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海神寺传说

　　不……不是这样的！这是误会啊！为什么事情总是和我所希望的背道而驰呢？我无声地呐喊着。身后彷佛出现深不见底的黑洞，我只能跟着黑洞里的漩涡，无力地天旋地转着……然后，慢慢被黑洞所吞噬。
　　“癞皮狗玉米粒！你的脸色很难看唷！我正在实现你的愿望哩！怎么还皱着眉头啊？”星奈看到我的表情不满地说道。
　　“呃……没、没什么！”明明知道刚刚的举动很可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认真，但是看着星奈笨手笨脚，甚至害羞到要摆出张牙舞爪的姿态来掩饰，其实这种努力的心情我是懂的。就像当初为了邀请绫音来海风镇而努力的心是相同的。
　　“嘘！”一踏进海神寺的殿堂，星奈一反常态的严肃，而且对我作了个禁声的手势。她慢慢走到海神像面前，虔诚恭敬的跪下来，将手掌合十载胸前，低头祈祷着。夏日艳阳的光线穿过寺庙的木梁，柔和地照在星奈的侧脸。
　　……
　　是的，我应该拒绝的。已经有了绫音的我，不论在任何层面上都应该拒绝的。但是，我静静地走到她身边，慢慢跪了下来，跟着星奈祈祷着。
　　“……”想起她努力想回报我的样子，不知怎么地，我就是开不了口。
　　拜完了海神后，星奈又拉着我来到寺庙的观景台。
　　“嘻嘻！你知道吗，这里可是我最喜欢来的地方唷！”星奈一边像只展翅的海鸥般张开双手，一边在我的四周用小跑步的速度绕着圈圈。
　　“嗯？为什么？”看着她一副如鱼得水的样子，我不免有些好奇。
　　“你知道海神寺的传说吗？”
　　“呃……说来听听吧。”
　　星奈一蹦一跳跑向观景台旁的木牌，手指沿着每一笔潦草的字迹轻轻滑动着。缓缓地说道：“那可是一个很浪漫的传说喔！也是我听过最喜欢的故事了。”
　　“……”
　　“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海风镇刚形成渔村的时候，有一对贫穷的夫妇居住在海边。为了维持家计，丈夫常常要外出捕鱼，妻子则待在家做些手工贴补家计。生活虽然清苦，但对他们来说，只要有彼此在身边，他们就能克服万难、面对一切。直到有一天，妻子生了一场重病……”
　　“（唔，这剧情听起来有些老套啊！）”我暗自心想。
　　“他们用尽一切办法，甚至不惜变卖家产，只为了让妻子痊愈。但是，上天似乎遗弃了他们，妻子的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每况愈下。后来，村里一位高龄的老者告诉灰心的丈夫一个古老的传说，相传只要驾着渔船，前往海的尽头，穿越一切险阻，就能到达海神的故乡。”
　　“……”
　　星奈转过身，望向远方的小岛，认真描述着故事的神情，与银铃般的嗓音，让我不自觉专注地倾听着。
　　“向海神献上爱情与足以代表两人坚贞爱情的信物，诚心诚意地向海神祈求，海神就能让他的愿望实现。但是，这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代价？”
　　“嗯，愿望实现之后，许愿者为了偿还海神的恩情，必须将灵魂先给海神，成为海神的奴隶，并且生生世世不得回到人世间。”
　　“听起来……好残酷啊！”
　　“是啊！不过，一心挂念着妻子的丈夫，不顾村民们的劝阻，还是带着他第一次见到他妻子时，送给她的扶桑花耳坠，决定独自寻找海神的故乡。不久之后，妻子的病竟然奇迹似地痊愈了。”
　　“那她丈夫的灵魂不就被……”
　　“没错！大病痊愈的妻子到处都找不到丈夫，后来从村子人口中得知，丈夫为了自己，已经前往海神的故乡，无法接受事实的妻子，在海边哭了三天三夜，眼泪随着海水漂流到海神居住的地方，引起海神的注意。于是，海神乘着白海豚，乘风破浪来到妻子面前，妻子背上欲绝地对海神说道，如果不是因为丈夫，自己早就丧命黄泉。因此，祈求海神释放丈夫，自己愿意生生世世做海神的奴隶。哎！你不觉得他们很可怜吗？就这样被拆散了……”说到这，星奈晶亮的眼中流出了眼泪，并似乎很有感触的叹了口气。
　　“这很令人心酸啊。”我低了低头说道。
　　“你也这么觉得啊？！”星奈有些欣慰的说着，“其实我认为这种为了心爱的人，不顾一切的付出，甚至愿意放弃自己的生命，是一件很棒的事情！”星奈热情地诉说着，散发着光彩的表情，小手又不自觉地开始绕着耳垂上的扶桑花耳坠，似乎十分向往海神寺传说所传达的信仰。
