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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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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月(018)
  
  五日后,是个阴天,春寒料峭。
  
  温凛月得了太后懿旨,进宫请安。
  
  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太后却突然召她入宫。她猜测这多半是季语嫣的主意,公主想见她了。
  
  温凛月还以为自己一时半会儿进不了宫了,没想到这么快就得了太后懿旨进宫请安。
  
  不知道这次能不能见到杜雨莹,出宫这么些时日,她总盼着能见到雨莹。
  
  她答应雨莹的事儿,她一直没敢忘。日日夜夜惦记着把好友救出掖幽庭。
  
  自打听了季书闲的计划,近几日她便一直在琢磨这件事。既然要比棋道,她反复研读棋谱。时常一个人对着棋局冥思苦想。
  
  季书闲要进宫上早朝,温凛月跟他一道入宫。
  
  两人在宣德门分开,一人去上早朝,一人去往慈安宫。
  
  季书闲叮嘱道:“太后今日若是留你用膳,你便留下。本王这边结束了便去寻你。若是没有,你就赶紧出来,在宣德门等本王。长青就在这附近,他会保护你的。”
  
  裴长青的轻功极好,他无声无息地隐在某个角落里,谁都察觉不到。
  
  温凛月乖巧点头。然后折去慈安宫。
  
  季书闲如往常一样去上早朝。
  
  今日的风也比往日大,他迎风而行,身上绛红朝服一下下翻飞卷起,撞得腰间的玉佩轻颤直晃。
  
  早朝提的最多的便是大梁使团来京一事,一群朝臣七嘴八舌,聒噪得厉害。季书闲搁在人群里,被吵得脑壳疼。
  
  好不容易才挨到下朝。
  
  他随着一众朝臣拾阶而下,走在队伍的最后面。
  
  他像是有所预料,台阶踩得极慢,一步一步,晃晃悠悠,同前头几位大人拉开了一段距离。
  
  陛下往裕王府抬了这么多箱赏赐,这几日季书闲便一直安安静静地等着,等着陛下开口跟他谈接待大梁使团的事宜。
  
  他原本并不打算揽这苦差事。但因为温凛月要设法搭救她在掖幽庭的好友,他只能破格接了这差事。
  
  堪堪踩完最后一级台阶,勤政殿的一个小太监匆匆跑到他跟前说:“裕王爷,陛下有旨,请您入勤政殿议事。”
  
  议事?议什么事?当然是接待大梁使团的事了。
  
  那天的赏赐过后,陛下足足等了五天,如今也是时候还该召见他了。
  
  入了勤政殿,皇帝坐于御案前,一旁还立着周相和礼部张尚书。
  
  两个上了年纪的老头,规整统一的深紫朝服,官帽板正,一脸严肃。
  
  季书闲的视线直接越过那两个老头,远远扫到御案上的那方端砚。
  
  它安安静静地待在最显眼的位置,通体漆黑,色泽明亮。御笔沾了它黑色的墨汁,笔尖湿润。
  
  陛下登基数载,然而这方先帝赏赐的砚台却从未离开过御案。究竟是对先帝的缅怀,还是做做样子,就不得而知了。
  
  陛下对季书闲的猜忌并非一朝一夕,而是来源已久。早在先帝在位时,当时还是太子的陛下就对他有所忌惮。诸多皇子中,先帝最疼他。
  
  那年肇庆出产了顶好的端砚,呈于御前的那两块砚台最是名贵。先帝将它们赐给了两兄弟。这也在皇帝心中深深埋下了一根鱼刺。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根鱼刺剔除不了,反而越扎越深。
  
  那晚在书房,季书闲以开玩笑的语气告诉温凛月:“打碎了也好。”
  
  并非胡诌,而是实话。
  
  他一个王爷在陛下继承大统后还用着跟陛下一模一样的砚台,容易遭人诟病。他原本就是要将砚台收起来的。可惜却被温凛月抢先给摔了。
  
  季书闲清淡的目光在砚台上停留须臾,又不着痕迹地抽离掉。他撩起衣袍跪下,“臣弟参见陛下。”
  
  “五弟你来啦!”皇帝离开御案,走到季书闲跟前,“五弟,朕与周相和张尚书正商议大梁使团来京一事,想着五弟与那大梁二公主多有交集,便找你来商量商量。”
  
  季书闲恭敬道:“陛下怕是误会了,臣弟与二公主只在战场上交过两回手,并不熟悉。”
  
  皇帝:“……”
  
  这话题还没开始,季书闲就把自己给摘干净了。这让皇帝还怎么开口?
  
  皇帝脸色微滞,尴尬地搓了搓手,“五弟你也知道,这位二公主声名狼藉,导致接待使团的人选迟迟定不下来。朕近几日也是头疼得很。”
  
  “就为着一个大梁公主,皇室中人推三阻四的,真是出息!”一提起这个皇帝就火冒三丈,恨不得将皇室中人都拎出去打板子!
  
  这些皇亲国戚平日里享受着朝廷的恩荫,吃喝玩乐,奢侈挥霍,真各种作威作福。真到了要奉献时,个个推脱来推脱去,生怕招惹麻烦。皇帝如何不气!
  
  季书闲音色无波,“陛下息怒,龙体为重。”
  
  “五弟在北境同那大梁公主打过交道,那公主真如传闻中说的那般不堪么?”皇帝气了半天,转头却开始同季书闲八卦起来。
  
  他实话实说:“臣弟只和二公主在战场上交过手,二公主骁勇善战,领兵打仗自是有一套。至于公主的私生活,臣弟一概不知。”
  
  皇帝噙着笑意,揶揄:“那朕怎么听说二公主苦恋五弟多年,就连府中养的面首都是照着你的模样找的?”
  
