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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哥……快醒过来……你怎么了。”小姑娘轻摇着他的肩膀急促的呼唤。
他猛的吸口气，挣扎的爬了起来，四周环顾，看见还是在小船上，前面站着那蓑衣老翁，敲了敲昏疼的脑袋，他说道：“没事的，没事，只是有些头晕。”
摇摇手示意不要说话，他要安静些。
闭着眼睛休息一会儿，阿米姑娘真的是那个林息儿？或者是梦魇？如果真是这样，林息儿与那举明认识，怎么不曾听她说过，她应该不会是这种人，一定又是一个梦。
张扶玉相信阿米，她是个善良的姑娘，决对不会是这种人，转头看向周围，感叹这小舟速度还真是快，应该用不了几日。
“大哥哥，吃药……这是大姐姐留给你的。”小姑娘递出一个小瓶子到身前，张扶玉猛的低头看向身旁的小丫头，这是什么情况？这好像是梦里阿米姑娘给自己的丹药，什么！难道不是梦！她真的来过！？
伸手一把将药瓶夺过来，眼神在她和瓶子上来回细看，最后目光停在手中，呆呆的看着小巧的瓶子，沉默良久，眼神深处又黯淡了几分，一只手按在剧烈起伏的胸口上，似乎这样才能好受些，此时面色苍白异常。
连自己都不曾察觉，手中的瓶子因为太过用力，已经裂开了几道缝隙，几枚浑圆小巧的朱红色丹药滚落在脚边，此刻他跌坐在船上，摇着头，不知道为什么在笑，几滴浑浊的眼泪夹杂着红色液体滴答落下。
连那老翁也停下撑船，来到年轻人的身前，他看着那紧张的小姑娘询问这年轻人的情况。
“这位少侠，敢问是否需要靠岸休息？”老翁瞧着年轻人的情况实在不对，但是山上修士会有如此情况，估计是和别人争斗厮杀受了伤，这种事他可无能为力。
他此时五指掐着额头，低声嘶吼着，深思熟虑这一切会不会……都是假的，阿米或者说林息儿，她会不会认识……师父？她的身份又是什么，到底是什么人，在这件事情，她是什么角色，到底起什么作用。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盘棋中，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但是绝对不止自己一个！
“假的……都是假的！”神魂中的剧痛令他神智有些恍惚，幻象，周围都是幻象！他抱着头缩着身子，七窍缓缓流出鲜血。
这让小小和老翁都有些措手不及，该怎么办，到底该如何是好。
只见小姑娘抓起丹药想要塞进他嘴里，老翁想要掰开他的手，只是张扶玉剧烈挣扎，力气之大，根本不能将丹药喂给他。
张扶玉双眼视线逐渐发黑扭曲跳动狞笑，想要睁开眼睛却不能，但是仍然看见周围密密麻麻的人影，正在凝视着自己，呜咽声，狂笑声，哀嚎不绝于耳，周围的疯狂令他也想狂笑，只是却发不出声音，突然间陷入地面，失神间发现自己正站在灰色的世界中。
一具人形阴影迎面走来，只有一双猩红色双眼，伸出手将一颗种子扎进他身体，不久便感受到体内的种子萌芽，枝叶透体，穿心破膛，刺藤缠绕满身，伤痛袭来却哭喊不出。
种子在体内生根发芽，汲取着体内所有化为自己的养分，每被汲取一分，他便虚弱一分，伤痛更甚。
不久，体外的枝芽，缓慢又快速的结出一颗果实，鲜艳诱人，滴着艳红的汁液。
他低下头细观，突然间只见果实裂开，跳下一只狐狸，皮毛通体亮黑，隐隐又透着红光，狐狸的双眼闪着瘆人红光，好似能看透世间万物，它甩甩头，看见张扶玉，龇牙咧嘴便上前欲将其撕碎。
年轻人苦笑只道无奈，只可踉跄奔逃。
此一方世界，日夜无交替，弦月长挂，浓雾终年不散。
四方景色尽如死灰，无暇管得身边景，身体血肉模糊赤裸着奔跑，身后狰狞的狐狸时不时赶上，张嘴撕下身上的皮肉与一分魂魄，才会稍稍停下，让他得以喘口气，无边的世界，奔逃，有绝望，也无际。
如今他的躯体严重创伤，上下爬满着灰白蛆虫，只觉每走一步，皆如千斤在顶。
在此追逃间，苟延残喘。
望见一处断崖，早已形销骨立，只余一只骨架的他，艰难的爬了过去，黑色狐狸也停在了不远处，他站起身，伸手折断一截肋骨砸向黑色狐狸，不屑闪躲，狐狸口吐人言道：“咕噜噜……与我一同…所有………”
四周狂风大作，周围奇形怪状的树木也开始张牙舞爪的对着他哀嚎，地上的杂草也开始快速蠕动，天地突然颠倒翻转，随后又再次恢复原样，黑色狐狸却突兀的变成了一位未着寸缕的窈窕女子，刹那间，女子身披火羽，头戴凤冠。
她伸出手，等待着他的回应。
