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观战

　　四人短短数天之内又走完了不少路程，作为第一批达到第二营地的来客，自然不愁没有住所，不过粮仓里已经没有一粒白米。多亏了裘鸾心细，带上一大块巨鸦肉，勉为其难熬过了一夜，等到第二日补给运输才姗姗来迟。
　　补给队的领头不是别人，正是几日之前被陈定在擂台上一顿胖揍的熊爷，不过这次他不再孤身一人，手底下还多出了四五十个随从。
　　正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陈定一大早出门就和熊爷撞了个正着，心里暗骂晦气。
　　倒不是陈定对熊爷有什么偏见，只是在台上常年争斗，私下里也难免会掺杂些个人恩怨。
　　熊爷作为铁囚城的万年老二，实力一直都被陈定压上一头，不说前几年还能打得有来有回，在前些日子自己连做他的三招之敌都不配。
　　除了长期郁闷于实力不济外，熊爷还听说陈定亲手杀死褐沙蝎蛇，难怪以往对他点头哈腰的流犯态度不再那么恭谦。
　　人们对这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屁孩心存感激，以至于熊爷一路上都听闻有人在传扬他的威名。
　　要是任凭这种风向发展下去，熊爷不用几日就会失去威信，不把陈定铲除，恐怕有朝一日他都能爬上铁囚城二把手的宝座。
　　这两天熊爷马不停蹄地赶路就是为了追上陈定，好好算算旧账。
　　虽说熊爷心中不忿，如果没有招揽这数十个身强力壮小弟做陪衬，自己是也不敢妄自和陈定起冲突。
　　陈定当然懂得双拳难敌四手的道理，只是铁囚城里有铁连山庇护，到了外面自己常年在第四营驻扎，和熊爷八竿子打不着，也就没想着要扩充人手。
　　陈定又是个孤僻的人，和一群糙老爷们插科打诨不是他爱好所在。
　　以往他在擂台上单打独斗是所向披靡，但回到台下去对抗一群蜂拥而上的暴徒可以说是赢面微薄，而熊爷正是靠着这点优势，让他屡次避让。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陈定前两日初窥武路门径，实力与日俱增。现在就算是一打百也谈不上有什么压力。
　　但熊爷并不知情，他对陈定的了解还局限在擂台上，陈定再强充其量也只是个凡人。
　　陈定没有搭理迎面而来的熊爷，反倒是他率先上前挑衅道：
　　“我这路上听闻了件新鲜事，有人说你这小子艳福不浅，当个流犯还能讨老婆，连老丈人都接来西土一起过，我熊某人佩服你啊!”
　　小弟们纷纷起哄，附和着大声讥讽，熊爷也自认为气势上小有优势，颇是得意地大笑起来。
　　“是啊，羡慕吧。”
　　陈定耸了耸肩膀，满不在乎地认同了熊爷，这种语言攻击只要不做理睬，就完全伤害不到自己。
　　熊爷见陈定不气不恼，自己反倒先了着急。高大的身躯硬怼在陈定跟前，坦荡荡的胸脯上毛发被晨风吹得飘飞。
　　“谁他娘的在外面吵，大清早的烦死老子了。”
　　闻声从屋里出来的裘鸾打着哈欠走到陈定身边，形象和原先的铁匠打扮完全不同。
　　昨天被周博渊按在地上减去乱发剃光胡须，又泡了一个晚上香澡，今早起床气质截然不同，再加上一身不知道从哪搞来的锦袍，不看他那只浑浊的左眼，倒真有富家公子的味道。
　　熊爷虽然认识裘鸾，但记忆的只是那个邋里邋遢的铁匠。二者出入太大，他第一时间里没能联系在一起，只道是个不知名的小喽啰。
　　“你是个什么玩意？敢在熊爷面前大声说话？”
　　人群里跑出一个持着木棍狗腿甲，冲到裘鸾跟前就要往他头上砸。
　　陈定还在思考着有没有出手制止的必要性，他一直觉得裘鸾这厮根本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堪一击。
　　果然不出陈定所料，裘鸾那常年挥击的胳膊仅仅在抬起瞬间就把来人掀飞两米开外。
　　狗腿甲在地面上连打了两个滚，灰溜溜地钻回了人群，仰仗着弟兄们替他报仇雪恨。
　　熊爷捉摸不清裘鸾实力，再加上身后的小弟议论纷纷，不敢随意出手。
　　从来没见过这号人物，不知道哪里冒了出来和自己作对。
　　“这是本大爷和陈定的私人恩怨，请这位兄弟不要掺和！”
　　熊爷虽然蛮横无理，但不是没有脑子，无端树敌不能给自己带来半点好处，还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更何况靠着相互赠留情面来招揽一个有实力的帮手，可比带一群臭鱼烂虾有用千百倍。
　　“老子生平没什么爱好，就喜欢吃喝嫖赌管闲事，你要是不忿，就滚边上完蛋儿去。”
　　与其说裘鸾拒绝了建议，倒不如说他是有意激怒熊爷。
　　裘鸾也不是不知好歹，只不过单论西土呆的时间，自己绝对不会比这些囚犯们短，看资历算是大哥辈了。
　　大哥管闲事，合情合理嘛。
　　“那本大爷就先解决你再说！”
　　谈判还没开始就已经破裂，裘鸾一点面子没留彻底惹怒了熊爷，他完全没有率先表明态度就出手偷袭，沙包大的拳头往这下颌骨直挺挺打过去。
　　虽说突然出招是卑鄙阴险之举，不过在场的目击者又会有谁会因此去指责熊爷呢?
