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过往 二

　　“师尊，我去典元楼挑元法去咯!”
　　陈定一着地就提起袍子往外疯跑，害怕再和师尊呆上半刻，指不定她想起什么陈年往事，新账老账一起就没那么容易搪塞过去了。
　　陈定心里也清楚，其实平日里师尊疼爱有加，不仅是看上自千百年难得一见的天赋，更重要的是两人相处融洽。
　　不然凭陈定狂野的生活作风，不用几位长老发话，那些师兄弟们也断然不会留他在殿内。
　　“不知道之牧在哪里？”
　　陈定把正殿偏殿都跑了个遍，也不见柳之牧踪迹。
　　虽然不担心夕影师姐会因为被柳之牧拒绝，一怒之下把他打死，不过弄折个一手半脚也不是做不出来。
　　陈定心里还在想着柳之牧该怎么逃出魔掌时，自己迎面撞在了师兄燕南丰怀里。
　　燕南丰身材瘦高，长得细眉薄唇，脸上看不见一根胡茬，白净的像是个姑娘。
　　“干!”
　　陈定暗自唾骂了一句，没想到昨晚的事没平息，现在就冤家路窄，多半是要大霉了。
　　“师兄早！”
　　陈定故意装做一副恭谦的模样，双手老实垂下，料想自己人畜无害，燕南丰应该不会轻易动手。
　　燕南丰昨晚窥探林夕影时，被陈定恰好撞见，本着先下手为强的宗旨贼喊捉贼。
　　陈定自知占不着理，只能让他白当好人。自己平日里口碑本就不好，现在是臭上加臭更胜一筹。
　　燕南丰对陈定的态度向来差劲，本来这苍玦殿有五位长老，他早陈定两年投入川琰尊主门下，不知道受了多少恩宠。
　　可惜这些年来，实力开始停滞不前，师尊对自己的关注也少了许多，元凶首恶就是陈定!
　　他不满师尊对陈定过分偏爱，享用了自己应得的诸多好处。可谁让自己入殿四年还是二奇中境实力，表现水准只比普通人略强。
　　不过让燕南丰偶感欣慰的事，讨厌陈定的人不在少数，毕竟能来苍玦殿的人多少都有些势力，像陈定这种泛招的平民子弟，就应该安排在外系宗派修炼，而不应该获得苍玦殿的真传。
　　当然，陈定也不待见这个和自己势同水火的师兄。虽说燕南丰以前也是师尊的掌中至宝，而且被人夺取光环确实不太好受，但要全部归咎到自己头上，那未免太过欺负人。
　　平日里当着旁人的面任燕南丰横挑竖拣，陈定都是草草敷衍了事。
　　主要是几个师叔伯们嘴里常挂着一套长幼有序的说辞，让陈定不敢以下犯上出口顶撞，不然以他的心性早就把苍玦殿翻了个底朝天。
　　“又是你?”
　　燕南丰清癯的脸上摆起一副不耐烦的表情，没有半点对待同门师弟的和善。
　　“你要是敢把昨晚的事说出去，我有一万种方式折磨死你，听明白了没有?”
　　燕南丰恶狠狠地威胁道，陈定波澜不惊，不过燕南丰既然没有动手，自己也不想生出什么事端，免得惹人围观，回头又要受罚。
　　“我发觉你的发小柳之牧最近和夕影走得有点近，你让他最好清醒一点，不然有得苦头吃!”
　　“是是是，师兄说的是。”
　　陈定敷衍两句抓紧开溜，万一燕南丰骂得上火，真动起手来可就走不脱了。
　　“柳之牧这个王八蛋，丢了个烂摊子给我收拾。也不知道夕影师姐看见那只还回去的发钗，会不会真把柳之牧给吃了”
　　陈定心里暗骂，眼下还是尽快找到柳之牧把这事告诉他，免得出什么岔子。
　　“就剩下北峰风轩和南峰的云阁没有去过，这山高的爬上去可得累死我。”
　　陈定目光透过云雾缭绕的山岚，朝着顶峰望去，渺小得如同墨点的亭榭里好像还真有人头攒动。
　　“不管了，小公鸡点到谁就选谁，先去风轩再说。”
　　虽然苍玦殿明令登山必须从山路而上，不过陈定也不是第一次违反规定，片刻时间过后，他便踩着峭壁攀附到了山巅。
　　陈定手指扣在石缝，身体还没爬上悬崖就听见了一男一女的动响，他悄悄摸摸露出小半个脑袋。
　　目光所见，女子长发如瀑紫衣飘然，修长藕臂拉住男子袖口不让他离去。
　　而男子面容青涩不失俊美，温润有余不乏英气，健朗身躯藏敝在白袍之下，好一个发肤如琢的翩翩少年郎。
　　“师姐，我辈年龄尚幼，应当以修行为重，早日汲元破奇，儿女情长这种事情还是晚几年再考虑。”
　　“之牧，师姐求你了，哪怕一个月也好。师姐只是想摆脱燕南丰追求，你就帮帮忙演个戏呗。”
　　“我有个更好人选，陈定怎么样，他热心快肠为人仗义，绝对能帮到师姐。”
　　“你可别给我提他，这把发钗是你让他还给我的吧?我就是死，死外面从悬崖上跳下去，也不会求他帮忙的!”
