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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静；秋月明，仿佛个秋天的精华都恰到好处地浓缩在了这一个晚上。
陆羿两只手拽着衣襟和袖口，略微用力地向身体对侧扯着，护住怀中精心准备的一壶酒——酒是他新烫好的，隔着铁制的瓶壁散发出阵阵诚挚的热能。晚上的温度并不高，但好在他换了厚衣服，胸口还有酒壶暖着，因而心怀一直都是暖的。
城楼下值班的守卫们炳早已过了招呼，陆羿一畅通地走到了城墙的阶梯处。他仰起头，从上到下地量起这堵墙——他的家乡可没有这种东，出于好奇，陆羿左手把衣服夹紧，伸出右手摸了摸城墙，砖石的触感在秋夜中显得格外的凉，不只是石头的寒凉，还有一种渗入了岁月的苍凉之感，相比之下，胸口的酒壶显温热起来。揣在怀里时，酒能暖我；喝酒时，酒还能暖我。这可是不错——陆羿想着，将手缩，继续抓紧袖口，变了原来的姿势，踏着台阶一向上迈着子。八月十的满月在墙的另一侧，陆羿的这一侧就靠着火把来将黑夜驱散，跳跃的火将陆羿的子投到城墙上，陆羿向上走，子就的长，直到倏地顶破了城墙上沿，直插入无边的夜色中。
不多时，陆羿便走到了台阶的尽头，刚一从城头的女墙里探出头来，他就感到满眼银色的辉如瀑般从中倾泻而下，将自己淋了个通透。扭头向右侧一看，炳正披着皮大衣，坐在一轮圆月的正下方。听见身后的脚声，炳并未头，只是伸手了自己身边的垫子，仍是痴痴地举头仰望着。
这满月是如此明亮，就连其余的星辰都羞赧于自身的晦暗而隐匿起来，又或者说这早已不是月亮，而是夜中在月亮的置撕开的正圆形口子，将本属于月亮的柔连同银河中所有的星一齐挥洒出来。月依旧柔和似水，但这水并不平静，如急，似波涛，无声地汹涌着。
陆羿走到炳旁边，坐到垫子上，一同抬起头远望着这绝景。二人的身体在同仰望的一瞬间变得静止起来，宛如两尊银塑，他们的一切神经都中在眼睛上，尽己所能地将眼前之景观察得细致入微，进而在记忆中挥毫抹出一模一样的水墨画。谁都不愿惊扰的寂静，一阵微风轻轻刺破。炳跟着微风轻声问道：“陆羿，我记得刚见面时，你说你的家乡终年雾霭环绕，想必还未见过此等景吧？”陆羿垂下了目，略带无奈地摇了摇头，随伸手掏出怀中的酒壶，又从袖子里拿出两个精巧的小杯子，他把其中一只到身边，开壶口，缓缓向另一只杯子中倒酒。陆羿的手很稳，澈的酒折射着月入杯中，却未溅出一滴水。随着杯中的酒趋于平静，一轮明月便赫然他掬在了杯中。陆羿将杯子高举过头：“我实并未见过这样的满月，但相对于我自己，我还是希望酒神大人能一饱眼福。”说罢，手握杯子猛地一扫，将杯中酒尽数洒向无边的夜。
炳看到陆羿的祭神之举，心中也浮起一种神圣的敬意。他没有奉的偶像，因此还是无法全地理解陆羿，但他正是因这种“无法全理解”与陆羿结下了情，而他也道，陆羿此前种种疑惑的样子大概也是缘于他的仰。待陆羿仪毕，炳抛出了自己藏了好久的问题：“陆羿，你所仰的义到底是么？”陆羿听出炳是认的，他下杯子，微微向炳的方向转头，眼睛却始终朝着月亮的方向。他并没有直答。相反，他顺着话题进行了似乎并无关系的提问：“在此之前，我想要问你一个小问题，你觉得是人把情感赋予酒，还是酒把情感赋予人？”
炳是一愣，随坦诚直言起自己的看法：“我想，当是人融情于酒，酒将情加倍报于人。”陆羿并未直否定，但还是微笑着摇了摇头。“你说的并没有错，人是多情的生物，总会将心中情寄予无情的万物，从各种角度加以解释，反馈自己的感慨上。这相当见，倒不如说，这是人的本能；是与化身为人遗独立的标。这是我们都道的。”说到这儿，陆羿停顿了一下，这，他直转过个身子，让自己正对着炳，漆黑的眸子直视着他的眼睛，着说道：“但这些，都是普通人都得到的，不上稀奇，谈不上神圣。所谓神迹，所谓神奇，就是应该超认与想，直达一切的最上方。我们追逐，我们崇拜，我们全心全力去敬神，终于换得神的一点恩宠。而我们所获得的赏赐，你已经见过了，就在这酒中：我们可以直用酒把情感赋予他人。”