　　裘鸾硬生生吃了一拳，倒飞出两米摔倒在了地上。他左手揉臀，右手正骨，毫发无伤地从原地站起。
　　陈定克制住了出手的冲动，他其实挺好奇裘鸾究竟靠着什么样的本事能安然活了这么多年。
　　在西土里没有两把刷子，连苟且偷生的存活率都微乎其微，更不可能做到和铁囚城达成交易，为流犯们打造器具。
　　最让陈定疑惑的是那天被裘鸾以一己之力打死的巨型黑鸦雏鸟。陈定事后回想，推断出雄鸟实力有空奇中境左右的实力，而雌鸟则是空奇臻境，那只半大雏鸟约莫比陈定这个入门武者弱，但再怎么说也要远远胜过常人。
　　那可不是挥挥锤头就能培养的力量，没有多次直面搏杀是绝无可能轻易成就的。
　　“可恶，陈定你个王八蛋居然不替我挡？！”
　　裘鸾没想到陈定会选择袖手旁观，自己才强行吃了一记铁拳，那滋味并不好受。
　　“熊爷，他们是一伙的！”
　　人群里又冒出了一个狗腿乙大声提醒道。
　　不过熊爷在出拳那一刻起就已经把裘鸾当作敌人，是不是一伙就不再那么重要。
　　他伸手招呼着随从们上前，四五十个人当即围成包围圈，以人肉墙体把陈定和裘鸾牢牢困住。
　　“陈定，快点出手啊！”
　　裘鸾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躲在陈定身后瑟瑟发抖。
　　陈定闻言立即催动武意，施展集气之法。极速膨胀的胸腔让旁人不免心惊，可万万没想到的是，陈定使用如此气势磅礴的招式后，竟然直接选择撒腿逃跑，他轻松撞到两人后向着远处疾速奔走。
　　“多多保重！”
　　陈定在远处发来最后的慰问，留下了呆滞在原地的裘鸾消失不见。
　　熊爷和一干手下反应过来的时候，眼下只剩裘鸾一人。即使现在对陈定有多少不满，都只好转移了倾斜目标。
　　裘鸾嘴里辱骂陈定脏话酝酿了大半，却还没到说出来。四面八方涌来的流犯就操着铁锹木棍开山刀，齐刷刷地挥砍而来。
　　“他娘的没法跑了！”
　　裘鸾暗骂一声，自己为人秉着一颗乐于助人的赤忱之心，反倒给陈定借机耍了。早知道就不多管闲事，越想越气回头一定要在周老爷子面前参陈定一本。
　　“贲离炎体！”
　　裘鸾张口大声呐喊，身上刀砍斧剁发出的金玉之声不绝于耳，却都未能伤到他分毫。
　　此时他肤色赤红，周身热气腾腾，浑浊的左眼里如有火光，接触在他肌肤上的铁器都以可见速度融化。
　　这一幕被潜伏在房顶的陈定尽收眼底，裘鸾这小子果然不深藏不露，居然怀有和封元骨脉相似的天生异骨。那日能在巨鸦手下能活命，估计就是靠这贲离炎体护身。
　　高温顺着铁器传导到手上，烫的乌合之众哭爹喊娘，一股脑全躲到熊爷身后。
　　裘鸾喷出一口烟雾，身上的异象逐渐恢复平常，他朝着熊爷左右摆动食指，撇嘴说道：
　　“来，老子啥也不用就和你单打独斗，谁赢喊谁爷爷。”
　　熊爷本来被裘鸾吓了一跳，闪开几步的距离。现又看到裘鸾恢复平常，心里壮了胆气，觉得自己还有胜算，便从手下那里夺来一把大斧，啊的叫唤一声壮壮胆气，往裘鸾脑门奋力砍去。
