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赤毛猪

　　赵子琦心中一紧，第一反应是杀手找上了门。
　　他连忙把门打开一条缝，却发现事情根本就不是他所想象的那样。
　　后院之中，一只体型庞大、浑身赤红的野猪，正抓了狂般追着一个杂役。
　　那杂役上窜下跳，也亏得他身手敏捷，无意中把“绕柱走”这门绝学给玩活了，竟然好半天都没被野猪追上。
　　不过杂役气喘吁吁，看样子倒也撑不了多久，景象十分惊险。
　　周围围了一圈人，交头接耳着：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不是武馆创办纪念日快到了么？每年这个时候，叶师傅他老人家都会弄来一只异兽，杀了给门下弟子分食。”
　　“这么说起来，那只通体火红的野猪，竟然是一只异兽？”
　　“那异兽名唤赤毛猪，体型庞大，大约有一千斤重。在灰土上，它算不得什么厉害的异兽，但它的血肉大补，又是活物，叶师傅搞来这么一只可不容易。”
　　“但现在那赤毛猪发了性，要杀人，难道看着它杀吗？武馆的学员也来了几个，怎么一个也不动手？”
　　“你这是站在道德制高点，说些屁话！我且问你，这赤毛猪看起来凶不凶？要上去制服它，危不危险？”
　　“是啊，一只异兽，即便再弱，也不是尚未武道筑基的修行者所能对付的！哪怕千斤扛鼎之力，对付起来仍很困难，至少得到九牛二虎之力才有十足的把握！但整个武馆上下，能到得了九牛二虎层次的，不过五指之数！”
　　“此外，这异兽是叶师傅要的，谁知道他准备什么时候杀？杀之前又有什么安排？他门下弟子要是冒冒失失动手，岂不是冒犯了他老人家？现在被追的只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杂役，死了便死了，灰土之上每年都要死好多人，怎理会得了他人的性命？”
　　周围之人你一言我一语，冷眼旁观。
　　其中除了后院的杂役，倒也有不少赵子琦面熟的同门，却是一个出手的也没有。
　　世态炎凉，他人的性命贱如狗，这是这个世界的常态。
　　赵子琦穿越之初早已知道了这点。
　　他重伤之际，还好身边有陈平和药婆照顾，两人都是松州寨为数不多的好心人。
　　“救……救我！”杂役再度发出呐喊声，惊恐的目光向着赵子琦射来。
　　赵子琦微微一怔，直到这会儿方才认出这人。
　　在自己刚到后院之时，有诸多事情并不清楚，比如打水在哪，洗衣在哪，不得不向院里的杂役请教。当时杂役们打牌打得兴起，没一个理会他的，弄得赵子琦尴尬极了。
　　还好有个杂役主动帮了自己，不仅告诉赵子琦位置，还热情地带他走了一遍，问起他练武的事，更是羡慕和恭敬。
　　那便是眼前被赤毛猪所追杀的杂役了，后院里都叫他“瘦猴”。
　　此番瘦猴向他投来求救的目光，赵子琦心中一怔。
　　若是其他人，死便死了，赵子琦本身也不是什么白莲花，无关之人的生死跟他有什么关系。
　　但，眼前的瘦猴确实帮过他一手，在窘迫之境解了围。
　　“如果我要救他，有制服这只赤毛猪的把握吗？”赵子琦自问道。
　　他虽然没有千斤扛鼎之力，但身兼鬼影步。
　　从刚才这只赤毛猪的表现来看，它的弱点就是速度和反应迟缓。
　　瘦猴能凭借普通人的身手，在赤毛猪的追杀下撑了这么久。自己使用鬼影步，自然更加轻松写意。
　　再加上两百斤之力，要想制服赤毛猪，有很大把握！
　　心念闪过，赵子琦下定了决心，轰然出手。
　　“滚！”
　　身影如箭般射出，赵子琦一脚踹在赤毛猪屁股上，两百斤的力气凝聚在一点，直接把赤毛猪踹了个趔趄。
　　猪猪瞪大了眼睛，望着赵子琦，显然是没想到自己正追得兴起，如入无人之境，势不可挡，竟然还有人敢来踹自己屁股！
　　赤毛猪怒了，鼻孔里射出凶气，转移了攻击目标，瞪着赵子琦。
　　瘦猴见自己猪蹄下逃生，松了口气，但看见救下自己的人，愣了一下，旋即认出这是那天自己帮过的人，顿时又是震惊又是感动。
　　一眼扫去，只见平日里跟自己聊天打屁的杂役们，没一个动手的，脸上全挂着看戏的神情。
　　最后出手相救的，反而是自己仅有过一面之缘的赵子琦。
　　瘦猴是个义气之人，抹了把眼泪，把这份恩情暗暗记在心里。
　　另一边，赤毛猪瞪着赵子琦，摇着小尾巴，发出猪的哼哼声。
　　只听两声雷鸣般的响鼻，赤毛猪倏然暴起，向着赵子琦冲刺过来。
　　赵子琦神色警惕，但望着赤毛猪的目光中充满着不屑。
　　不就是“猪突”吗？这种技能，以前玩游戏打boss的时候见得少了？
　　对于资深玩家赵子琦来说，这种直来直去的冲刺技能，不但不危险，反而是最容易对付的，因为太容易预判了。
　　身形如鬼魅般飘过，赵子琦以一个微妙的身位之差躲过了赤毛猪的冲刺，并且瞧准它的屁股再度踹出一脚。