炳喝过陆羿的酒，他地明白这酒是多么奇，但他并不相这是神之所为，他在那酒中见到的只是无边的平静的湖面，并无何称得上情感的波纹。这些事情，陆羿也道。“你并未从我的酒中感到半分感情，这是非自然的。我们并不能凭创出满溢着情感的琼浆玉液，我们要最纯粹的酒作为溶剂，来将自己的情感溶进去，能创出那独一无二的酒。你所喝的，就是那能溶解间所有情感的，绝佳的溶剂。”
巨大的息量着实让人难以在短时间内。炳在心中一遍遍地质问自己刚刚是否幻听了。尽这样，他依旧了应有的理智，仅仅顷刻之间，炳就意识到，问题的答案全都是“否”——陆羿并没有欺骗他的理由，他认的很，只是自己在避着从来都没考虑过的可能性。一旦了这种说法，炳又开始不断想自己和陆羿见面时喝的一杯酒，来想去，实如陆羿所说，那种感觉恰似全身的情感悄然酒所吸附，而后同淌到胃肠之中慢慢分解一样。一想到认同这种说法，炳的心脏就开始疯狂地搏动起来，他不道这种感觉是来自面对未的恐惧，还是来自亲眼目睹奥秘的惊喜，但无论如何，这感觉都极其陌生，炳出生至二十二年，如此激动还是第一。
陆羿静静地等着，他仔细地看着炳的眼睛，等待着他自己的说法。当炳的眼中不闪烁着怀疑的火苗时，陆羿道，可以进一的的解释了。陆羿从怀中摸出一个很小的瓶子，开瓶塞，向前祭神的小杯子中滴了一滴透明的液体，随后拿起酒壶，向杯中缓缓倒酒。入杯中的酒似乎在响应着么呼唤，开始沿着杯壁旋，度来快，却在触杯口的那一刹那骤然停下，酒浆搭建而成的薄薄墙壁瞬间向杯底塌陷，变了一杯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白酒。陆羿这些，将杯子递给了炳：“尝尝吧，喝了这杯，你就大概明白我的意了。”
炳过杯子，他不道这杯酒中蕴藏着么，但他很愿意道。并没有迟疑，炳把头一仰，直把酒喝。这一的感觉和之前不同，炳并未感到情感的抽离，相反，他感到了另一种情感的汇入，这是种淡淡的喜悦之情，温柔如水，动着冲淡了前的焦虑，留下了极的余韵。“这是溶入了喜悦之情的酒。怎么样，喝了这杯就能好地理解我的意了吧。”陆羿说着，拿起身边的另一个杯子，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这他没加那个小瓶中的液，一边小口喝着，一边瞄着炳的反应。炳心中的喜悦之情还未消散，他一时不道该说么，只是一个劲的点头。过了好一会，直到情感同酒浆一同他慢慢吸，炳从中缓过来，但他依旧有很多东想道。炳又了几呼吸，阻碍表达的情绪已经彻底呼出身体后，他最后一吸气，继续了刚的谈。“我已经没么可怀疑的了，你的酒、你的能力货价实。不过，我还有几小事想要请一下。”炳甩去之前发愣的表情，露出以往的微笑问道。陆羿得到了朋友的认可，自然心情愉悦，便满面春风地了炳的请。
“所以说那个小瓶里装的就是溶有喜悦的酒吗？”“是的，不过准的说，应该是浓缩液，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得了的浓度，如直喝的话，大概会晕厥过去吧。”“这么厉害的吗？”“那是自然。”“那你和刘老板是怎么认识的？”“我第一到村子外时，一直都在老刘家中借宿，其间也送给了他一些我自酿的酒，他虽没有尝出这酒作为“溶剂”的价值，却也道这是一等一的好酒。我便也了个顺水人情，了他制酒时的一些技巧。所以说这就是缘分啊，之前报恩所用的礼，竟会成为结挚友的契机。”说到这里，陆羿冲着炳一笑，这笑发灿烂，终于，笑声开始涌出，笑声开始淌，笑声开始搅动秋夜的风与月；终于，陆羿的笑声化作了风与月。炳从陆羿的笑声中感到了陌生的英气与豪气，他的心中似乎触动了某个开关，不限制一般，炳也笑出了声。二人的声音相互混杂，相互映衬，就连天正中的满月似乎都亮了几分。