　　裘鸾后撤退避，斧刃从他面前猛砸在地上，他取下腰间缠寄的那把煅器铁锤，往斧头上一敲，生生震麻了熊爷手臂。
　　而那把斧头地面上除了露在外面的斧柄外，整个斧身都被这看似轻松的一击陷入土里。
　　熊爷当着这么多小弟面前自然不能示弱求饶，拿着武器尚且毫无胜算，更不用说手无寸铁，但是为了自己三分面皮也只能豁出性命。
　　熊爷朝着裘鸾握住锤柄的手指一个左前蹬，踢开了那把铁锤，信心也随之倍增。
　　毕竟迄今为止除了陈定，还没有人可以能稳赢自己，哪怕眼前怪人实力有多强劲，熊爷也有把握和他一战。
　　裘鸾倒是很顺遂地舍弃了武器，开始赤手空拳的肉搏，由于本身体格比陈定还要高大，看上去几乎和熊爷不分上下。
　　面对同一量级的对手，熊爷也改换了莽撞打法，左右踱步着想来次后发制人。
　　“你不来那老子过去了。”
　　裘鸾慢悠悠地走到熊爷跟前，右拳藏着刚猛力道擦着熊爷糙肉而过。
　　熊爷学习本领到时不弱，居然模仿着陈定招式，侧身躲过拳击后往裘鸾腋下穴位猛然冲击，想要复刻自己当时的处境。
　　可让他没能想到的是，自己的手指像是击打在钢板上一样发出两响清脆的骨裂声，原先骨折的手臂还没有完全复原，现在又折了两根指头指头，痛得熊爷当场跪倒在地上嚎叫。
　　“喂喂，我还没发力你就倒下了，未免也太弱吧！”
　　裘鸾不耐烦地踢了熊爷屁股一脚，全然不记得自己昨天被巨鸦吓尿的怂样。
　　周围组成人墙的小弟们树倒猢狲散，拔腿就要逃走，却不想被观战完毕的陈定从屋顶跳下截断了去路。
　　“投降！投降！”
　　有第一声求饶响起，就会有第二声第三声紧随而至。
　　陈定没打算和熊爷起争执，也不想对这群蠢货们动手，倒是裘鸾开始装模做样地发表讲话:
　　“你们也看见了，这个熊爷他实力不济，就不要追随他了。我裘鸾虽说是出来乍到，但只要你们拥立我做第二营的老大，以后有我一口饭吃，就有你们汤喝！”
　　陈定不知道裘鸾哪里学来这些话术，不过效果倒挺显著。本就是仰仗熊爷威风才追随他的墙头草们，被裘鸾话风一吹全部朝向他倒来。
　　“鸾爷万岁！”
　　刚被裘鸾打翻的狗腿甲躲在人堆里大拍马屁，其余人纷纷响应，簇拥起裘鸾将他高高举起。
　　当裘鸾还在享受欢呼时，陈定回头发觉不见了熊爷踪影，想必是因为羞愧万分逃遁到营地外面去了吧。
　　“这王八蛋还没叫老子爷爷呢！”
　　裘鸾置气骂道，但很快就在四下的小弟们此起彼伏的吹捧声里迷失了自我。
　　“裘鸾倒也有一手，趁着机会留在第二营里等周伯回来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陈定掂量着裘鸾刚刚遗落的那把重锤，盘旋云雾的赤焰鸾鸟刻纹从上至下展露，出手握住时锤柄时，翻涌而来的炙热不允许他将其挪动分毫。
　　“西土之行是越来越有趣了……”
　　陈定望向这位大央器宗的嫡子，笑容绵长而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