骸骨双眼处，闪着幽幽米粒光芒，骨骼断裂声，那女子身旁又站着一位身穿战甲的男子，只可见双眼通红，一掌将那女子震散成烟散去，抬手握住长枪慢慢向骸骨走去，他想要逃走，可身后便是无度深渊，站定，他道：“终有其果……炎凤……妖妃……”
转身一跃，四方凛冬消散，春风幽幽拂过，万物生长，崖内布满猩红鲜花，下坠间白骨生肉，他狂笑着狂笑，不知几时去。
享受着下坠，耳边呼啸的腥风，突然望见崖底布满枯骨，皆散发着恶心至极的气息，他意识到，醒悟到。
“回不去了……”
“你归我了！”
崖谷光芒平底起，视线内的一切不余半分。
最后所见，是一位女子狞笑着挖出他的心脏…
耳边的嗡鸣声未消，他猛然起身，目光所见，无边平地。
此时大脑空洞，在哪，我在哪……这是哪！
“救救我！”……“斩杀！”……“相公”……“别走，不要走”……“你在干什么！快停下！”……“蝼蚁罢了……”……“哈哈哈！万物绝顶！”“世间万物，不过大梦”……“神灵一定会护佑我们……”……“神灵在上！”……“仙人泯灭……”……“她是黑暗！”“不要杀我！”“你该死。”……“你才是神。”…“妖族永在！”…“神……”……“她是神！”……“神在哪”……
“黑暗重新占据……”
“世间已经重归黑暗……”
“神灵已死！黑暗永在！”
“神灵已死！黑暗永在！”
“神灵已死！黑暗永在！”
“……”
“我说过，神灵已死”
周围嘈杂混乱的声音，他看不见只能听见，全身气机突然为之一滞，看见极远出的黑暗袭来，一位女子带着黑暗而来，周围光芒的湮灭，天地被其黑暗崩碎，那女子在自己身前，仅一丈之遥，身后就是无尽虚无，星辰黯淡崩坏。
灰白长袍，看不清她的面容，只有一双猩红双眼。
“神……已死……我永在……”
空间周围回荡着女子的声音，毫无情绪波动。
“这便是……神吗？”他身子此刻不能动弹，只能站在地上抬头注视着她。
漂浮在空中的女子目光好似下移，她道：“……滚……”
声音回荡。
张扶玉瞬间湮灭千万次，神灵之威，蝼蚁难敌，他看见女子背后有一道亮光逐渐靠近。
“你永远不会是神！”
那女子挥手间将所有黑暗气息凝聚成一粒尖刺，直指光亮，一明一暗，无声湮灭。
……天地寂灭……
“你永远也无法挣……”
“梦中有梦，可真……也可假，唯有本心，可破迷妄，幻也是幻……”
“……”
“少侠……少侠！你终于醒了。”老翁蹲在旁边呼唤，旁边的小姑娘泣不成声，咳嗽几句后念叨着水，他口干舌燥，只想喝水。小姑娘拿去一个水壶，他一把抓起牛饮而尽。
“我……昏迷了多久？”
小姑娘凑过去才听见这细若蚊蝇的声音，擦干眼泪说道：“有好几天了。”老翁早就把船靠岸，此时正躺在草地上，刚好是日出之时。
醒来后又在地上躺了几个时辰，他又想起了梦里的那般场景，炎凤妖妃……黑暗和光明……
自己现在醒了吗？会不会连自己都是虚妄，或许自己还在那处小道观内，师父也没死，自己也没有入世去，又或者在山腰竹村遇见的石雕，那个自称天道之灵的存在，其实自己根本没有挣脱那场一梦千年？还躺在那崖底祠堂内？之后的一切都是在它的安排之中？
方才梦里的阴影，扎进自己体内的种子……其实是真的？拿长枪的男子……女子……一切的一切，到底有什么联系？自己是谁，还是自己吗？或许“本我”已经死了，那现在他又是谁！
挣扎起身靠在树边，老翁与丫头还在水边抓鱼，只是在自己的视线里，他们都不是他们，只看见两个高度腐烂的人，站在血河中，河里漂浮着各种尸体骸骨，密密麻麻的蛆虫，奇形怪状的生物啃食着尸体。
当他想要说话时，河里所有的尸体突然“活”了起来，并且向着自己过来，走在最前面的荣小小，此时正咧着诡谲的笑容向自己走来，她扑在自己身上啃食着自己，越来越多的尸体围在身边，啃咬自己……
正当就要失去意识时，画面突然改变，他看见眼前熟悉的地方，破旧的道观，那老者正絮絮叨叨的将饭菜端来，之后自己被师父一剑砍下脑袋，尸体也被砸成碎肉。
恍惚失神间，看间林息儿正笑着看向自己，身边站在那个举明，他们二人砍下了他的双手双脚，禁锢魂魄沉入河中……
再次醒来，看见荣小小正用勺子挖出他的脑髓，喂给自己吃下……
看见新婚之夜，自己被挖出双眼……
看见师父被妖物残杀，看见自己杀了师父，杀了小小……
好像重新清醒，睁大双眼看向四周，他抬起手，自己正握着剑……还有鲜血……老翁被斩成数段，漂浮在江水中，剑下……是小小……
“我……永远相信……你……”
右眼有泪落下，有人哀嚎……
“对不起……”
混沌不知处，有一道光芒逐渐黯淡……
“黑暗永在，我……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