　　“师姐早啊!”
　　陈定忍不住冒出头，看着林夕影贱兮兮地笑。
　　“你!你在这多久了!”
　　“放心该听的都听到了。”
　　林夕影没想到陈定会从山崖下蹦出来，更没想自己的小秘密完全泄露，羞得脸颊飘红。
　　“你，滚!”
　　林夕影一点面子也没有留，直接下了逐客令。虽然她不像燕南丰一样对陈定有偏见，不过陈定屡屡搅黄自己和柳之牧独处机会，让她十分恼火。
　　“师姐这样抓住之牧不放也不合适，有什么事冲着我来嘛。”
　　陈定嬉皮笑脸的模样，气得林夕影当场拔出长剑指向他的脑袋。
　　“再敢多问我割了你舌头”
　　“不问了不问了，你们慢慢唠嗑。”
　　陈定慌忙举手求饶，扭头看向柳之牧说道:
　　“看起来夕影师姐今天是势在必得，念在咱俩兄弟一场，我这就下山为你焚香超度。”
　　柳之牧目光焦急，示意陈定救他逃出生天，陈定心领神会，故作转身离开的样子，突然间拉住柳之牧从山崖上一跃而下，望着一脸茫然的林夕影大笑道:
　　“师姐，你还是和南丰师兄好好过日子吧，之牧我带走咯。”
　　林夕影又急又气，本想纵着元流赶上陈定，可又顾及殿规又不得不做罢，最后只好往着下山小路追寻而去。
　　陈定挽着柳之牧手臂一路飞回演武场，他瞥见柳之牧的面庞不觉感到困惑，这人到底有什么魅力能把一众女弟子迷得神魂颠倒。
　　相比相貌，陈定和柳之牧确实相形见绌，不过要论资质，两人一同入的苍玦殿，陈定花了三年从空奇元者到现在快要晋升三奇，而柳之牧到现在还在一奇境界徘徊。
　　“难不成女孩子就喜欢这种讷讷的类型?”
　　陈定搞不懂缘由，但现实如此也无话可说，平时和柳之牧一起修行，还能沾他的光看看漂亮姑娘，想来也不亏。
　　“哎呦!”
　　不知道徐清瑶什么时候躲到陈定身后，手指捏住陈定右耳一提，痛得陈定大声求饶。
　　“师妹轻点！”
　　徐清瑶虽说娇小，可发育却有种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成熟，高隆的白袍下藏有迷煞万千少男的凶器。深邃棕眸里透着难以言表的娇贵，加上柔若无骨的身材，完美配合出一股让人不可抗拒的妖媚。
　　“大—色—魔!”
　　徐清瑶单手叉腰，娇滴滴的音色根本不能联想到她正在嗔骂陈定。
　　“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柳之牧帮腔说道:
　　“这事不怪陈定，都是我的错。”
　　徐清瑶眼神发光，对柳之牧无线崇拜，忙声道:
　　“这和之牧师哥那有什么关系嘛。”
　　“其实是我…”
　　柳之牧刚欲解释，正巧碰上了一直在寻找他的三师兄雷驰鸣。
　　雷驰鸣刚从南峰的云阁回来，想来终于能歇息片刻，又见陈定被徐清瑶发难，连忙做起了和事佬。
　　“师妹你就放陈定一马，你看他一天到晚嘻嘻哈哈的，和他教什么真嘛。”
　　徐清瑶对陈定还算友善，平日里看他和柳之牧走得又近，爱屋及乌地对他也没有偏见，于是听从雷弛鸣的话收了手。
　　“上次陈定闯女舍其实是想给你递情书，师兄替他给你道歉，你看在他无心之失就原谅他吧。”
　　“什么！？”
　　陈定差点一口喷出老血，朝着雷弛鸣大骂：
　　“师兄你是猪吗，这种事情有必要一本正经地解释吗?还有啊，你不说她本来也不知道啊!”
　　“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做梦去吧!”
　　徐清瑶抬手就是一声清脆的巴掌，本来应该承受这一掌陈定低头避开，遭殃的人就是雷驰鸣了。
　　“快走!”
