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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城把老街翻了个底朝天。没有找到人。
他的妖精幻化成空气，从人间蒸发了。
周青尧找了个台阶坐下。地上又湿又凉，全都是烟头。见多了性格阴冷狠戾的万城，见到这样失魂落魄的他，周青尧感到很陌生，不由一阵心悸。
万城是一匹孤傲的野马，桀骜不驯，骨子里的韧劲没人能击垮。
这一瞬间，周青尧恍然觉得，万城的傲骨垮了。
“阿城，你相信这世上有鬼吗？”周青尧问。
一宿没睡，万城双眼带着红血丝，嗓音微哑：“不信。”
要是这世上有鬼，他一定能见到母亲。当年，他在这里等了三天三夜，没有见到。
同样，他在这里等了三天三夜，也没等到那只妖精。
周青尧又问：“那你信神吗？”
“不信。”
周青尧说：“没有鬼神，那这人肯定还在这片土地上。既然在，就一定能找着。”
万城：“找她做什么。”找着人，心也飞走了。
不是来找那姑娘，那你跑这儿看风景来了？周青尧看破不说破。
*
回去以后，周青尧找到万城的秘书，拿到了那个女孩的照片。只有侧脸，看角度明显是偷拍的。
“就这？”
秘书紧张道：“就这还是从老板抽屉里偷来的！周律师，老板要是发现照片被动过，您可得替我担着啊。马上年终了，我不想被扣奖金。”
“放心吧，他扣你多少，我给你补多少。”
“谢谢周律师！”
周青尧拿着照片，找人查到了关于舒舒的蛛丝马迹。
他把资料拿给万城：“那姑娘不是本地人，也不住老街那一片，应该是投奔亲戚或探亲去的。”
万城头也不抬，声音毫无温度：“她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这么说，周青尧可不敢这么理解。
周青尧继续说：“有个叫郎名磊的，据说是她高中同学，两人之间还摩擦出过火花，也不知道真假，还在核实。”
万城眉眼微沉。
周青尧没注意到他的表情：“那郎名磊去年刚从国外回来，有点背景，人长得也还不错。”
万城：“是么。”
周青尧听他这酸溜溜的语气，忙改口：“长得跟你没法比。”
“其他的，我那个朋友还在帮我查。”
万城没看那份资料。
周青尧心想，这人还真是从小傲到大。明明想人家想得发慌，又非要装不在意。
说完私事，他开始说公事：“我有一个小小的建议。”周青尧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你去跟陆家联姻，协议结婚，等过两年稳定下来就离。我打听过，对方也不想跟你结婚，双方达成共识的几率很大。这是双赢的局面。”
“找谁打听？”
“陆小姐的表姐。上次代她相亲那姑娘。”
“你见到的不是本人？”
“不是，所以才会出现错误的反馈。”
周青尧顺手拿起办公桌上那袋资料：“你先考虑。”
万城盯着他的手。
周青尧识趣地放了回去：“要看看吗？”
“拿走。”
他这眼神，谁敢拿走。周青尧提醒道：“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你跟陆小姐结婚，谣言也就不攻自破。当然，这只是我给出的建议，具体怎么做你决定。”
万城突然问：“她走是因为我要结婚？”
周青尧没反应过来：“什么？”
万城问完，又觉得不太可能。
比他有劲儿的，他没见到几个。脸比他好看的，她没那么快找到。
“我老不老？”
周青尧：“……”他要是老，那他就可以入土为安了。
他叹息一声，拍了拍万城的肩：“别想太多了，回去刮个胡子，好好睡一觉。人总是会找到的。”
