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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秋,云南,中越边境。
40年前,这里是绞肉机般残酷的战场,每一寸土地都被兔子和猴子的血浸透三分。现如今,这里已空无一人,杂草茂密,如一片绿色的深海。
而这片海里,似乎还有什么东西——远看忽忽悠悠,近看飘飘摇摇,不像葫芦不像瓢,在草里一隐一冒,镜头拉近一起瞧,俩光头的后脑勺。
但这二人既不是和尚,也不洗澡,他们是军人,而且是排雷兵。雷场如战场,处处杀机藏,即使全身皆武装,也剃光头好治伤。
矮个的叫陈秋皓,望着这一望无际的杂草,叹息道:“唉,可惜这么好的地了,就这么荒着。”
高个的叫贺彼侬,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战友:“地?你先看看人吧,这个村,87个人剩78条腿,就因为这片地,不排干净谁还敢过来。”
陈秋皓戴上头盔:“啥也不说了,开工!”
二人分头,拿着仪器,小心翼翼地在草地里探寻着。扫雷如过鬼门关,生死就在一瞬间,说不紧张是假的,但为人为地,没有排雷兵会后退半步。
突然,陈秋皓喊了一声:“老贺,有情况!”
贺彼侬赶紧跑过去,看到了露出地面的弹体:“嚯,当量不小啊,这底下有雷窝吧。”
“分队长说了,让咱们查一下有没有诡计设置。”陈秋皓说着,就要上前处理,但却被人捏着后领提到一边去了。
“你不行,后面去,看我秀操作。”
“德行吧你!”
贺彼侬蹲下身,开始按照作业规程,小心翼翼清除弹体周围的浮土,陈秋皓也在一边屏息凝气地观察着,以备不测。
就在弹体整个快要暴露出来时,一声细不可闻的响声突然传来,但这在二人的耳中堪比惊雷,不好!
“躲开!”贺彼侬一肘撞在陈秋皓身上,力量之大竟让他直接飞了出去。随即轰隆一声巨响,扬尘裹挟着热浪冲击而来。
陈秋皓在地上滚了几圈,立刻爬起来,不顾被震得昏昏沉沉的脑袋,大声呼唤:“老贺!老贺!”
但除了耳边急促的蜂鸣声,根本没有回应。烟尘逐渐散去,陈秋皓赶紧跑过去,现场却只剩一个深深的雷坑,贺彼侬没有了踪影。
“老贺!老贺!”陈秋皓一边嘶声喊着,一边疯狂地拨索着周围的杂草,但找了一圈,就是没有贺彼侬的踪迹,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
突然,陈秋皓好像踢到了什么东西,他欣喜若狂地拨开杂草,却发现只是贺彼侬的头盔。
他颤抖着双手将头盔捧起,看着护镜上触目惊心的破洞与血迹,陈秋皓仰天长啸,大放悲声:
“老贺!”
一座破庙里,三个中年道士正紧张忙碌地操作着,但他们干的却不是道士的活,而是郎中的活,甚至都要变成仵作的活了。
因为他们围着的这个人太惨了,外伤严重,呼吸脉搏都相当微弱,可谓命悬一线。但此人来历不明,三人正在野外溜达时,就听到一声巨响,随即就在一个坑里发现了这个血人。
尹三相的双眼冒着紫光,正上下扫视着贺彼侬的伤口,指着一处:“这里的铁片靠左,深度半寸左右。”
徐广周的指端长出镊子般细长的惨白骨刺,探进伤口,准确无误地夹出了弹片。
谢顾安马上用溶了金疮药的水清洗伤口,止血消毒。
等贺彼侬身体中的弹片全部取出后,三人已经是满头大汗,不约而同地喘着粗气,不仅是过于紧张劳累,也是场面过于血腥:此人受伤不是一般的重,身上那些铁片捅出的血窟窿还算轻,至少没伤到内脏。但他的右手和左眼受伤尤为严重,已经到了支离破碎的地步,还隐隐有腐坏的迹象。为了防止污血回流感染心肺,三人也是不得已截断了他的右手,挖去了他的左眼。
“到底是什么样的灾祸,才能导致如此诡异的重伤。”尹三相手里摆弄着贺彼侬的防护服,已经被炸成了棉絮状,而且烟熏火燎得黑乎乎。
“还别说,这伤我真见过!”徐广周煞有介事道,这是他记忆里第一次出现尹三相不知而他知的事情,以往都是反过来的。
“哦?”另外两人还真挺意外。
徐广周对这个效果很满意:“我有一个道友,有一次炼丹,不知为何,炉子突然就炸了!那伤情就跟这个类似,但是没有这么厉害,就是碎片插了一脸。”
“到底放了什么材料才会把炉子炼炸啊。”谢顾安感觉不可思议。
“就是硫磺、硝石、木炭……这一类的吧。”徐广周扳着手指头,努力回忆着。
尹三相盯着他看了半天:“你说的那个道友就是你自己吧?”
