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呼唤的终点

　　“算了算了，既然什么都不知道的话我们还是继续往前走吧。”
　　你们终于来了。
　　这个时候，那个声音又一次像雷电一样灌进了林子佑的双耳。他身躯一震，精准地捕捉到声音传来的方向，径直往前冲去，没跑出几步就差点一个踉跄倒下。
　　怎么回事……身体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我想停下来！
　　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谁吗。
　　声音再次从林子佑脑袋响起，此刻他内心强烈的探求心被燃烧了起来，用尽全力往前奔跑，像个没有灵魂的傀儡，身体被无数的细线所缠控，一举一动全都不是自己心中所想，他想停下来，但是内心深处的声音恶魔般地不断催促他前进。
　　为什么要呼唤我？为什么偏偏要是我？为什么要引导我们来这里？.....林子佑心中有太多太多的疑问需要被解答了。
　　“小佑你去哪？！”
　　“发生什么事了？！”
　　“饴阳哥哥，我们也跟上去。”
　　大家紧紧跟着林子佑跑了大概有一两分钟的上坡路，一座绿色的大堡垒渐渐呈现在眼前，从微微倾斜的坡道上看，这座森林就像是一座高低不平的深绿色堡垒。看来这里，又是与另一座山之间的交界处了。
　　“大家等会！前面是森林，不要走散了！”
　　大家没有因张禾香的忠告而停下来，继续一路追赶着狂奔的林子佑。林子佑跑步并不是很快，所以他根本不能跑出大家的视线范围，但是真的要追上他的话还得再花上一点时间。不过马上，大家就进入了黑压压的森林里面，巨大的树冠将大部分阳光都遮盖住，只有零星点点阳光能通过树叶间隙透进来。
　　这边。
　　那个声音又出现了，势必是要引导孩子们去什么地方。
　　林子佑意会到了这来自天空的声音，突然一个右拐，撞入密集的灌木丛中，一路用双手扒开挡路的灌木。锋利的枝条划破他的外套，手臂不断被刮出伤痕，甚至还流出了些许鲜红的血液。
　　“你在犯什么病！”柳晓沐喊道，她眯着眼睛，直直盯着前面还在奔跑的林子佑，俯下腰，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香香不要！”张禾香慌张尖叫，连忙抓住她的手腕，“在这里被使用能力被执行结构发现就惨了。”
　　“我们现在的方向是上山顶的路，为什么子佑会绕到小道那边呢。”张禾香喘着粗气跟上柳晓沐。
　　“谁知道他啊。”
　　“啊不行，禾香姐姐我跑不动了——”小田不断地喘着粗气，速度逐渐慢了下来。
　　张禾香不能眼看着把小田自己一个留在这，只好陪她留下，她用仅剩无几的气力对前面的黄饴阳喊，“一定要跟紧大家，不要出什么事了。”
　　黄饴阳听到后应了一声，之后继续往前追。
　　不过很快，体质较弱的小安泯也撑不下去了，“饴阳哥哥，我也跑不动了……”黄饴阳思索了会，说道：“好吧，我们在这等禾香姐姐她们。”
　　右拐，左拐，左拐……
　　继续往前。天空的声音仍在飘荡。
　　“林子佑你疯了？！快给我停下！”林子阳不停拨开眼前的灌木丛，他的手上也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刮痕。
　　他想要回答，但还是力不从心，现在的这副躯体，早已不属于自己的了，最后只无意识地说了一句，“声音又出现了！”
