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古塔城

　　深秋的清晨，秋风凉飕飕的竟有些寒意，越往北行风就越是凌冽，像是行走间就进入了初冬时节。
　　孙泽此时已行至北地地界，这次他用上了金钩老人送他的那张王级幻兽皮，改容易貌成了一个看似二十出头俊朗面孔上略带些不羁的男子，身骑白马，锦衣华服，脚踏虎皮靴，手握‘朝夕’玉扇，俨然一副纨绔公子哥的模样。
　　原本他也想着像幼时看的小人书上的那些主人翁一般，斗笠蓑衣竹杖芒鞋的装束，只是想着如此一来反而会惹人生疑，不如锦衣华服来的实在些。同时这也是他没有选择御风或是御物飞行的原因，孤身一人游历江湖，还是不能太过招摇，不然容易引起一些不必要的猜忌和麻烦。
　　但就算这样，一路走来还是碰到几伙小毛贼，明目张胆的拦路打劫或是偷袭准备杀人越货的都有，不过后来都被孙泽按对方所图大小一一‘打赏’了，教训与打杀，不得分个罪大罪小嘛！行走江湖，得行江湖的规矩。
　　一人一骑晃晃悠悠的行走于一山脚的官道上，官道旁十来丈处有一片临山的湖泊，微风拂过，秋波粼粼，落叶随风在水面飘荡。
　　孙泽吁了一声，跃身下马，手牵缰绳往湖边走去。刚行到湖边，便听一阵马蹄声传来，由远而近，速度极快。待到近前，掀起了满地尘埃，惊扰了正准备饮湖水的白马。
　　孙泽扯了扯缰绳，伸手挥了挥泥尘，大致瞥了一眼飞驰而过的骑队，大概有个三十来骑，人马全都披甲戴盔，各骑士皆背剑挂刀，应该是军队行伍之人。其中还有一个五官较好的骑士回头扫了他一眼，孙泽只好扯了扯嘴角，回以微笑以示善意。心想:在这边境上出现的骑士，应该是北地穆耶王朝哪个附属国的兵士吧！
　　待骑队绝尘而去，孙泽微微一动念，‘朝夕’玉扇抬手间一扬一转，方圆十来丈之内顿时天地清明，尘埃落尽。
　　孙泽望着一路飞扬的尘土，摇了摇头，而后从纳戒中取了一壶酒，揭开壶塞，看了一眼正小心翼翼饮湖水的白马，自己也举起酒壶，小酌了一口后赶紧把壶塞塞上将酒壶扔回纳戒中，浅尝则止。虽然如今他不用再运功逼出酒劲，可还是感觉酒这玩意儿还真不是太好喝，但江湖行走，怎能没有酒？老话说的好，男儿不喝酒，枉在世间走，不喝酒的江湖人那还叫江湖中人吗？
　　约莫歇了半柱香的功夫，孙泽翻身上马，行到官道上，握紧缰绳，双腿轻轻撞击马肚，驾了一声，也向前方飞驰而去。
　　走走停停约莫十来个时辰后，一人一骑驻足在一方荒丘上。一眼望去，荒丘往下是方圆一里左右的开阔地，目力所及，但见开阔地上车辙无数如顽劣的稚童涂鸦，由各个方位纷乱繁杂的涌向尽头处的一座怪城中。
　　之所以说是怪城，是因为这座城并没有城门，准确点说是本应该是城门之处并未安置城门，倒像是一条入城的通道。红色城墙蜿蜒起伏，向通道两方延伸出去。通道上方并非箭楼垛口，而是两座一模一样的六层古塔矗立在上方，并没有一卒一卫守护。再往远瞧去，是一片片高低不一的古塔群，依山而建，鳞次栉比，犹如雨后的春笋，扎根在这一方城池的后方，蔓延到矮山上，在夕阳的映衬下熠熠生辉，别有一番风味。
　　依据北地山河地图显示，这怪城应该是那古塔城不假了，整个古塔群是一个名为万佛寺的禅宗宗门所在，这万佛寺虽不属于拔尖的宗门，但却因供奉万千佛陀菩萨而闻名，引四方香客慕名而来。而且，这古塔城中还设有一个小型传送阵，这就是孙泽来此的目的了。
　　驱马往前行了一段，孙泽下马牵绳，缓步而行。远远的看到通道处人群熙熙攘攘，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由四面八方而来，又往四面八方而去，时不时有僧人披挂袈裟出入。
　　孙泽牵马行近城门前，抬眼望去，但见‘古塔城’三个金色古字深深镶嵌在通道上方的城墙内，有如剑鞘上的鞘宝一般，凸现在外。这三字也不知是何材质所勾勒而制，注目视之竟给人一种空灵之感，很是怪异。
