的手一个勒紧。
“谁。”
对方声音有点冷。
“莎莎家的猫。”
对方沉默了一下。
“你该不会连猫也不放过吧。”
“那要看它作不作死。”
她当然知道他在开玩笑，她看他才是在作死。Fire不慌不忙从后面搂住她，她脸上有些热。
摩托车在核心区的道路上飞驰，道路对面可见一座纤尘不染的白色庙宇，蔚蓝色的圆顶，沿着道路很长很长，每一个线条优美而肃穆。
道路如同置身最高科技城市，两旁的科技建筑拔地而起，像在另一个星际宇宙。
她很久没在核心区了，这里比当年还要奢华，核心区总人口不到A区总人口的一半，这里面还包含了从A区移动到核心区从事工作的高级人才。
十几年前这里已经处处彰显着地球至高科技与财富，如今不过几年光景，核心区更是发展到令人眼花缭乱的地步。
“我现在对这里不熟，不知道往哪开。”
她在风里大声喊。
他在她身后回。
“没关系，去幼儿园。”
摩托车在前方十字路口右转，柯媛远远瞥见一座海浪形状的高端艺术建筑。建筑材料明显非同一般，占地面积很大。墨蓝质地材料组建一个海蚌一样的艺术品，海蚌弧度极具艺术表现力，柯媛定睛一看，每道墨蓝色建筑材料里还有无数跟极纤细的墨色线条。高端与艺术的结合。
核心区这种特殊区域竟然看到了海域灵感的建筑。
后末世向往海域的极少，在幸存者眼中海洋成了异种、灾难、传染病的源头。
“这是哪家？”
她问向Fire，最后在快开到尽头时看见logo。
双叶制药·NEO
NEO？
柯媛脑海里闪过一个狐疑的问号。
“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别分心。”
不耐烦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她内心暗暗白了一眼，但她知道对方有说这话的底气，因为核心区迄今为止最高建筑帝王塔就是他家建的。
摩托车开到一个教堂形状的建筑前，柯媛摘下头盔，她正要拨弄长发，Fire眼神闪了闪，直接上手从后面帮她把头发拨出来。
柯媛脖颈不自在了几秒。
Fire开口。
“你也可以帮我。”
柯媛横了他一眼，两人漫步，这里看上去像一座教堂，实则是他们小时候的幼儿园。建筑建得很漂亮，四角有中世界浮雕，里面的圣母画像还是金色的，核心区家长捐赠的。
教堂前庭有新的小朋友在高级老师的带领下做活动。
两人绕过中心的喷泉去到教堂的后院。
教堂尖尖的塔角直冲天际，内部有漂亮的玫瑰彩绘窗，后面看上去不显，实则极富浪漫地植有一批橙子树，清嫩绿树下一颗一颗橘色，点亮了这座中世纪风格的鲜活。
小朋友喜欢橙子喜欢得不得了。
柯媛当时也喜欢，她当年跟着父母一起从A区转到核心区。
在A区她没有经历过基因固化，其他人对她的态度平等而友好，她以为大家都是被这样对待，然而到了核心区，即使是在幼儿园情况也不一样。
那些漂亮的小朋友好像从小就清楚自己跟别人不一样。她们的家族自幼就给她们灌输她们是最上层的基因，是地球上最珍贵、生存最久的基因，其他基因全是下层基因，是劣质品。
“地球达尔文讲究适者生存，我们的基因更优秀，在古地球中留存得更久是唯一起源最上等的基因，我妈妈说了，那些下等基因之所以还让它们生存，就是作为用来拖住异种的消耗品。”
“下等基因没了也没什么可惜。”
“那些基因只配在下等区生存，还想来我们核心区，真讨厌。”
看上去一个个精致漂亮，但是小脑袋十分早熟，那些专业术语、基因价值链逻辑，区域等级布局早从家族大人那边耳熟能详，言传身教。
小朋友口中的讨厌不仅包括DEF区，事实上那些区域的连靠近核心区的资格也没有，他们轻蔑的还有A区B区来核心区工作的人，就连幼儿园的园长，基因A级，他们也没放在眼里。
小柯媛那时刚随父母过来定居。
她还记得当时跟温和有礼的父亲一起在大屏幕上看到，妈妈气质清冷、身形纤细，她身着白西服白色西服裤，一双白色高跟鞋，一脸从容理性地走上极大的领奖台。
那个领奖台非常广，从视野左端一直延长到视野右端，摄像机无法将领奖台两边摄入同一个画面。
领奖台很暗，但是打下来的光很亮。
主持人和颁奖人讲到，白博士研发的安全疫苗将拯救无数个刚从出生的婴儿，让她们一生免遭海域污染传染病的侵袭，她守护了地球的小生命，A区需要它、F区需要它……地球需要它！