　　“别再管那个声音了！这样下去你会受伤的！”
　　他看着身边的柳晓沐，再看了看周遭的密密麻麻的树木，表情很沉稳，与往日吊儿郎当的形象完全不一样，“不行，再这样跑我们就说不定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那怎么办？他这是要跑到哪去啊？”
　　“不知——柳晓沐小心！”
　　投入森林里的一束光线忽然摇晃了起来，等到他们发现异常，看向头顶处的时候，一条被折断大半的树枝正在空中摇摇欲坠，左摆一下，右摆一下……最终断开了那最后一丝的牵连，像是被投射出的冰锥子一样，径直往下坠落。而在柳晓沐刚好处于正下方，她抬着头，锋利的树枝头在她的瞳孔中不断放大，她这时已被恐惧吞噬了意识，躲开之类的动作，根本就做不出来。
　　不过幸好林子阳就在旁边，就在树枝将要刺进柳晓沐眼睛的时候，他抬起紧握拳头的右手，使劲向后方一甩，把树枝直接打到了几米以外，不过林子阳的手臂内侧也被树枝的侧刺划出一道长达半个手臂的伤痕，鲜红色的裂缝不断向外吐着滚烫的鲜血。
　　“谢……谢谢……”柳晓沐的声音还在颤抖着，“你……”
　　林子阳啧了一声，瞄了一眼伤口，说道：“你受伤了我可不好向大家交代，再不快追就要给他给逃掉了。”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还是握紧了拳头。
　　“你流了好多血……”“我没事。”“抱——抱歉，我不该发呆的。”“别管了，快追上小佑！”
　　林子阳继续跑了起来，同时脱下身上的长袖衬衫，快速地将自己的伤口紧紧包裹了起来，所幸伤得不算太重，很快血就被止住了，不再往外扩散，不过天蓝色的布料上还是打着一大块红色的血迹。
　　林子阳也顾不上喊痛了，他现在只想快点追上自己的弟弟，确保他的安全对他来说才是最重要不过的事，优先度甚至大于自己。
　　“前面，有光！”
　　眼睛目视的前方出现了一个光点，灌木也少了起来。随着光点的不断变大，两人到了一个被树木围起来的圆形区域。由于没有树木的遮挡，上空的太阳散发出的阳光直泻在草地上，密密麻麻的尘埃在半空狂乱飞舞。
　　林子佑站在中央，影子打成一个黑色的圆形，听到树叶被踩踏的声音后，转过头去，就看到了他哥和柳晓沐。
　　看到林子阳呆站着看着自己时，林子阳的眼神霎时充满了愤懑，气冲冲地走过去。柳晓沐本想先让林子阳冷静一会，但看到他充满愤怒的眼神后，身体不自觉地退后了一步。
　　他来到林子佑面前，一把捉起他的衣领，凑过头，两人的鼻尖几乎就要碰到了一起，咬着牙，瞪大眼睛望着他，想放声大骂，但喉咙又像是被塞住了一样，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与此同时其他人也匆匆跟了上来，黄饴阳见状，没时间喘气就直接跑向那对双胞胎边上，柳晓沐也跟了上去。张禾香则带着两个较小的孩子小心地向大家靠拢。
　　林子佑被林子阳黑洞般的眼睛牢牢吸住。在他回过神来时，把视线瞥向一边，甩开了那只捉住自己衣领的手，无意看到了他手臂上渗出来的一滩血迹，有点内疚地低下头，“抱歉。”
　　林子阳握住拳头想再次向前时却被赶上来的黄饴阳拦住了。他气得脖子涨红，背过身去一脚把脚边的石头踢飞，咂咂嘴咒骂了一句。
　　“有声音，在呼唤我……”“声音？”“子佑，究竟发生什么了？”
　　“我也不知道。”林子佑摇摇头，“从昨天开始就能听到她的声音，她还说这里有答案。”“那，那应该早点和我们说呀。现在我们进入了另一座山，如果找不到出去的路那怎么办？”柳晓沐想要生气，但语气中更多的是无奈和理解。