“滚!”
“无中生友。”谢顾安笑道,“那这么说,他也应该是一名炼丹的道士了?”
徐广周抚摩着贺彼侬的光头:“你不觉得这个发型说是和尚更合适吗?”
“我看都不像。”尹三相的分析独辟蹊径,“你们看从他身上扒下来的衣物,最外面这层铠甲,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做的,又柔软又坚固。我相信没有它,这些铁片会直接贯穿他的内脏。所以他应该是一名级别不低的武将,而这些铁片是专门杀人的暗器。”
三个人一时陷入了疑惑,这人到底是道士、和尚还是武将呢?又是哪里人呢?被谁所伤呢?为什么会伴随着巨响出现呢?
但谢顾安打破了沉寂:“我感觉我们不该再纠结他过去是谁了,我们应该预测下他未来能不能活下去,毕竟这等伤残,对于一个年轻人的身体与精神都是巨大的打击。”
两人也点点头,道士的预测是专业化的,也就是占卜。只见谢顾安从行囊里掏出了一个转盘,竟然是奇门遁甲。他飞快地排着盘,尹三相和徐广周也伸长脖子看着。顷刻间,结果出现。
“这……这这这……”三个人惊得目瞪口呆,面面相觑,谢顾安托盘的手都开始颤抖了。
“六……六爷,您不会是在吓唬我们玩吧?”徐广周舌头都打结了。
“没有!绝对没有!我对天发誓!我认真排的盘!”谢顾安三指指天。
“你那奇门遁甲又飞又转,又阴又阳的,不准,看我的。”徐广周竟然变戏法般的掏出一个六壬盘来。
等测完后,三人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谢顾安和徐广周默默看着尹三相,尹三相也无言地擦了把汗,拿出了太乙神数盘,颤抖着手,一点一点地慢慢排着。
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看着排好的太乙盘,三人终于不再怀疑,因为再一再二不再三!
尹三相:“他就是十代天师临终时预知出的两人之一?”
徐广周:“六爷,你们天师府有着落了,天下有救了!”
谢顾安喃喃道:“师父,我找到了,我终于找到了……”
三人对视一眼,同时点头,又不约而同地从行囊里各取出一件东西,默契地摆在一起。
原来是三尊牌位:分别是文始真人尹喜、白骨真人徐甲、正一真人张道陵。
三人同时下拜:“祖宗(祖师爷)在上!保佑后人今日,幸遇天命之子!我等定励志竭精辅佐,不负祖宗(祖师爷)重托!福生无量天尊!”
三人拜完,就地打坐,一起进入了化境。
叮咚……
一滴水滴了下来,光滑的地面上竟然泛起了涟漪,上面的白云都被打碎了。这里的地面像水面,像天空,像镜子,没人说的清是什么。
贺彼侬缓缓睁开眼睛,只看到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不分上下左右,不分东西南北,飘飘然,无边际。
突然,他睁大了仅存的右眼,他看到了对面自己的倒影:赤裸的上身布满了可怖的伤口,右手腕光秃秃,左眼眶空洞洞。
贺彼侬瞬间清醒了,使劲挣扎了下,想用唯一的左手去确认下自身的情况,但发现如鬼压床一般,丝毫动不了。
正在他怀疑这是一场诡异的梦时,对面的自己竟然开口说话了:“不要急,年轻人,这里是你的内景,你还没有在这里操控自己的能力。”
“你是谁?”
“哈哈哈,你?应该是你们!”镜像笑着,竟然整个扭曲,拧作一团混沌,又一分为三,显现出了三个人形,竟然是三个中年人,还都是道士打扮。
“几位道长是?”
“我们是你的救命恩人,也是你的接引者,更是你的师父!”
贺彼侬想起来了,刚刚自己在排雷,然后被地雷轰得耳内嗡鸣,眼前一黑。难道自己被炸死了?这里是冥界?这三位是阴差?但为什么要做自己的师父?