那只妖精不喜欢他的胡子。他有三天没刮了。
万城起身：“有点事，先走了。”
他带走了舒舒的资料。
*
最近这段时间，万城的精神状态很差，脾气暴躁，一点就炸。
周青尧以为他是受了陆家退婚这件事的影响，于是擅作主张，给沈明甜打了一个电话。
沈明甜打扮了一个多小时。
见了面，周青尧第一句话是：“能否约你表妹出来见一面？”
沈明甜差点当街骂娘。
她千辛万苦撩他这么久，这老男人给她来句约她表妹？
面上保持着淑女样：“约我表妹干嘛？”
周青尧有点尴尬：“关于万城的恋情，我想代他解释一下。”
沈明甜傻眼了：“他两的事，干嘛你去解释？”
周青尧不急不缓道：“关于那个传言，陆小姐可能觉得这事对她不够尊重，所以沈枫雅女士才会那么生气。陆总把陆小姐保护得很好，我们拿不到她的联系方式，也不方便上门叨扰，所以想请你帮忙，约陆小姐出来见一面。”
沈明甜茫然：“不是，你把我说懵了，万城他自己的女朋友，吵架了自己不去哄，要你来？”
周青尧解释：“他们两个，其实还没到那份上。可以说是毫无交集。”
“放他大爷的猪屁！”沈明甜终于忍不住暴露本性，拍桌而起：“他两都同居半年了，这还不叫到份上那怎样才叫？！渣男！”
周青尧被她突如其来的凶悍惊得愣怔几秒。
“……沈小姐你别激动，我言语不当，我错了我错了。”
“等等。”沈明甜抬手打断他，“你刚才说，我小姨很生气？”
“啊。”周青尧把水杯端给她：“喝口水，消消气，听我慢慢说。”
沈明甜顾不上撩汉了，男人年年有，姐妹只有一个：“你说！”她凶巴巴的。
周青尧把椅子往后挪了挪，跟她保持安全距离，这才开口：“本来两家说好了要见面，结果那边传出万城的恋情，还被恶意诋毁成脚踏两条船，所以……”
“——慢！”沈明甜问：“万城，是念矜一品的老总？那小白脸儿？”
周青尧：“是的。他皮肤，是还挺白。”
“你的意思是，你那亲戚是万城？！”
“你那亲戚是？”
“我表妹，沈恋舒啊！”
“陆小姐姓沈？”
“嗯啊！”
周青尧大为吃惊，立刻把从万城那偷来的照片拿给她看：“是她吗？”
沈明甜定睛一看：“是啊！”
这太巧了，巧到离谱。周青尧简直不敢相信：“你确定？我放大给你再仔细看看。”
“不用看这就我表妹。”沈明甜指着照片：“这头发还是我跟她一块儿去做的呢。”
万城有救了。
周青尧狂喜，一把握住沈明甜的手，激动道：“你知道她现在在哪儿吗？不是我找她，是万城，万城找她。”
“哦。”沈明甜三分惊诧三分羞涩：“今晚南门那场慈善拍卖会，她会去。”
“感谢！”周青尧抓起外套：“今天抱歉，改天我一定请你吃饭。”
沈明甜红着脸：“改天，是哪天啊？”
“改天！”
周青尧给万城打电话：“今晚的慈善拍卖会，你一定得去。我给你准备了一个大大的惊喜。”
*
沈恋舒回老家散了一趟心，回来后，心里更堵了。
就在刚才，她的表姐沈明甜对她说：“你的联姻对象就是万城！我靠你这不是送羊入虎口吗？还小白脸，我看你才是那个被玩弄的大傻子！”
沈恋舒第一反应是：为了不和她结婚，万城不惜耗费一套八位数的房子？
第二反应：她沈恋舒就值这么点？
一时间，她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悲伤。
下了车，一转头，发现陆琮名等在门口，像是很期待见到她。
沈恋舒已经很多年没有仔细看过陆琮名。这次生病入院，她发现父亲跟她印象中的样子比起来，苍老了许多，头发已经白了一大半。
“陆总，你怎么变的这么老啦。”
陆琮名说：“你少惹我生气，我还能多活两年。”