母亲拿到了人类医学最杰出贡献奖的小金人，大大的背景屏幕上医学界小金人360°环绕转动。
漂亮的小金人一直印在她的眼帘里。在她的视网膜上转动。
那是小柯媛见过的最好看的小金人。
小小的她隔着屏幕墙舞动着小手指。儒雅的父亲也柔情看向屏幕上的妻子把她举得高高的。
一大一小一起为妈妈庆祝。
“妈妈好棒！妈妈好漂亮！”
“你妈妈很厉害。”
人类医学杰出贡献奖含金量极高，母亲被核心区受邀前来定居，这里有更高级的实验室、更高级的科技资源、更广阔的视野平台。
母亲当时问父亲，“你想去吗？”
核心区当时有奢贵艺术品般的科技建筑，有极为安全的环境，空中甚至有玫瑰园的香气，虽然作为DoctorBai，白博士，母亲医学成就世人皆知，父亲只是一个在大学教书的温和的人类学教授，但母亲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复，仍然尊重并询问父亲的想法。
父亲长着一张温和的脸，天生有种令人如沐春风的能力。他在大学教授中并不是最有名的，但是他的课学生们很爱上。
小小的她沐浴在父母交流的氛围内。
父亲把她抱在胳膊里，男性躯体并不弱，手臂甚至比较有力，但那双眼睛、还有笑的时候的轮廓，总让不由自主地被他牵引、心理舒服。
“我知道你想去。”
“我想开展更多有利于地球的科研工作，核心区说可以满足我这个条件。”
“你总为这个地球着想。”
“这就是我们医学的使命，永远救死扶伤，永远守护人类。”
“那为什么不去？”
父亲柔和地望进母亲眼睛里，他并不是对她的出发点说话，他在对她的心灵说话。一向理性理智的母亲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她的脸上有些感动。
核心区的房子是一栋别墅，应有尽有，比A区公寓好太多，他们一家人住了进去。他们有新的开始，有很多需要重新适应的，父母也有不少新的科研工作。
柯媛渐渐在幼儿园被孤立。
她隐隐约约地知道原因，在其他小朋友在一起争抢着昂贵礼物时，她一个人晒着大太阳在外面荡小秋千，后来其他小朋友看中了她荡的秋千，跑过去要抢那个小秋千玩，她就一个人默默地去到后院玩沙子。
DoctorBai一开始很忙，还没意识到这种情况，只觉得小小的女儿好像变得孤独了一点。
他们以为这是搬家后遗症，加上小柯媛别的时候一切正常，他们不知道那是小朋友的董事。渐渐的，小柯媛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在幼儿园里吃饭、睡午觉，一个人默默地在后院里读小小科学读物。
跟她同在后院的还有一个小男生。她经常看到他。
跟她不一样，那个小男童衣着十分精致，小脸庞也异常精致，几乎是幼儿园里最好看最漂亮的那个，但她从不接近他。
她听说对方很暴戾。
她是因为被排斥才孤零零的。
而那个小男童则是看其他人的眼神都带着一种不屑，一脸根本不想跟那些小朋友待在一起的神态。
总之，是个性格不太好的小男童。
柯媛下着自己的判断，她乖乖地把自己缩成一小团，跟对方隔着远远的距离，还是默默地玩自己的。
两人同在一个后院之中，却从来没有讲过一句话。
直到有一天，母亲给她系了一个红色发带，那个时候的她留着齐耳头发。红色小发带扎在孩童黑发里特别柔美。
她自己看了也觉得美美的。
那本该是她心情最好的一天，就连别的小朋友不找她玩也没什么。她照常待在她的“老地方”，幼儿园的园长、老师们也习惯了，只要小朋友不顽皮、乖巧不闹事，安安静静的就好。
可是有一个小朋友看中了她的红色发带，还扒拉了她头发一下，跟同伙道。
“这么漂亮的发带，下等基因怎么配戴。”
“真是的，想到下等基因竟然跟我们同一个幼儿园，我就饭也吃不香了。”
柯媛不理她们，想走远一些。
那几个小朋友追到后院，看了一眼她常待的小角落，“还偷偷看这种书，该不会跟你妈一样，下等基因也想永远留在上等区吧。”
她们把她读的科普小童书给撕了，她只抢救下来一两本，有半本还是残破的。
那些小朋友撕得正开心，陡然发现，幼儿园里最暴戾的小男童也在。那个小孩子黑漆漆的眼睛不耐烦地盯着她们，一言不发，她们根本不敢得罪对方家的势力。
“我、我们不是故意的，没有吵到你吧。”
“都是她，都是这个下等基因的缘故。”