　　“后来呢？海神答应妻子的请求了吗？”我问道。
　　“嗯，海神被夫妻的真爱所感动，于是破例答应妻子的条件，并且在海面上升起这座小岛，允许妻子每年的夏至，日月交替之时，可以乘着海神的使者白海豚，到达小岛上与丈夫会面。而扶桑花耳环，也送还给丈夫，作为丈夫追忆妻子的纪念。”
　　“这样的结局也算圆满了啊？！”
　　“是啊！这间海神寺，听说就是当年丈夫为了感谢海神的恩典，并且酬谢白海豚每年带着妻子来相会的辛劳，集结所有海风镇的村民一起兴建的呢！”
　　“难怪会有这么多情侣来参拜啊！”
　　“嘻嘻～因为这个传说，白海豚在海风镇也被视为传递爱情的象征噢！而扶桑花耳环也成了情侣之间互许钟情的纪念物品呢！”
　　“哦～听起来真的很浪漫啊！”
　　这时我注意到星奈一边的耳朵上也戴着一朵扶桑花耳环。
　　“（看她这么兴高采烈的样子，一定是男朋友送的吧？）”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升起一股小小的失落，我连忙摇头，充满罪恶感地把这股念头挥去。
　　“哈哈～更浪漫的还在后面呢！”星奈只是拉着我，一口气跑到观景台上，指着远方的那座小岛说道：“看到那座小岛了吗？听说那就是海神为了让妻子跟丈夫会面而升起的小岛喔！这里的人把它称作海豚湾，听说只要越过风浪，游上海豚湾许下愿望，海神的使者白海豚就会出现，带着许愿者的信息回到海神的故乡，借着海神的力量，任何愿望都会实现唷！”
　　“看你这么兴奋地样子，似乎很相信这个传说啊！？”
　　“嘻嘻！是啊！你不觉得人总要有些信仰做为依靠，才会有勇气去面对许多事情吧？”
　　“……”
　　星奈看着远方的海豚湾小岛，柔和的表情上，有一抹深信不疑的微笑。
　　……
　　“好啦！时间不早啰！星星奈该回天上去哩！”
　　“咦？你要走了啊？！”
　　“哈哈哈！这么快就舍不得我了吗？”
　　“……”
　　“那就先这样吧！再见！”
　　星奈说完，甩着一头长发踏上夕阳的光影，踩着轻快地步伐跑开。
　　“星……星奈……”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名字从我口中喊了出来。但是，星奈只是背对着我，摇了摇手，便径自离开。
　　“真的，真的走了啊！”
　　看着星奈随风飞扬，辉映夕阳闪耀着光泽的秀发，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像是赶着回到天上的星星，深怕太阳就会跟不上月亮的脚步。我像大梦初醒般站在人来人往的寺庙前，心里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抬头望向天空，有一颗明亮的星星正一眨一眨地闪烁着。
　　带着疲惫的身子，我回到了民宿。
　　“嗨！你回来了！”Sawa依旧招呼着我。
　　“嗯……”
　　Sawa走进大厅的吧台倒了一杯冰凉的麦茶，帅气地推到我面前。“怎么啦？脸色看起来很糟糕呐！是晒过头了吗？啊！这也难怪啊！今天太阳很大呢！”
　　“……”
　　“话说昨天那群赌我会迟到的臭小鬼，今天在冲浪课上，可是一个个被我教训回来了呢！哈哈！亲手把他们丢进海里的游戏真是太过瘾啦！那个失恋的小毛头，现在应该重新振作起来了吧？”Sawa说道这爽朗的笑了起来。
　　我漫不经心地摸着玻璃杯上的水渍，想着今天一连串不可思议的遭遇，无意识地在吧台的桌面上轻画着，静静听着Sawa兴高采烈的说着今天发生的事。或许是发现我的脸色依然不太对劲，她忽然住口，并且小声地说道:“对了，今天民宿这里还是没有接到……”
　　“嗯，我知道。今天在海神寺，我有接到她的电话。”
　　“耶～那不是挺好的妈？怎么样？她今天几点会过来？我可以开车去接她喔！”
　　“她不会过来了……”我顿了顿小声地说。
　　“这样啊？！那一定是很紧急的事情才会被耽搁了吧？”
　　“……”我默默举起装满啤酒的麦茶，像发拽似地一口气喝个精光，接着说着：“也许吧！谁知道呢！？”
　　舔了舔嘴唇，我苦涩地回应。
　　“……”也许是看出我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Sawa一言不发地将我的啤酒杯重新斟满麦茶。随即取下装着麦茶的水瓶杯盖，再拿起水瓶轻轻碰了碰我的啤酒杯。啤酒杯与水瓶碰撞着，与麦茶里的冰块一起散发出轻脆的声音。