　　入得城来，前方不远处就有一处驿站，只为来往行人安置车马所用，因为进城后若要前往万佛寺，古塔城有明文规定禁止车马随行，所以也就只能徒步前往，说是这样才能彰显礼佛的诚心。此处驿站虽是官方所建，却并非官方所有，而是直属万佛寺的产业，有僧人专门在此打理。
　　孙泽交了相关费用，找了处拴马桩安置了白马，这才徒步向街上行去。但见街上商铺林立，古色古香，而且每家商铺屋檐下都有灯笼悬挂，只是天色尚明，还未点亮而已。
　　青石铺就的街道上，摊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孙泽在每个摊位面前都会驻足瞧上一瞧，而后又在摊贩们失望的眼神中离开，只看不买是摊贩们最不愿见到的客人，好歹我浪费了一番口舌，你倒是拣选一二带走啊！
　　走走瞧瞧间孙泽发现，这些个摊贩无论售卖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都会在摊位上留有一席之地摆放香烛以及各式各样的佛门首饰。而且街上行人中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僧人穿插于人群中。香客们拎着香烛火纸，皆是去往万佛寺敬香礼佛。
　　天色渐暗，有暮鼓声由万佛寺传来，本是宵禁时间，却有僧人将临街商铺屋檐下的灯笼里的油灯点上，映衬出灯笼上的‘佛光普照’的字样。如此一来，街上也就明亮了几分。孙泽也算是明白了过来，古塔城本就属于万佛寺所有，空门无宵禁也属正常。
　　行了一段，感觉腹中饥肠辘辘，孙泽找了一家名为老味斋的素菜馆，寻了个靠墙边的闲桌坐下，随便要了几个斋菜，细嚼慢咽，边吃东西边立着耳朵听着隔壁几桌人小声的闲聊。
　　也不是孙泽喜欢听这些闲言碎语，而是因为只有在人蛇混杂的地方才能探到现在江湖中的最新消息。同一件事，不同的人站在不同的位置以不同的心情聊不同的观点，侃侃而谈，当中不乏有夸大其词添油加醋的，也有胡编乱造无中生有的，但，最起码能给你一个模糊的信息:时间，地点，人物，事件。
　　果然，最靠里的那桌人见孙泽不过是个富家子弟，除了纨绔没甚特别，不足为惧也不足为虑，也就开始小声议论了起来。
　　“听说了吗？万佛寺出事了？陆陆续续的有一些女香客从万佛寺出来后就莫名其妙的失踪了。”一个身着皮袄的中年男人先开口说道。
　　闻言，坐在其对面的一个身着皮裘的男人回道:“嗯！而且，我听说这些失踪的女香客中尤以未曾婚配的大家闺秀和小家碧玉居多。”听其声音应该也是一中年男人，因为其背对孙泽而坐，孙泽也只有听声判人了。
　　“唉！真不明白这些人，好好的待字闺中不就没事了嘛！”在皮裘男人身旁的一个尖嘴猴腮的灰袄青年不以为然的说道。
　　先发话的中年男人闻言瞪了一眼灰袄青年，道:“你懂个屁！听说万佛寺灵宵塔内所供奉的菩萨特别灵验，而且，若是未曾婚配的女子前来礼佛许愿的话会更灵验。所以，这些待字闺中的女子们这才来凌霄塔拜上一拜求上一求，都希望能嫁个如意郎君，奔个好前程。”
　　灰袄青年闻言，是敢怒不敢言，只有动筷夹了一块葱花豆腐，入嘴后嚼的很用劲，上下牙不停的打架，咯吱直响。
　　皮袄男人好似已习以为常，正欲言语，却见他身旁的青袍中年男人伸手招了招同桌的几人，意思让他们伸头过来耳朵贴近些，似乎有天大的秘密要讲。
　　几人自然会意，倒也默契，皆伸头往前靠，只听青袍中年男人轻轻咳嗽了一声后，以细如蚊蝇般的声音说道:“前些日子，我有幸听到几位仙家修士聊天，说是这古塔城之所以不安生，是因为近年来出现了一群自称是来自雷音寺的外来和尚，接管了万佛寺，我怀疑这些失踪的女子多半是与这些……”
　　皮袄男人听到此处赶紧伸出右手食指做了个禁声动作，道:“话不能乱讲，小心祸从口出。”见几人没反驳恢复了坐姿，皮袄男人接着说道:“不管事情起因如何，总会有水落石出真相大白的时刻，你们知道吗，我听说有的仙家门派已经开始派人前来了，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嘘！长恨门的人来了。”那尖嘴猴腮的灰袄男人倒是机灵，出言提醒了几人。毕竟长恨门的娘们儿都不好惹，她们可不管你是不是负心汉，对她们来说，只要是个男的，通通都是臭男人，要是谁多嘴闲聊惹她们不高兴，还真可能会在她们手下吃些苦头，虽不至于要了性命，但谁愿去触这霉头。