她们战战兢兢注视着小男童的一举一动，对方满脸写着“别来烦我”，对方在她们的哭诉下，眉毛不耐烦地调转了一下方向，视线落在柯媛的小身体上。
就在小朋友们庆幸小魔王转移了目标，下一秒她们更加开心起来。
那个小魔王盯了几秒对方齐耳乌发上的红色发带后，竟然一手抢过，把对方抢哭了。那几个小朋友鼓起掌来。柯媛哭地错不及防，她抽抽噎噎地用小胳膊抹眼泪，她父亲给她的科普书没了，现在红色发带也被抢了。她整个下午在幼儿园都好难过。
她好喜欢那条发带。
那是她妈妈给她系的，回去以后不见了，她妈妈肯定也会问的。
一个下午她辗转反侧，默默流泪，哭得小脑袋都痛了，眼睛也花了。快到下午放学前，老师们让幼儿园小朋友排好队，等着家里人、管家来接。
柯媛盯着那个小魔头好一会儿。
那个小魔头衣着布料高级，站在一群小朋友里面也是鹤立鸡群，她泪水还没擦干，有几颗还挂在小脸颊上，她鼓起勇气上前，在其他小朋友惊呆了的眼神中开口。
“你把发带还给我好不好，那是我妈妈给我的。”
他们从没想过，会有一个小女孩主动去找小魔头要被抢的东西。
结局当然只是换来对方冰冷的睫毛讥讽一笑。
下一刻他们就看到这个小女孩扑倒了小魔头，骑在小男孩身上打他，把对方打得愣住了。
“你不还给我我就跟你没完！”
殴打小朋友。
柯媛的父母被叫到幼儿园，DoctorBai、柯媛的爸爸柯衡驱车赶到幼儿园，幼儿园的园长、老师们也很为难，她们调查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最初的起因是另一家的小女童欺凌柯媛。
对方父母也到场了，仗着S级基因，压根不觉得有什么，更认为没有必要对下等基因道歉。小朋友也有学有样。原本道歉息事宁人的解决方案也变得困难重重。
见柯媛父母到了，那边得知DoctorBai、柯穆全是A级基因，愈发气焰嚣张。
“什么A级基因，哪来的就该回来哪待着，挤占我们上层基因生存空间。”
“一个下等基因不掂量掂量清楚，妄图高攀。”
柯媛紧张地握紧爸爸妈妈的手。
园长也不安地看着两边，两边她都得罪不起，一个是S级基因，一个是卓越贡献者。
柯媛母亲冷冷清清道。
“我们没有高攀，我们是合理入住，我们有核心区的许可手令如果你不服可以自己去跟核心区说。”
“不就是一个人类医学奖，真以为自己有什么了不起，像我们住核心区的，根本不用打这些，这种奖，只不过给你们一个由头，真拿着鸡毛当令箭。”
一道男声传来。
是爸爸。
爸爸在下面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她抬脸一看，觉得好安心。
对面有一道目光落在她脸上，她一望，对方又迅速撤掉，只看到小男童毫不在意玩着她的发带，看着那个红色小脸有点暴戾。
对方视线一抬。
柯媛的小身板更害怕地往爸爸腿边挤了挤。
园长暗中留意着DoctorBai，她看到DoctorBai神色一直冷冷，对方面容清丽，有种科学般的高级感，整个人看上去就是那种会专注投身在科研工作中的女性。
白博士不卑不亢。
“目前你们家族在跟双叶制药集团合作没错吧，正巧他们需要我的科研成果，我的科研成果能让他们占领整个北塔基因市场。”
她带着略微冷淡的厌世感继续道。
“或许作为A级基因，我没有能量与你抗衡，你也不需要我的疫苗，但是如果我让双叶集团彻底铲除你们才肯授权他们我的科研成果，你认为他们能拒绝得了？”
越是核心区越看重利益垄断。
一个天才科学家智商不是盖的，平日冷静理性，但是谁动她女儿她就搞谁，这是一个母亲的本能。
爸爸平日看上去温和，现在望向对方的眼神给旁人的感觉也很温和，他温和地牵住妈妈的手。
“不，我妻子的疫苗当然重要，基因安全重中之重，而且核心区的重点就在于联姻议价权，一个有高污染基因风险的家族，核心区其他家族是否仍愿意跟他们联姻生下一个有可能被感染的基因？连良好基因底子也没了，一旦被驱逐出核心区，他们还能去哪？”
那个欺凌过柯媛的小朋友立刻投向她妈妈。
“妈妈我不要被驱逐出境，我不要去下等区跟下等基因居住在一起！我不要去！”
柯媛看到那个小男童不屑地讥笑了一下。
她不想，原来他不止只讥笑我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