　　陈定拉着柳之牧一溜烟钻进了操练的弟子中，头也不回地消失离去。尴尬至极的徐清瑶忙着给一脸茫然的雷弛鸣道歉，也顾不上他俩。
　　…
　　陈定终于回到了卧房，端起桌上的茶壶咕咚咕咚往嘴里倒，一边问道:
　　“夕影师姐原来是有求于你，怪不得一个月找你五六次。”
　　柳之牧长叹一口气，无奈说道:
　　“这种事情我想不到她会来找我帮忙，推也推不掉，要是让南丰师兄知道该找我麻烦了。”
　　“那你完蛋了，今早燕南丰要我转告你，别和夕影师姐靠的太近。所以你还是尽快晋升二奇，掌握元流飞行，到时候跑起来方便一点。”
　　陈定鞋袜也没脱下，屁股便挪到柳之牧床上，拿起床头一本《异骨录》看了起来。
　　“这不是记载天生异体骨脉的书籍嘛，怎么看起这种东西来了，难不成文试还要考核这玩意？”
　　柳之牧摇头说道：“那倒不是，只不过这两年修炼进展太慢，不知道是不是体内的封元骨脉到了极限，就查阅点古籍查看，我好不容易才找到那一页，你可不要乱翻。”
　　“行行行，我给你做个标注。”
　　陈定取过一支制作精美的菱形徽章，上面精雕细琢着柳叶印记。
　　“这是什么玩意，借我玩玩。”
　　“去去去，这是父亲在我来苍玦殿前夜送的宗派纹章，你不要弄丢了。”
　　“小气，你爹还不就是我嘛……”
　　陈定小声嘀咕一句，将徽章夹在书中，草草翻阅了古籍两遍觉得无趣又丢回桌上。
　　“我觉得夕影师姐十有八九是真想把你拿下，你说师姐要是真看上你了，那可咋办？”
　　陈定一脸玩味地看着柳之牧，戏谑说道。
　　“我可没那心思谈情说爱，学成之后还得回刀峰都继承刃柳宗。
　　南丰师兄可是大央傀宗子弟，家大业大，我可不敢和他抢师姐。
　　再说你我才十四岁，提升修为突破境界才是应该考虑的事情。师尊不都说了，四十岁之前是修炼的最佳时期，之后想要提升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实不相瞒，在下前两天已经感触奇点，师尊马上要安排我入关破三奇了。”
　　柳之牧一脸惊愕，本以为自己一奇臻境的实力和陈定的差距还算不大，现在看来完全云泥之别。
　　陈定倒是不大在意，毕竟天赋各异，没有什么值得比较。
　　“闲着也无聊，和我一起去典元楼里找找元法？顺便帮你也挑一部呗？”
　　“嗯……行，我再研习研习《异骨录》，今晚一起去。”
　　“还研习什么，带去慢慢看。”
　　陈定拉着柳之牧，飞也似冲出卧房，不过片刻便到了典元楼下。
　　这典元楼形同高塔，数来有百余米高。塔尖处有一座神龛被四面的铁栏护在正中，每一层都有青瓦红柱雕梁画栋。
　　正门口有几个打扫落叶的仆从，走进古色古香的木门里还有两名监管古籍的老者。
　　一个面目和善笑脸迎客，一个不露辞色正襟危坐，看去就像是颇为修为的高人。
　　典元楼底层布置如常，摆放着不少桌椅供人读书，墙面还有些龙飞凤舞的壁画，唯一怪异的地方，就是不见上下的阶梯，天花板完全阻隔了楼层。
　　“之牧又来看书了？”
　　和蔼老者和柳之牧似乎关系不错，见两人进门便先开口问道。
　　“过来寻一两部合适的元法，烦劳徐伯何伯打开通道。”
　　柳之牧言语恭敬，一边的陈定也收起平时吊儿郎当的模样，朝着老者作揖。
　　“按照规定，一炷香的时间，快去快回。”
　　脸色严肃的徐姓老者手掌一挥，一股清气从陈柳两人下盘流出，载着他们径直冲向顶梁。
　　在即将碰触的瞬间，天花板上荡开层层波纹，两人如同跃入水潭一般穿过楼板，站稳步伐的时候已然离开了底层。
　　放眼望去，楼上的布局和楼下截然不同，一根粗大的檀木柱直立在中央，颇有寓意元柱的意味。
　　木柱从上而下设立着上千层隔板，隔板上整齐排放着无数典籍。
　　四周也没有用来攀高的木梯，要想阅览得高处的书籍，就要纵用元流自行获取。
　　不过每达到一定高度就有一面无形气墙，檀木柱一共被分割成八个部分，目的是为了限制修为低下的弟子擅自学习高品阶的元法元诀，以致走火入魔。
　　陈定轻易一跃，跳到第四层级的位置，拿了一本《寒极魄法》，又飞身至第五层了取了一本《焱炎经》翻来翻去。
　　他看不多时就将元法丢下，然而那些古籍没有掉落在地，而是化作光点返回架上后变回原形。
　　柳之牧没有陈定的修为高深，只能在第三层拿了本《蚀木章》仔细阅览。
　　虽说他资质不如陈定，但是对于自身修行却是一刻也不曾落下，靠着克勤刻苦的品性达成相对于这个年纪还算不错的境界。
　　柳之牧看着元法入迷，殊不知一株香的时间已经过去大半。
　　“之牧，时间到了该走了。”
　　陈定轻盈游动到柳之牧身边，提醒说道，柳之牧恍然察觉，连忙将古籍揣入怀中。
　　正当两人要打开通道离开时，柳之牧思来想去觉得《蚀木章》不太适合自己，便打算放回了架上，却不想连带着《异骨录》从怀里掉了出来，直接化成白光绕着圆柱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