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变故

　　而在两人谈话之前，天火峰上空，那片寂静万古的黑夜，被一声突如其来的啼哭声彻底打破了，同样被打破的，还有风炎那一颗沉寂多年的心。
　　漂泊半生，也曾经历过绝望，品尝过孤独，亦享受过成功的喜悦，体会过爱情的美好。
　　杀伐千年，几经风雨，几度寒霜，本以为自己早已是心境无缺，可是当那一声稚嫩声音传来的时候，风炎还是被一股莫名的情绪淹没了。
　　这是多么美妙的声音啊，无音无律，却胜过世间一切绝响，让男人那一腔沸腾不安的热血，就这样平静下来。
　　一个男人要经历多少才能真正长大呢？又有什么能够束缚住一颗向往广阔天空的心？
　　或许是一种名为家的羁绊，或许是一份源于血脉的传承。
　　风炎的眼眶有些湿润了，这是如期而至的喜悦，却还是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他很想冲进去抱住自己的妻儿，却发现那一身足以崩天裂地的力气全都不见了。
　　他呆立原地，无语凝噎，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再难寸劲丝毫，只有脸上滑过两滴晶莹的泪珠，却在将要滴落之际被瞬间蒸干了。
　　惊变来袭。
　　一股灼热的气浪瞬间降临，淹没了天火峰外围，成片的草木被那宛若太阳般恐怖的高温炙烤，由绿变黄再变黑，逐渐焦枯，而后化作点点灰烬，被劲风吹散。
　　风炎豁然转身，发现庄严古殿外，凉风停息了，同时有乌云蔽月，遮盖星海。
　　所有的光华都消退了，天地重新归于黑暗，唯有一点红芒如针扎般刺破黑幕，在风炎的瞳孔中急速放大。
　　山间气温开始飙升，迫人的灵力威压毫不遮掩的降临，风炎感受到了虽无敌意，却灼热无匹的气浪扑面而至。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他的脸色终于变了，怒火涌上心头，一抹猩红色的光闪过眼底，立身凝气间，一头黑发无风自舞，一身黑袍猎猎作响，衣衫覆盖下的手臂上，青筋如虬龙般暴起，一股无与伦比的力量正在悄然凝聚。
　　“哗哗哗……”
　　天地间突然有潮水的声音响起，而且越来越大，从开始的涓涓细流，弹指间就变为惊涛骇浪，最后更是爆发出吞天没地排山倒海一般的声势。
　　洪流爆发，欲要淹没世界，而仔细聆听，就会发现那海浪之音的源头，竟在风炎体内！
　　不，那不是海浪的声音，那是浩瀚如海的灵力在四肢百骸间疯狂奔涌的声音！
　　是风炎，他生气了，如雄狮被侵犯了领地，莫名的怒火在一瞬间焚尽了他的理智，嗜血的红芒充斥眼底。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这个自回归风族之后一直傻笑着的中年男子，让这个平日里毫无威严温和如绵羊的天火峰峰主，终于露出了狮子般狰狞的獠牙。
　　他从未如此愤怒过。
　　此刻的风炎如金刚怒目，额角有数道青筋凸起，无边的杀意像是无量海水一样在心中高涨。
　　“炎龙拳”
　　根本没有任何顾及和商量的余地，他直接腾空而起，怒吼出拳，眉心之间一道暗红色的火焰纹路轰然绽放，磅礴如海的灵力爆涌而出，化作一头火焰巨龙，撞上了迎面而来的红色长棍。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骤然响彻，一个比太阳还耀眼刺目的光团一闪而逝，与此同时，红色长棍倒飞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亮丽的弧线，最后停在了百里之外的遥远天际。
　　不过先前的碰撞好像并未耗掉多少能量，停滞下来的木棍仍在持续燃烧着，且火焰更为旺盛了，熊熊烈火直接化作一片火海，照亮了半壁夜空。
　　而在另一边，风炎也被那股巨大的反力冲击的踉跄后退，双脚在地面上踩出了一个又一个寸许深的凹陷，又是在一声轰然巨响中撞在了青石古殿上。
　　古殿被撞得震颤，无数粉尘抖落，遮蔽了风炎的视线，但好在是帮助他卸去了巨力。
　　拂袖散去灰尘，他重新掠入空中，遥望远方，谨慎地盯着那根燃烧着的木棍，眼中闪过一抹凝重之色，显然他也是察觉到，这个看似平凡的棍子，似乎有着极端可怕的力量。
　　风炎收起了小觑之心，眉心间的火焰纹路变得更为明亮了，好像真的要燃烧起来一样，紧接着，暗红色的火焰自其体内席卷而出，同样化为了一片火海，点燃了另一半的天空。
　　外界的动静终于引起了殿内人的关注，古殿大门再一次打开，从中走出了一个绝美的妇人。
　　她衣着华美，身穿霓裳羽衣，头戴赤金色凤冠，手持三尺青锋而立，望向火海的双眼中透着一股英气，雍容华贵间带着一种母仪天下的威严。