　　“Cheers～！”她露出鼓动的微笑，然后一口仰尽水瓶里剩余的麦茶，并且满足地叹了口气。
　　“哼，还真是乱七八糟的啊！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跟那些失恋的小鬼头一起喝到上课迟到吧！？”我看着Sawa不满地说着。
　　“啊哈哈哈！被你发现了啊！”Sawa豪爽地笑着，一手还握着已经喝个精光的水瓶，一手满不在乎地搔了搔那头绑着扶桑花束的牙买加雷鬼头，我知道这是她体贴别人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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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awa……”
　　“嗯？”
　　“你有没有听说过，海风镇有个给人带来快乐的小天使？！”
　　“啊？带给别人快乐的小天使！？”
　　“是，是啊！”我顿了顿，继续说，“她是一个身材纤细，身高大约这么高的女孩子……”我将手掌摊开平伸，在自己的胸口前比了比。“有一头柔顺的头发，穿着白色飘逸的洋装，皮肤白皙的好像吹弹可破，全身散发甜美可人的气质。”
　　“……”Sawa睁大眼睛奇怪地望着我一言不发。
　　“一个自称带给别人快乐的小天使。”我又补充了一句。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听完Sawa莫名地大笑起来。
　　“……！”
　　“哈哈哈！！什、什么东西啊！？哈哈哈哈！！”Sawa边捶打吧台的桌子，一边发泼似地狂笑着。
　　“就、就是一个女……”
　　“哈哈哈～哎哟～我看你八成是遇到用美貌来骗观光客的诈骗集团吧？”
　　“咦！？”
　　“哈哈哈～住在这这么久，我可没听说过什么小天使啊！哈哈哈！”Sawa抹着因为大笑让眼角流个不停的眼泪，豪爽的回答。
　　“这、这样啊！”是啊，天底下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好的事情呢！？一个素未谋面的美少女，怎么可能会有实现别人愿望的力量呢？就算她长得再美若天仙，也是不可能的事吧？更别说……
　　“就让我来陪伴你，度过在海风镇的日子吧！”
　　正常来说，会对陌生人说这种话，另有企图的成分会比较大吧？
　　“诈骗集团吗？”我盯着冰凉的麦茶残留在吧台上水渍，自言自语地叹道。
　　“哟！打起精神来嘛！不如明天来烤肉吧！”Sawa拍了拍我的肩膀，爽朗地说着。
　　“咦？烤肉？”
　　“嘿嘿！是啊！在盛夏的海边最适合烤肉了！这可是来这里的游客必定要体验的行程之一啊！哈哈哈！”Sawa活力十足的大笑着，颇具穿透力的笑声，像是把全世界的快乐传播出去一般，回荡在我的耳边。
　　“真是个无忧无虑的家伙呐！”我忍不住笑道。
　　“……那、那就这么定了啦！哈哈！放心，她一定会来的！别想太多咯！我继续研究我的彩虹天堂调酒去啦！”Sawa开朗地说着，临走前放在我肩头上的手，还鼓动性地握了握，我可以感觉到她手中传来一股叫做加油的力道。但是，为什么？虽然只是一闪而逝，随即又恢复以往爽朗的笑容。Sawa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
　　我回到房间，摊开木制的窗框，清爽的海风流泻进来，就像打开大自然的收音机般，海潮声反复播送着。我拉了把椅子过来，靠在窗前，结实的木制触感，让人有种安定的感觉。将一杯转了方向，我像放下全世界的重担一般，重重坐落在木椅温暖厚实的怀抱中。
　　皎洁的月亮高挂在挂满星星的夜空中，满天星斗像争奇斗艳般，争相闪烁着。其中一颗特别明亮，让周遭的星星都相形失色。它一眨一眨不断地闪烁着，彷佛向沉浸在夜色中的万物宣告什么。这让我想起了星奈。绚烂的笑容，带着充满自信、不容拒绝的神情，害羞时总是让小小的手指无意识地对着耳朵上的耳坠绕啊绕……身上那件微微透着阳光的洋装，让身材曲线看起来无法抗拒，水汪汪的蓝色眼眸，搭配起蔷薇色的柔软嘴唇，精致地像洋娃娃的五官，总是那么惹人怜爱。
