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五 百年上川,花满千秋

　　这日下阳城外三门峡，一散发老人手持长剑，身边一少年背负着紫衣女子，一步步向峡顶走去。
　　石阶之上刀剑林立，老人还未走到头，只见几名拥着狐裘的白衣女子悻悻下山来，一问方知这几人却是紫兰轩的歌女，为首那人正是红鱼。
　　红鱼看着眼前这位老人手持长剑，气度不凡，心里已猜到了八分。
　　余正庭问及红鱼等人来此的原由，红鱼上前作礼道：“小女子昨日夜里见得城门告示，得知教坊一部的长雪晴妹妹被抓到了三门峡，本想找五漓谷的兄弟帮忙，却又得知五漓谷谷主笑天齐在几日前就在三门峡被人杀害，秦大将军此番领兵至下阳就是为了彻查此案凶手。我与长妹妹同在教坊之中，姐妹一场，听闻她被抓入大牢，我等自然要替她出头，只是据说那日长妹妹正好就在三门峡，想来定是与此案脱不了干系。我们不过一介草民，人微言轻，无论如何也是救不出长妹妹的。”
　　几人攀谈几句罢了，紫兰轩的几人离开，余正庭扭过头继续向上走去，上官史背着上官朔紧随其后。
　　上官朔道：“笑天齐这些年在江湖上帮成都王做过不少摆不上台面的事，两人虽说交情不浅，可毕竟这笑天齐手上有太多成都王的旧案，这交情再深也是一捅就破。这笑天齐刚死，无当飞军就来到下阳城急于脱罪，甚至不惜拿学宫弟子威胁，这其中要没有成都王的手脚说不过去。”
　　余正庭冷笑一声：“那又如何？学宫向来不问江湖世事。胆敢一口气抓了两名学宫弟子，秦战好大的本事。”
　　峡顶刀戟林立，三千无当飞军银白飞甲辉映天地，一色了然。
　　余正庭未及峡顶却被拦下，未等军士发话，余正庭剑起挑断一人脚筋，步步跟进，剑过之处须发皆落。
　　几位军士散发立于雪中，持枪直指余正庭，却无一人胆敢上前阻拦。上官朔的腿脚恢复了一些，便由上官史搀扶着站在余正庭身后。
　　片刻之后，一身披银龙甲的将军自枪林中走出，一手抱银盔，一手执银枪，来到余正庭身前，二人仅有十步之隔。
　　“秦战拜见夫子。”
　　周围军士一一退下，余正庭昂首大声道：“先帝曾言学宫乃国脉，百年丹青出上川，秦将军今日所为，难道是不见先帝遗训？”
　　秦战说道：“我秦某以法治军，蜀王以法治民，先帝有言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今日别说是你余夫子，就是大学士化乐安在此也是无济于事。”
　　余正庭剑指秦战道：“这二人何罪之有？”
　　秦战见此道：“私通外敌，包庇重犯。夫子一生磊落，名满天下，今日上山来伤我军中将士就为了这二人，是想落得个不忠不义？”
　　“将军可敢拿出证据来？”
　　那殷有成写与余正庭的信中分明落着秦王世子的大名，秦战怎敢拿出示众。见秦战沉默不语，余正庭大笑一声，喝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言罢余正庭提剑欲强夺山道，秦战当即戴上银盔，挑枪上前，挡其来路。
　　秦战举枪拨开剑锋，直刺向前。余正庭将剑身一横，隔开枪尖。一个回合之后，余正庭持剑反是后撤一步，指尖在那剑身上轻弹，剑鸣清脆，将四下细雪荡开，一道剑势拔地而起，横在余正庭指尖。
　　秦战双眼微眯，他早闻余正庭铸剑独步天下，其剑法更是师承百家，虽说身无剑术绝技，但其剑势却是放眼天下屈指可数，如今一见，才知传言非虚。
　　余正庭剑指递出，天地之间磅礴剑气涌动如潮，飞雪乱舞，冰晶如锋，上官史扶着上官朔连忙后退几步，勉强站稳。
　　秦战见此迅速挥舞长枪，挡开剑势，却是被逼退数步，那脸上密布血丝。
　　余正庭提剑冲上前来，天地之间狂风不止，秦战索取提住枪尾，一改守势，整个人侧身立在雪中，风雪掠过银甲发出刺耳的声响。
　　无当飞军是当年成都王平定南诏之后一手置办的军队，本就以刚猛神勇著称，秦战作为蜀地首任无当校尉，又怎会是泛泛之辈？
　　“夫子小看本将军了。”
　　秦战手腕一颤，那枪尖如游龙般挑动风雪，秦战身前剑势尽碎。
　　余正庭提剑已至身前，秦战拖枪便走。
　　余正庭击开枪身，一剑刺向秦战身后，剑势再度攀升，将那银甲震出一道裂痕。秦战一口鲜血喷出，眼看着就要栽倒在地，这时只见秦战调转枪头，重整枪势，在倒地一瞬扭身最后递出一枪，直指余正庭胸口。
　　余正庭被这破釜沉舟的一招回马枪打得措手不及，来不及去侧身闪避，只好拿剑堪堪挡开枪身走向，让那枪尖点向右肩，顿时万钧力道倾泄而入，余正庭脚下步子不及调整，顿时整个人向后栽去。
　　上官朔姐弟二人接住倒飞出的余正庭，三人栽倒在地。被枪身所含的力道所击，余正庭捂着肩膀，再无力道去握剑，那剑就摔在一边。剑势尽散，四下风雪归于平静，
　　秦战持枪缓缓起身，拭去嘴边鲜血，走上前道：“在下此番取巧，赢在年纪，险胜夫子几分气力。”
　　秦战转身又道：“三位此次擅闯我军中，自当被押入大牢听候发落。若是犯人落网，事后我自会向王爷禀报，将三位送回学宫，在此之前，还请三位莫再生事。”
　　说罢秦战正要返回军中，却不见身后余正庭嘴上突然挂起一丝笑意。
　　这时只听得山下人声喧嚣，秦战转身看向山下，神色惊异。
　　只见雪中紫衣连绵，道道身影拾阶而上，步履缓慢，却无一人止步。
　　千余名学宫弟子冒雪踏来。
　　余正庭躺在地上哈哈大笑：“学宫上下俱为一体，百年上川花满千秋，这便是蜀州的风骨。”
　　……
　　下阳城紫兰轩，红鱼等人刚回教坊，就见得一青衣男子领着一白衣女子走进来，直言要见教坊一部头牌长雪晴。
　　红鱼只好上前将话如实相告，不想那青衣男子浅浅一笑道：“我给她赎身。”
　　话音刚落，男子身后那白衣女子就取出一袋银两递到红鱼怀里。紫兰轩名誉天下，按教坊的规矩，进来难出去也难，只是眼下红鱼提着这足可赎下五个长雪晴的银两，没敢多言。
　　青衣男子转身离去道：“长姑娘身为学宫弟子，在教坊之中本就有失学士之度。后续事宜自有人前来处理，在下告辞。”
　　红鱼抬头看着青衣男子离去的背影，眼前一阵恍惚，嘴中喃喃不止，此人不正是……
　　“城牧唐少迟……？”
　　出了教坊，青衣男子望着三门峡所在方向，片刻之后道：“欣儿，再备辆车。”
　　白衣女子愣了一下，道：“去哪？”
　　“三门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