“得了吧，你的心思都在生意上，我可惹不到你。”
其实陆家这几年的生意一直在走下坡路，光是旗下的实体店铺就关了两百多家，这也是陆琮名没有强迫陆持之子承父业的原因。他本来想借助联姻跟万氏集团合作，有了万家的投资，公司就不用再裁员。
如今看到女儿跟他这样生疏，陆琮名也没心思再去顾生意。
“下周万奶奶过生日，你跟我去一趟，算是对上次爽约的事跟人家赔个不是。联姻失败，人情还在。”
“不去行吗？”她把万家老头得罪惨了。
“不行。”陆琮名板起脸，“还有你这身衣服，都破成什么样了！你弟没偷偷给你塞零花钱？”
“塞了。”沈恋舒扯了扯衣领：“人衣服就是这款式，又不是撕破的。”说起撕衣服，她又想起万城那只狗。
陆琮名说：“去万家你可别穿成这样。”
沈恋舒：“哦。”又不是没穿过。
“万城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能力强，性格也沉得住气，就是冷了点儿，对什么都不上心。我也是没想到，他为了跟他父亲抗衡，竟然找了个女孩同居，还正大光明带回家。”
沈恋舒目光闪烁：“啊，还有这种事。”
“有喜欢的姑娘，还去跟你见面吃饭。”说到这里，陆琮名有些生气，终究是他看走了眼。
沈恋舒替万城辩解：“那天我没去，是表姐替我去的。”
陆琮名：“……”
“他也没去，是他叔去的。”
“然后表姐看上了他叔叔，他两正在暧昧期。”
安静几秒。
陆琮名怒吼：“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因为——”沈恋舒斜睨着父亲：“陆总，您血压正常吗？”
“呵，死不了。”
“那我说啦。”沈恋舒弯起眼：“我就是万城那个，同居女友。”
陆琮名瞪圆了眼睛：“你再说一遍？！”
*
沈恋舒被撵出了陆家。
正想跑路，又被沈枫雅抓去做造型。
“你答应过我要去，别又想跑。”沈枫雅说：“今晚的慈善拍卖阿甘老师也在，她设计这块人脉很广，将来你爸公司要是倒闭了，你还能凭借一技之长活下去。”
沈恋舒不以为意：“我卖包也能活挺久。”
“你别想了，那些包肯定是被我卖的。”沈枫雅给了她致命一击：“想要活下去，还是得靠你自己挣扎。”
沈恋舒放弃了挣扎：“有时候我都怀疑是不是你亲生的。”
“除了我生出来的，没人可以美成这样。”
“我可得谢谢您了。”
“不客气。”
*
做完造型等礼服的时候，沈恋舒点了几样外卖。
家里两位女王要去出席活动，陆持之被召唤过来当苦力，提着几大袋外卖上楼。
“你两慢慢儿吃，我还有事。”
“回来。”沈枫雅叫住他：“你能有什么事儿？你那游戏制作完成都多久了，还没拉到投资，一天天的就知道在网络上撩妹，现实里你好歹也给我找一个回来啊！”
“我什么时候在网络上撩妹了？”陆持之喊冤：“那叫配音，人姑娘也不跟我好，都是念的台词。”
“这就是你搬出去住的理由？”
“你多管管我姐吧，吃这么多，她还能穿上那礼服？”
沈恋舒一下子成了被重点关照的对象：“你少吃点！”沈枫雅说：“今晚很多圈子里的大人物，你头一次露面要注意仪态！吃的鼓起个大肚子，人家还以为你怀孕了呢。”
沈恋舒摸了摸她即将退化的马甲线。
都怪万城，把她的肚子摸大了。
沈枫雅有个采访，先走了。沈恋舒看了看面前一大盆虾，又瞅了眼陆持之。
陆持之打着游戏，眼睛长在头顶似的，扯了下唇角：“别想了，我可不帮你剥。”
这种时候，沈恋舒总会想起万城。
如果他在……
如果他在，可能比陆持之更狗，外卖都不会帮她拿！
沈恋舒拆开手套，冷笑：“不嘬一下壳再吃的小龙虾没有灵魂！谁帮我剥虾壳我跟谁急！”
陆持之：“……”失恋的女人真可怕。
