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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警察，路明非看上去有些犹豫。
他想起自己的案底貌似也不干净，刚在海关被罚了一大笔钱，结果到现在也没弄懂携带盗版PS2光盘入境究竟算是什么级别的罪名。
“还是算了吧，”江户摇摇头，“先不说那么笨的贼到底能不能得手，咱俩眼下毕竟是在国外，语言上天然劣势，真跟警察、小偷、受害人几方掰扯起来，根本说不清楚。”
路明非深以为然地点头，心里感叹自己跟老江真是投缘，不管他怎么说，自己都觉得十分合理。
初到异乡就认识这样一个朋友真是太棒了，放在任何武侠小说里，都逃不开所谓八拜之交的羁绊，可惜此刻实在不是捻香灰摆香案的时候，只好等日后再补上了。
两人相当默契地同时把目光从犯罪现场移开，装作无事发生。
江户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尖发呆，路明非则盯着车站中央那块巨大的LED屏，似乎指望着上面突然跳出一行“CC1000快车即将抵达本站”的字样。
“老江，你之后打算选什么专业啊？”路明非没话找话，“学院的招生简介上全是不靠谱的自吹自擂，好家伙拳打哈佛脚踢麻省，倒是最关键的王牌专业什么的一句也没提。”
“我还没想过这件事呢。”江户的语气轻飘飘的，像是全然没把这种事放在心上。
“那你爸妈是怎么说的？有没有什么靠谱的提议，让我也借鉴借鉴呗。”路明非厚着脸皮准备蹭答案。
照他的想法，老江虽然没心没肺的，但人家的父母不可能不替孩子的未来做规划，选什么专业这种事，那肯定是要全家开会研究再投票表决的。
没准儿七大姑八大姨一类平日里走动频繁的亲戚也多少要掺和一下，轰轰烈烈地搞一场民主大选。
不像自己，亲爹亲妈联系不上，家里婶婶只关心学院的奖学金能不能确切落实到位，而叔叔一直低头在跟那台N96交流感情，好像那才是他的宝贝侄子一样。
“忘了。”江户耸耸肩，伸手指着远处的赛百味快餐店，“你饿不饿，要不要先去吃点东西？”
转移话题的方式相当生硬，却也很有效。
赛百味的招牌亮着灯，明黄底色的餐品展示图看上去颇为诱人，勾动着路明非的胃部一阵抽搐。
老实说，一路奔波至此，他的确有些饿了。直达芝加哥的航班上提供的飞机餐徒有其表，真吃起来既不贴合他的口味，也不能满足他的食量。
眼下他的胃嗷嗷待哺，他的口舌蠢蠢欲动，只有平时不太灵光的脑子居然还算清醒，时刻牢记着自己浑身上下的口袋里只剩20美元，称得上是山穷水尽，于是猛咬舌尖，把顺嘴就要答允的话语全吞回空荡荡的肚子里，砸得胃部又是一阵下坠翻涌。
没办法，书到用时方恨少，钱也一样。
原来他还觉得婶婶给的500美元足够他在抵达学院前潇洒一番了，哪里想到过此时此刻的境遇呢？
很难说路明非这时候最想埋怨谁，是向来对他吝啬小气的婶婶，还是那个铁面无私的胖海关？
是啦明明大家都是死宅，品位也相差仿佛，怎么写罚单时就不能手下留情呢？
又或者是他那对不负责任的爹妈。
那两位都是被人交口称赞的成功人士，都是十多年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间潇洒客，朋友同事提起时都心向往之与有荣焉，却偏偏有一个为了点三明治该不该配可乐而纠结的崽儿，堪称人生里唯一的污点，拖了他老子娘大大的后腿。
路明非的手揣在兜里，捏着那张20美元纸币的边角，指腹来回摩挲着。
他有点难过。天之骄子留学精英的身份好像只在高空飞行时有效用，邻座的乘客点头致意彬彬有礼，温柔的空乘姐姐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可从飞机落地那一刻起，衰仔熟悉的一切又都回来了。
“我身上的钱在过海关的时候基本都罚光了，就算点最便宜的套餐，也吃不起几顿。”路明非绷着脸，好让自己的遭遇听上去没有那么悲催。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面对真切存在的窘境，他没有打肿脸充胖子的打算。反正十八年来丢人的次数实在是不少了，当初赵孟华要跟陈雯雯表白，骗他去做那个小写的“i”的时候，不比现在丢人么？
江户的眼光扫过路明非小山一样的行李，点了点头：“罚得不算冤，但往好处想你至少顺利脱身了，从今天起你背着身后这只大锅可以在美利坚横行无忌，谁敢拦你就直接把罚单狠狠地甩在他脸上。”
“我谢谢你……”路明非憋了许久最终还是遗憾破功，懊恼地喊了一声，“可恶啊！本来我也是有一笔巨款的！”
“坚强！你要坚强啊明非！千金散尽还复来，这些都只是身外之物而已。”
江户捏着路明非骨感的肩膀，表情坚定眼神睿智，让路明非一度怀疑他之前真的不是在阴阳怪气自己。
“既然你手头不太宽裕，这顿我请你怎么样？不用不好意思的，大不了去了学校你再请回来嘛。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也被学院方面允诺过，会有一笔不菲的奖学金吧？”
路明非眼前一亮，连连点头：“有！有啊！三万六！美金！入学就发，如假包换！”
“你看，就是这样。”江户看上去比路明非还要激动，“既然踏上了新大陆，消费观念也要入乡随俗与时俱进才行。超前消费是刻进他们DNA里的东西，有些人刚刚出生就花光了他们人生前三十年能够拥有的财富，接下来的一生都在重复还债、借贷、还债的循环。在这里，时间和信誉就是你的财富。未来那么长，透支一点也无妨！千金散尽还复来，负债越多越牛掰！来吃够！”（作者按：合理消费，幸福一生。）
江户骑在行旅箱上打了个清脆的响指，抄起路明非的编织袋挂在自己脖子上，两只脚掌向后蹬，往前咕噜噜地滑行着，如同劈波斩浪的领航舰，背影即是这支船队的航向。
路明非只愣神了半秒，就从长椅上弹射而起，推箱提包地跟上去。
“吃够吃够！”
他高呼响应，心里的欢喜就跟高中时食堂开门的时刻仿佛。
管它下午还有几节枯燥的正课呢，反正午饭他得先搂个饱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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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明非很少向旁人展示他软弱的一面。他是个一生要强的男人，从他身揣20美元就敢横渡大洋叩门美利坚的经历足可窥见一二。事实上，那个时代的英雄大多都是如此，坚韧、铁血、不畏牺牲，胸口像是永远燃着一团炽热的火，否则最终也无法完成那样的伟业。”——《蔷薇英雄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