　　他这一脚很有讲究，瞅准的时机极为精准，正是赤毛猪冲刺之势未止的时候。
　　“哐当”一声，赤毛猪留力不住，一头撞在了柱子上，震得整栋屋子都晃了晃，而它本身也是眼冒金星，陷入了短暂的眩晕状态。
　　赵子琦立刻上前，效仿那武松打虎，左手紧紧揪住猪头，偷出右手来，提起铁锤般的拳头，使劲平生之力，只顾打。
　　打到五六十拳，那赤毛猪眼里、鼻里、口里，都迸出鲜血来。
　　周围人无不震惊不已，没想到连千斤扛鼎之力都没有把握制服的赤毛猪，到了赵子琦手里却被轻松料理。
　　原本作壁上观的几个武馆弟子，更是面色难看。
　　他们不仅自己不敢动手，而且看有别人出手制服的时候，心中充满嫉妒，觉得赵子琦占尽了风头。
　　“赵子琦，够了！”
　　“这只赤毛猪是师傅他老人家花重金买来的。你竟然活活将它打死了！你这样做，合适吗？”
　　赵子琦皱眉抬头，只见一个正气凛然、面目俊秀的青年从人群中走出。
　　赵子琦记得他，似乎是叫作“王当”来着，平时没有什么交集，没想到这时却插上了话。
　　“王师兄你可真有意思。先前赤毛猪要杀人的时候，可没见到你出头。这会儿事情都结束了，你拿这话拿捏我，什么意思？”赵子琦笑眯眯道，但言语中却暗藏杀机，“怎么，你觉得救人救得不对？还是说……人命没有猪命重要？”
　　王当微微一滞，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之所以出头，很简单，因为嫉妒。
　　最开始只是那天自己办事不周，被师傅骂得狗血淋头。结果盏茶的功夫不到，就看到师傅笑眯眯地夸赞赵子琦，称他资质不错。
　　这前后一对比，让王当又气又恨，嫉妒的种子就此埋下。
　　再者就是赵子琦入门以来，实在是太勤奋了。
　　勤奋到每天大师兄都要夸赞他进步显著，回过头来则是对王当等人一通骂：
　　“瞧瞧，同样是我带出头的！王当，你到底怎么回事？入门三年了，连武道筑基都没有成功！你这不是让师傅怀疑我没有认真教吗？水里的王八都比你出息！”
　　王当不敢稍露不满之色，因为会被打。
　　因此他只能暗暗把不满藏在心里，同时对赵子琦越发记恨。
　　现在又看到赵子琦仗义出手，制服了赤毛猪，在众人面前出了威风，王当不爽更甚。
　　心中的怨恨顿时如潮水般汹涌，实在耐不住了，王当便出言挤兑他。
　　料想对方作为新入门的弟子，见到自己这个入门早五年的师兄，应该低眉顺眼，心含敬畏，连连称是。
　　却没想到对方完全不给自己面子。
　　此时王当面色一僵，不得不放宽语气道：“我只是以师兄的身份，好心提醒你，做事情要考虑方式方法……你想着救人，很好，但何必把师傅重金买来的赤毛猪，打成这副模样？”
　　他死死抓住“师傅重金买来这只猪”这一点，但语气中已经带了一丝妥协的意味。
　　赵子琦冷笑一声，知道对方想找台阶下，但哪有那么容易？
　　无缘无故来惹事，惹完一拍屁股就走人，你当洒家是好欺负的，有便宜可以随便占？
　　对于对方的心态，其实赵子琦十有八九也猜得出来，说白了就是师兄见不得师弟好，嫉贤妒能，想要借机寻事打压自己。
　　但他赵子琦可不是傻乎乎的白莲花，更不是泥人儿。
　　敢在我这里惹事，就给你怼回去，能奈我何？
　　难道还真当自己是一根葱，有权力决定武馆弟子的去留？
　　当下神色淡然，拍了拍衣衫上的尘土道：
　　“王师兄，你当这是过家家呢？刚才那场面，你死我活，怎能留手？
　　呵呵，当然，王师兄站着说话不腰疼，反正只是动动嘴皮子。
　　要论这方面的功夫，师弟我唯有让贤，尊称师兄一句嘴强王者。屁事不干，嘴巴功夫倒是利索得紧。
　　师弟我只有一句话放在这里，要是我或者刚才这位被追的兄弟出事了，谁来担干系？
　　你能吗？你担得起吗？
　　要是武馆里冒出了异兽杀人的丑闻，你知道这对武馆会有多大的名誉损伤吗？又会对师傅他老人家造成多大麻烦？
　　身为武馆弟子，不为武馆声誉考虑，斤斤计较些个人得失……
　　师兄你这人啊，恕我直言，就是假正经。
　　总爱在不恰当的时候冒个头，刷自己的存在感。
　　义正辞严一大堆，结果全是歪理……”
　　周围人听着，发出一阵嘻笑声。他们反正是瞧热闹的，觉得赵子琦说得又有理又有趣，便笑开了。
　　王当听到周围的笑声，仿佛是在嘲笑自己，当下气得浑身发抖。
　　没想到原本瞧热闹瞧笑话的人，到最后自己也变成了热闹和笑话。
　　他气得面色铁青，指着赵子琦似乎想要说些狠话：“你……”
　　但话还没说出口，突然有人高声喝道：
　　“师傅他老人家来了！”
　　王当脸色微变，立时闭了嘴。
　　赵子琦也缓缓放了手，丢下半死不活的赤毛猪，目光向后面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