　　孙泽闻言，转头看向门口，只见三个年轻女子正从门口走了进来，三人身着同样服饰，皆玉簪螺髻，一袭翠绿绣花长裙，个个身姿曼妙，且都姿容出众。
　　孙泽不想多事，非礼勿视嘛！于是赶紧低下头吃东西。谁知，他不想找麻烦可麻烦却找上了他。
　　三个女子进店来扫视了一番后，便朝孙泽坐的这一桌走了过来，待到桌前，只听中间为首的女子开口说道:“这位朋友，可否移步到那边那桌，我们三人想坐这一桌。”
　　孙泽抬头顺着其指向的那桌看去，也是一闲桌，不过是周围的都坐了几桌客人而已。
　　孙泽不想生事，谁叫人全都是女子，不好惹也很难缠，让就让吧！这么一想，便招手将伙计叫了过来，道:“帮忙把我这桌斋菜移到那边那桌。”
　　“自己没手吗？富家子弟都这么喜欢使唤别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惯了？什么臭男人？你咋不带上几个丫鬟女仆服侍你吃喝拉撒呢？”其中一女子骂道，而另外一个女子则咯咯咯的笑过不停。
　　孙泽一听不乐意了，拦住伙计端盘子的手，道:“不用了，小爷我就坐这桌了，你去忙你的吧！”说完就坐了下来，煞有介事的低头开吃，直接无视了桌旁的三位绝色佳人。
　　“你……”奚落孙泽的女子正欲怒斥，为首的女子摆了摆手打住了其话头，对孙泽说道:“这位朋友，一看你就是外地初来乍到的吧！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就敢这样对我们如此无礼。”
　　孙泽自顾自吃着东西，也不抬头，呵呵笑道:“你们是什么人我可没兴趣知道，边儿呆着去，别扰了我吃东西的兴致。”孙泽这一说，让饭斋内众人为他捏了把汗，这纨绔公子哥也太虎了一些了。
　　三人闻言，先是一愣，为首女子拦住身边欲动手的俩人，道:“朋友如此说话，是不把我长恨门放眼里了？”
　　孙泽抬起头，扯了扯嘴角来了一个不错的弧度，道:“不是我不把长恨门放眼里，我这人生性古怪，谁若不把我放眼里，那谁就不会进我眼里，就算对方是天王老子。”
　　为首女子丹凤眼眯了眯，对方竟然听闻她们是长恨门的人了还如此大不敬，答案只有两个:要么是对方太嫩太鲁莽初生牛犊不怕虎，要么对方可能是来自跟长恨门能相提并论的大宗门或是大家族的子弟门生。
　　这么一想，为首女子盯着孙泽好一阵细看，似要看清孙泽的跟脚路数，可惜她什么也没看出，虽然她也对这种看不出跟脚不畏长恨门的人有所顾忌，但对方的那狂妄自大的言语已让她无法容忍了。于是轻呼了一口气，冷声说道:“好狂的口气，恐怕你要为你今天说的话付出代价。”
　　孙泽也不生气，笑道:“呵呵！那……爷候着。”
　　“你……”再次拦住俩女子，为首女子对孙泽说道:“希望你不要后悔。”转而对身边俩少女说道:“我们走！”说完三人气冲冲的转身离去了，那奚落孙泽的女子更是回头恶狠狠的瞪了孙泽几眼，若是眼神能杀人，孙泽都死了好几次了。
　　这时，这老味斋里所有客人包括掌柜伙计，都用诧异的眼神看着孙泽，见孙泽抬头，又全都赶紧低下头，开始装模作样的各忙各的，等孙泽低头吃东西，又全都继续盯着孙泽看，像是在看一头会发狂的怪物。
　　孙泽也不理会众人，自顾自吃着，待吃饱了，丢下了一个碎银便起身准备走人。可孙泽刚起身走了几步，便见人们竟像是躲瘟神般哗哗让出道来，似乎怕跟孙泽挨太近会惹长恨门的人生疑，到时候怀疑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那就冤大了。
　　孙泽无奈的一笑，走过众人后，背对众人挥手道别，而后大摇大摆的走出了这老味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