*
拍卖会现场。
沈恋舒遇上了她从小到大的死对头赵幼箐。
当年她看上谁，赵幼箐就去抢谁，她多看了郎名磊两眼，赵幼箐隔天就宣布跟郎名磊在一起了。
沈恋舒今晚这身礼服是品牌高定，不好穿，但养眼，在场的女明星也压不住她的气场。
郎名磊一眼就看到了她：“舒舒？”
“哇哦。”沈恋舒走到他跟前：“你两还没分手呢？”
郎名磊：“我们……”
“对啊。”赵幼箐挽起郎名磊的手臂：“我跟名磊感情一直很好。”
“阿甘老师？”沈枫雅的声音响起：“这是您儿子跟儿媳呀？真是般配。”
阿甘老师看了赵幼箐一眼：“不是。这是我儿子郎名磊，这位是他今晚的女伴，叫什么来着？不好意思我忘了。”
赵幼箐脸色难看。
“妈，她叫赵幼箐。”
“哦对对对，名字拗口，我老记不住。”阿甘老师看向沈恋舒，语气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沈老师的女儿就是不一样，不愧是名门千金，长得漂亮就算了，气质还这么好。我刚才听你妈妈叫你舒舒，对吧？”
沈恋舒笑答：“阿甘老师，我叫沈恋舒。”
“这名字好，一听就让人心里舒服。”她转头吩咐：“名磊，你去看看雅阿姨带了什么过来参拍，你买下来。舒舒，我跟你妈妈是多年的姐妹了，感情很好的，你不用跟我们客气，喜欢什么就告诉名磊，让他帮你拍，好吗？”
沈恋舒假惺惺道：“郎先生的女伴怎么办？”
郎名磊转头，压低声音：“箐箐，你先回去。”
赵幼箐一脸委屈的点头：“好。”她看向沈恋舒，暗暗示威：“那你早点回来。”
沈恋舒差点翻白眼。装了这么多年的小白花，这人也不嫌累。
“万先生来了。”
人群一阵涌动，大家纷纷上前打招呼。
万城来了，就会是今晚这场拍卖会最大的金主，连沈枫雅的风头都顿时被比了下去。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沈恋舒想躲，但好像已经来不及了。
万城盯上了她。
他被人群簇拥着，站在那里，谁也不看，只看她。
一双黑眸蕴着滔天怒火，眉眼却只染上淡而薄的冷意，与平时没多大变化。
像是想着她，又像是恨着她。沈恋舒感觉，后者成分更多一些。
她微微侧头，挤出个不失礼貌的微笑，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
以为万城会因此而收回视线，不料他眼睛都没眨一下，旁若无人，就这么直勾勾盯着她。
他不移开视线，她也不好不理他。
两人的对视太过明目张胆，视线久久都没有从对方脸上挪开，像是一对久别重逢的怨偶。
在场被虚化的其他人看出蹊跷，已经开始猜测这两家的爱恨情仇。
沈枫雅来到沈恋舒身边，小声问：“你跟万城认识？”
“爸没告诉你？”
“我没带手机。这不是关键。”
“关键是他走过来了。”沈恋舒很担心万城会突然黑化。
合约到期之前，万城想睡她的意图太明显了。她当时没心情，狠心拒绝了。
如今身份暴露，他又那么反感和她结婚，双重厌恶之下当场宣布她冒名去给他当契约女友，还赚走他60万。
那她恐怕没法在地球待下去了。
她只好笑得越发“真诚”，希望他能给她留点面子。
在这里见到魂牵梦绕的人，万城内心的冲击，不亚于这世上真的有鬼。
他以为又在做梦，怕一眨眼她就不见了。
然后发现，这不是梦。
他的梦，不会出现其他女人。
看到站在她身边的沈枫雅，万城突然明白了。
他注视着笑容明媚的姑娘，试探性地叫出她从未告知的真名：“沈恋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