　　“啊！！！”已经有绫音的我，怎么可以产生这种对不起她的想法呢！？但是、但是……“哎！一定是因为第一次遇到这种类型的女孩子我才会手足无措的不知如何应对吧！”不过是个碰巧遇到的奇怪女孩子罢了，说不定真的就像Sawa说的，是个诈骗团的家伙呢？再说，虽然星奈有一副令人想一亲芳泽的甜美容貌，但毕竟和我喜欢的理想类型还是有差距的。绫音那种温柔婉约，文静气质型的女孩子才是我梦寐以求的。像是要更确定自己的心意般，我掏出手机，播了绫音的号码。
　　熟悉的钢琴协奏曲在话筒的另一端轻轻演奏着……
　　……
　　“没接电话啊！”一曲奏毕，只传来系统语音机械、平板的回应。我不死心，又再次按下播话键。琴钢再一次演奏着，短短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我却觉得有些漫长。
　　“记得她说今天要去代家教的课，会不会出什么事了！？”我开始着急了起来，不等系统语音说完，我再一次拨通电话。原本听起来悠扬的琴声，却开始让我感到恼火。
　　嘅啦！
　　“喂……？”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
　　“呼，你总算接电话了，我还以为你发生什么事情了。”
　　“没，没有啊！”
　　“那你刚刚在做什么？怎么没接电话？”
　　“没，没什么啊，大概因为是骑车的关系吧！”
　　“骑车？”
　　“是、是啊！”
　　“嗯，家教结束了？”
　　“嗯。”
　　“到家很久了吗？”
　　“嗯，有一阵子了。”
　　“这样啊！”听着绫音的回答，顿时，我脑海里有数以万计的问题快速运转着，却不知从何问起。“绫音，找你出来是不是太勉强了？”
　　“……不……不会啊！怎么会呢？我啊！对了！我……我车票都买好了呢。”
　　“哦？几点几分的车？我可以去接你啊！”
　　“呃～十、十点五十五分。”
　　“嗯！我知道了，是参考我传给你的那张时刻表上写的吧？”
　　“是啊！谢谢你呢！”
　　“那到时候我再去接你吧。”
　　“嗯嗯！那先这样了，晚安～”
　　“绫音。”
　　“怎么了？”
　　“不……没事！晚安。”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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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挂上电话，听到绫音的声音，我并没有如释负重的感觉。按着手机键，我无意识地翻看着跟绫音的合照，即使分隔两地，这些照片我仍然珍藏着，就算换了新手机，也想办法保存成档案来。看着以前甜蜜的合照，许多回忆在我眼前翻涌着，只是现在，画面已经少了当初的鲜艳色彩。
　　“绫音，你还是一样不擅长说谎啊！”以前不管做什么事，只要一回到家，她一定会先打电话给我报个平安。但是现在，都到家有一阵子了，却连一通电话都没有。
　　还有那个班车的时间……
　　我拉过包包，掏出一直放在内袋里的时刻表，因为担心绫音弄丢，所以总是小心地放在包包里。
　　我逐一对照着……
　　再一次……
　　再一次……
　　再一次……
　　……
　　根本没有十点五十五分的这班车。
　　“绫音肯定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吧？但是……”为什么要答应呢？如果不想来，就爽快地拒绝我啊！为什么要这样说谎啊？你从来就不是这个样子的！是我太一厢情愿了吗？以为这么做就可以补偿。
　　“哈哈！放心！她一定会来的！”Sawa的鼓动还在耳边回荡着。
　　“真的？会来吗？！”这个答案连我自己都不确定，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绫音吧。
　　也许真的有什么事情耽搁了，等她到这边，再好好把话说清楚吧。
　　“我想，也许你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吧？”将头枕在椅背上，我盯着潮起潮落的海浪，身上还穿着Sawa亲手设计的T恤，彷佛在提醒我今天发生的事情。
　　“哎！真是乱七八糟啊！”我叹了口气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