　　这个宛若自仙境中走出的美丽绝伦的女人，便是风族的现任主母，衣沁雪，同时也是风炎的大嫂，在明面上的家族里，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来者何人！”
　　女人的娇喝声赫然响起，打破了“人棍”对峙的寂静氛围，“不管你是谁，阿苏山都不是你可以放肆的地方，束手就擒，可以给你一个全尸。”
　　毫无感情的声音在天地间回荡，衣沁雪环顾四周，明亮的双眸中闪烁着刀锋般的寒芒。
　　她并未许诺给敌人以生的希望，任何试图挑衅太古帝族威严的人，都不会有继续活下去的机会，当他们升起亵渎神明的念头时，死神的镰刀就已经悬在了他们头顶。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衣沁雪俏脸一寒，心念如潮水般涌出，想要找出隐藏在暗处的入侵者，但除了半空中燃烧着的两片火海外，她并未感觉到天火峰内有其他的灵力波动，女人微微皱眉，有些生气了。
　　“退下！”
　　然而，就在她欲要拔剑上前时，同样是一道不带感情波动的低喝声响起，这让衣沁雪有些讶异，这个素来对自己恭敬有加的三弟，此刻竟用命令般的语气呵斥她。
　　“三弟，我来帮你。”衣沁雪上前两步，冲着天空喊道。
　　“退下。”
　　依旧是这两个字，只不过声音比之前更为低沉了，冷硬如铁，平淡之中有着不容抗拒的强势。
　　衣沁雪停下了脚步，神色凝重地望着天空中分庭抗礼的两片火海，心头一震。
　　她吃惊的发现，木棍燃烧所产生的火焰，散发出的是灼目的亮金色光芒，至明至热，纯净无暇，蕴含着包罗万象的圣洁气息，而自风炎体内涌出的火焰则是暗红色的，燃烧之时，竟然弥漫着浓浓的血腥之气。
　　血红色和灿金色的火海泾渭分明，亮与暗的分界线如同刀锋般锐利，切开了碧落星河。
　　冷静下来之后她确实察觉到了火海之中滚动着的浩瀚灵力，也意识到这不是自己能够参与的战斗，果断后退。
　　但她并未退回大殿，而是以灵力包裹双眼，想要探寻风炎那暗红色火焰的诡异之处。
　　而后衣沁雪便是惊恐的发现，那一片煞气惊天的火海中，竟然囚禁着一道道形状各异却都声势骇人的残魂，有人族，有妖族，还有一些饶是以自己的阅历也无法辨认出的可怕存在。
　　毫无疑问这些都是昔年死在风炎手中的敌人，从残魂中散发出的惊人波动可以看出，这些存在生前都是数一数二的绝顶强者，可他们在临死之前显然都经历了万火焚身之苦，死后仍不能魂归地府，甚至连骨灰都不知洒落何处，不能入土为安，如今仅有一丝残念留存，却还要日日夜夜遭受无止无休的折磨。
　　他们死不瞑目，他们杀意滔天，无边的怨念和戾气玷污了焚天烈炎，将它渲染成死亡的颜色。
　　传言非虚，自己的这位三弟绝非善类！只是不知道自己那天真的女儿若是见到这一幕，是该欣喜还是会害怕。
　　就在衣沁雪心思急转间，身为当事人的风炎好像并未在意自己露出的“狐狸尾巴”，或者说他从未刻意的掩饰或是扮演什么。
　　他此刻的眼中只有那个看上去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火棍，尽管这根棍子在这样剑拔弩张的氛围下安静的不太寻常，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燃烧过后竟然还有灰烬从上面脱落，但风炎不想再这么继续耗下去了。
　　强者对决，先动手的那一方虽然会占得一定先机，但同时也会暴露出破绽，可他已经等不了了，他身后就是新世界的大门，任何想要关闭这扇门的人，都应该在无尽的痛苦之中挣扎着死去。
　　于是，风炎动了。
　　他屹立半空，神色肃穆，闭气凝神间，双手合十高举过头顶，微微发紫的双唇不断开阖，口中吟唱起古老的咒言。
　　随着晦涩难懂的咒言响起，那漫天的暗红色火焰忽然如同海水逆流涌入江河般，疯狂地向着男人的掌尖汇聚，然后缓缓凝结成一把巨大的火焰长刀，长刀挥舞，破开漆黑夜空，带着开天辟地般的威势，斩在了火棍之上。
　　“轰……”
　　穿金裂石般的爆鸣声响彻天宇，灿金色明亮的火焰和暗红色血腥的火焰彼此交织，疯狂吞噬。
　　渐渐的，两片火海合二为一了，极致的高温席卷天地，熊熊烈火仿佛要焚透苍穹，漂泊的乌云都被烧得通红，犹如染血的晚霞。
　　遥远的凡间国度，人们都以为太阳从东方提前升起了，没有人知道这骇人听闻的景象到底是末日来临前的预兆，还是天降祥瑞福泽将至，所有人都跪伏在地，虔诚的祷告着，祈求在即将到来的盛世或者乱世里，能够己身不灭，香火延续，家族昌盛，皇朝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