二人的笑声后响起，却在同时止住。陆羿看着两只的杯子，拿过酒壶来，给双方倒满，举杯过头：“为了明月、为了酒、还为了朋友，咱们来一杯吧。”炳也同样高举起酒杯，应着对方的祝福一饮而尽。他细细地味着酒所带来的平和感，忽然想到陆羿还从未自己尝过那种混有愉悦之情的酒，不觉感到一阵可惜，便问道：“陆羿，你为何不也尝一下混合之后的酒，给自己添一些乐趣呢？”陆羿听闻便是一愣，随脸上露出了杂的神色，摇了摇头，轻声说道：“这一点我还没来得告诉你，我们所仰的最层的原则，其中一条就是情感的恒定。一个人，一个时代情感的总量是恒定的，我也只不过是将各种各样的情感搬运给普通人，怎么好意享用？况夜上有绝景，下有挚友，本身便已足够让我感到欣喜了，何这点调剂？”他的话音不高，但晰的很，炳听的切切，他并不全认可这种想法，但他也不想彻底否定，想了一下之前陆羿那些奇怪的神色，炳大概明白了过来，陆羿并不理解他情感的来源。想到这里，炳试探性地问了问陆羿：“这么说来，之前你那些不自然的神情是因为对我感到困惑吗？”
陆羿毫不犹豫，直截了当地说：“正是如此。说实话，和你初见面时，我就不明白，你当时为何不会担心自己一时间内的乐趣在那一刻消耗；和你走之后，我也不明白，你的生少有起伏，按理说，种种心情也该波澜不惊，可我却总能看见你的笑脸。这和我们的条并不吻合，难道说感情是无穷无尽而廉价的吗？”炳侧耳倾听着，他也是在天道了如此巨量的内情，不得不提起精神来自己不错过多重要的息。待陆羿说，炳索了片刻，一边理下来的语言，一边说道：“我并不道太刻的东，可我还是觉得你的条有其道理。依我看，感情也并不是廉价的，想要获得感情，就必然有所付出，就拿现在举，沉醉于十的皓月的欣喜，就要忍三十天等待的苦痛。一种情感的产生，其他的情感或许就会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悄然消逝。情感换的天平我们都没法窥见，或许那已经超出了我的认，或许那时神人圣贤能把控的存在，但我想，如的有一愿意施予恩泽的神，那么在他眼中，天平一定是平的。”炳停了一下，在脑中快地琢磨了下来想说的话，认并无不妥后，继续说道：“不过，天平上的砝码，总有一些是要我们自己来的。个人都有他自己的想法，或许某些人只是想着朝有酒朝醉的情纵欲，便秉烛夜游也要极尽当前之欢；或许某些人弃了未来某时某刻的无尽辉煌，而是将其扯碎平铺在自己生的点点滴滴；或许某些人愿意承等待与忍耐之苦，尽历练只为在后尝一人间极乐便也心满意足；还或许某些人从一开始就把砝码抛弃，丢掉了情感弃了自我而只想要自己来天平的掌控者。况情感分为喜悦，愤怒，哀伤等等，一种情感又可细分，成之喜与团圆之喜，失孤之哀与蒙冤之哀，种种情感缘由，度也各不相同，化作砝码的话又怎可有相同的质量？”。
一阵微风吹过，带走了铁质酒壶最后一丝热气。陆羿听着炳的话，拿起了酒壶，伸手轻轻抚摸着：“谢谢你，炳老兄，我明白了很多，看来我还是学艺不精啊，我没能分种似的情感中的不同之处，会有此愚问。还记得那道赛螃蟹吧，探索法的艰辛与多失败的痛苦和食客们尝时的满足感混合在一起说不定是正的平衡。”陆羿抬起头，将明月紧紧锁在自己的瞳孔之中：“就如逐月一般，我要走的还很远啊。”
炳见友人有所感悟，想着开开玩笑跃一下气氛：“这么说来，你是要把搬运砝码的一直走下去了？”陆羿看向炳：“不止啊，我还要出自己的砝码呢？”说罢，也抑制不住自己脸上的笑意，开声音大笑两声，开了一下绪，又问向炳：“那你呢？你是第二种吗？”“是啊，我很早以前就是了”炳微笑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