  季书闲:“……”
  
  “这种捕风捉影的事儿陛下可千万不能信。”季书闲从容不迫道:“一个让大靖诸多将士闻风丧胆的女人,可绝不会是什么深情柔善之人。”
  
  季书闲始终都端着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态,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任凭皇帝怎么暗示都没用。
  
  一时间皇帝莫名有些烦躁。他绕着圈子讲了这么多有关大梁二公主的话题,目的就想让季书闲主动揽下接待使团的差事。可这人竟油盐不进,不为所动。
  
  皇帝就是这样,一边想要人家办事,一边又想让人家主动揽活儿,别让他开口。
  
  皇帝故意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压低声音道:“五弟呐,朕也知你新婚燕尔,同王妃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但奈何使团来京迫近,朕苦于无人可用,忧心如焚。只能委屈五弟替朕主持主持大局了。”
  
  皇帝的姿态都摆出来了,季书闲的目的也达到了,自然也没必要拿乔了。
  
  “能为陛下分忧,是臣弟之福,臣弟领旨便是。”
  
  “朕就知道五弟最是识大体,朕心甚慰呐!”
  
  “陛下,若是没旁的事了,臣弟便去慈安宫给太后请安了。”
  
  “你且去吧,多陪她老人家说说话。”
  
  待人离开大殿,皇帝瞬间冷了脸。他坐回龙椅,音色沉冷,“张爱卿,你且盯紧他。”
  
  张尚书一时间没摸准陛下的意思,嘴皮微动,嗫嚅道:“陛下的意思是……”
  
  皇帝斜靠在龙椅上,一双锐利的鹰眼飘过一丝诡异的笑,“老五答应地太利索了,朕这心里不放心呀!”
  
  ***
  
  温凛月去了慈安宫。
  
  内殿里沉水香燃得正旺,袅袅香气四下弥漫。
  
  软榻之上一老妇人端坐着,雍容华贵,眉眼慈祥。
  
  和太医正在给太后请平安脉。他跪在一旁,双手搭在太后的脉搏上,凝神静气,表情平静。
  
  和太医身后跟着太医院的两名小学徒,一身天青色的学徒服。
  
  其中一位还是熟人,是杜雨莹的同乡江源。
  
  温凛月同江源交集有限,只见过对方两面。一次是江源来掖幽庭找杜雨莹说事,她隔着宫门远远瞧了一眼。印象中是个腼腆斯文的男子。
  
  另一次就是她被掌事太监王冲罚跪,晕倒在瓢泼大雨中,杜雨莹去太医院求他来替自己看病。不过她当时早已不省人事。待她醒后,江源留下药嘱咐杜雨莹煎,他本人已经离开。
  
  江源只是太医院的小学徒,人微言轻。替掖幽庭罪奴看病是犯大忌。虽说他是看在杜雨莹的面子上,但这份恩情,温凛月始终铭记于心。
  
  两人的目光于半空中悄悄相触,彼此都默契地移开。
  
  江源显然也认出了温凛月。但今非昔比,她如今是裕王妃。两人就算相识,他也只能当做不识,规规矩矩地缩在角落里。
  
  她环视内殿,并未如期见到季语嫣。
  
  她还以为今日太后突然宣她入宫,定是季语嫣吹了“枕边风”。毕竟这些公主皇子中,太后一向最疼季语嫣。
  
  难道是她想错了?不是季语嫣授意的?
  
  温凛月心中疑惑。不过面色怡然,从容不迫地请安。
  
  太后懒洋洋地轻抬眼皮,慢声细语,“你嫁入裕王府也有些时日了,可还习惯?”
  
  温凛月垂下眼睑,恭顺答话:“臣妇一切皆好,多谢太后娘娘关心。”
  
  “想必你也猜到了哀家为何宣你进宫,是语嫣想见你。你且去芳华宫吧!”
  
  太后为人直爽,面对小辈很少弯弯绕绕,有什么便说什么。
  
  温凛月跪安以后,径直出了内殿。
  
  她没着急去芳华宫,而是在慈安宫附近逗留了一小会儿。
  
  她立在一棵梨树下。立春刚过,梨树抽绿,枝桠上冒出了点点细芽。
  
  少女身上是雪白的衣裙,裙角拂过地面,斜拖在地上,像是地上生生开出了一朵俏丽白玉兰。
  
  梨树之下的那张脸皎皎如天上月,眸色漆黑,薄唇嫣红,让人过目不忘。
  
  没过多久,和太医便领着两个小学徒出来了。
  
  三人从旁经过,和太医停下脚步,朝温凛月作揖,“王妃的伤将养得如何了?”
  
  温凛月微微一笑,灿若骄阳,“和太医妙手回春,我的伤已经好全了。”
  
  和太医和蔼轻笑,“既是如此,老朽便放心了。”
  
  温凛月趁着同和太医说话的间隙,朝江源使了个眼色。
  
  江源心领神会。
  
  师徒三人继续往太医院走去。
  
  拐过方形花坛,三人的身影被茂盛的树丛遮掩住,影影错错,看不真切。
  
  江源朝走在最前面的和太医低声说:“师傅,徒儿方才不小心落了一张药笺,我回去找找看。”
  
  和太医听过后没太在意,拂拂袖,“去吧。”
  
  见两人行远,没了身影。他立刻折回去。
  
  他朝温凛月见礼,轻声问:“王妃找小人有何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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