他的想法似乎轻易被道士们识破了:“你没有死,你也不会因此而死。但司马公有言: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你会如何选择呢?”
“自然是泰山。”
“人在泰山,可能封禅,亦或魂归,只看天命。你选这条路,将拥有东岳般强大的力量,也将背负岱宗般沉重的责任,真的很难。你不如选鸿毛,轻轻松松度过一生。”
“还是泰山吧。”
“为什么?”
“为人民服务。”
贺彼侬笑了起来,三个道士也跟着笑了起来。
尹三相:“来路成谜的少年啊,你的未来又是如何呢?我在此将我的洞察分享与你。”说完身形便化为一团紫色的炁,飞进了贺彼侬的左眼眶。
徐广周:“未来有很多挫折与伤痛,我信你不会畏惧。我在此将我的力量分享与你。”说完身形便化为一团白色的炁,飞进了贺彼侬的右手腕。
谢顾安:“即使失败直至死亡,也不要放弃任何希望。我在此将我的护符转赠与你。”说完胸口飞出一团金色的炁,附着到了贺彼侬的胸口上。
大叔们,你们这么中二真的好吗?再说直接钻进人家身体里真的好别扭的。贺彼侬这么想着,却看到自己的身体开始发出强烈的光。怎么?除非大骨熬成汤吗?
光将整个内景映得炫彩夺目,贺彼侬不自觉地闭上了双眼。
贺彼侬再睁眼时,已经回到了破庙。他抬了下手指,能动!贺彼侬扑棱一下坐起来,仔细检查自己的身体:手都在,眼都在,身上也没伤口。看了一遍,什么零件也没少。
但是胸口上多了一个你拇指盖大小的金黄色图标,他搓了两下,发现并不掉色,还是个纹身!这谁整的?贺彼侬郁闷了,自己一个当兵的怎么能有纹身呢?
但这个现在并不重要了,主要是刚才真的是梦?那之前排雷意外呢?梦中梦?再说这到底是哪啊?老陈呢?
“你醒了啊。”谢顾安听见动静走了进来。
贺彼侬认出他就是刚才梦里的道士之一,看来自己确实是遭遇了排雷意外,不过没受伤,只是被震晕了过去。是三位道长把自己抬到了这里来,中途迷迷糊糊,难分梦与现实,所以出现了之前那种如此真实的幻觉。无论如何,道长也是救了自己一命,贺彼侬站起身,啪的行了个军礼:“感谢道长救命之恩!”
没想到对方竟用力在他头上敲了一下:“什么道长,叫师父!”
“啊啊啊,师父。”贺彼侬揉着被敲痛的脑袋,问道,“那两位师父呢?”
“他们有事,提前走了。你记住,外人面前,你只需说是我的入室弟子,其余两位缄口不提。”
“好的,敢问师父尊姓大名。”
“谢顾安,人称老六。你呢?”
现在贺彼侬满脑子都是oldsix,他不知道一个道士为什么有一个江湖气这么足的外号,不应该是冲虚道长、长春子、清净散人这一类的吗。
谢顾安见他不答,以为他没听到,又大声问了一遍,贺彼侬才忙不迭地回答:“我叫贺彼侬。”
“那好,彼侬啊,我也有事,马上得走,我给你留下了三件礼物一件任务:第一件礼物是我的衣物和钱袋,你拿去生活;第二件礼物是这卷书,里面是行炁练炁的基础,你要勤加修炼;第三件礼物就在你的胸口。一件任务呢,就是替我将这封信送往成都。”
贺彼侬双手接过信件,心里想着,道士送的礼物逼格就是高:一身汉服,一袋古钱状纪念币,一个练气功的卷轴。主要是这年头人家还写信,这种仪式感,是用手机电脑比不了的。
贺彼侬自言自语道:“云南到成都……”
“嗯?云南?你说宗居县啊,咱们现在不是在蒙舍郊外吗?”
蒙舍?贺彼侬感觉有点不对了,低头看了眼信封,只见上面从右到左,从上往下,用毛笔繁体字写着“剑南道益州蜀郡成都县行宫/圣人陛下赐启/贫道谢顾安蒙舍呈寄”。
贺彼侬愣了老半天:“师父,您这是要寄给哪位皇上啊?”
谢顾安瞪大了眼睛,自己刚才那一下没把他脑子敲坏吧:“当然是当今皇上了!”
“那您能告诉我一下现在的年月日吗?”贺彼侬的声音已经发颤了。
“贞观二年八月十九,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