　　“刚刚身体像是被控制了一样，不听使唤地就跑了起来。”
　　大家顶着毒辣的太阳一路跑来，轻薄的衣服浸出了一大片汗渍，颊边的汗滴仍在流淌而下，每个人都在喘着粗气，他们站在这里，感到更加地炎热。大家的脸部，衣服上都有着被树枝刮破的痕迹，林子阳手上的血也凝固了。
　　“如果真有声音的话，”黄饴阳环视一周，看大家都没什么事，指了指地面，便开口说，“这里，应该就是声音的终点了吧？”
　　“嗯。到了这里后，我就恢复了意识，不过现在已经听不到那个声音了。”
　　“可恶。”林子阳又偷偷骂了一句后，对着边缘的树大叫，“有本事就别躲着！赶紧给我出来啊！”
　　“子阳……别这样。”他没有理会张禾香的劝阻，转动着身子对着树林里的空气又是一顿谩骂。
　　忽然，地上出现了一个正方形的阴影。一块巨大的白布嚯地一声从小安泯的头上出现，眼看着就要把他裹住。
　　“饴阳哥哥！”
　　张禾香捉住了小安泯的手，但是这块白布已经将小安泯包住了，方才还紧握着的手瞬间化为空气一样消散，这一切是发生得那么快，没有等小安泯反应过来挣扎，白布就这样温柔地包着他轻缓缓向后扑倒。
　　当黄饴阳他们的目光转到这边时，只看到了那块大白布铺在地上，“小安泯！”。
　　没有任何回应。白布里伸出几下拳打脚踢，但很快，小安泯就连同铺盖着他的白布消失了。
　　这几秒钟内发生的事情被孩子们尽收眼底，他们的眼珠子瞪得很大，表情木楞，被这恐怖的场景吓得双腿发软，身体发颤。大家的脑子都一片空白，完全不知所措。
　　但在这一秒钟不到的间隔，又一嚯地一声……那块巨大的白布又出现了！这次的目标是，林子阳。
　　幸好，林子阳已经预先做好反应的准备，他吼了一声，将内心里的愤怒全部释放出来，狰狞着面孔，竭尽全力将这块白布从中间撕出一条缝。
　　还没来得及高兴，这块布被撕成两半消散的同时，又出现了一块像房子一样巨大的白布，脚底下被阳光照耀着的一片绿色瞬间变为深渊般的黑暗。
　　如果能使用能力的话，这样的情况根本就不用担心。但在忆洛域里，学生们如果在没有被允许的情况下使用能力被发现了的话，那必定是会被遣送外域的，而且受到过这个处分的学生就没有一个能重新回到忆洛域。
　　黄饴阳一个弹射起步，冲进阴影处打算抱住林子阳的肚子，打算凭借助跑的速度把他从中抱出来。但是还没跑到他身边，自己的面前又出现了一块向他罩来的白布，黄饴阳见势不妙，回过头去想要逃跑，但马上就被裹住了。
　　头上那块铺天盖地袭来的庞然大物，瞬间将他们压倒在地，接着缩成一团，如同魔术戏法一般，白布和两人化作空气瞬间消失在草地上。
　　柳晓沐反应过来后，猛一回头，声嘶力竭地向张禾香喊道：“香香，看住小田！快走！”
　　“那你们怎么办！”
　　“别废话！”
　　张禾香听到后立马惊恐地紧紧抱着田钰晴，往树林内跑，他们现在是离树林最近的两个人，只要走进树林里面，白布即使出现也会被树枝缠住。
　　就当她们离圆形区域的边缘只有几步之遥的时候，又一块白布从林子佑的头上出现，他没打算反抗，仅是木讷地呆在原地抬头盯着那块白布看。柳晓沐没有多想，一个侧冲，撞到了林子佑身上，顺势随着白布也被扑倒在地，两人的眼前一片漆黑……
　　“沐沐？……”
　　目睹了朋友们一个个在自己面前消失，张禾香松开双手，颤抖着将小田放了下来，精神几近崩溃。此刻的她，已经失去了逃跑的欲望，暗想着，自己也和大家一起消失掉就好了。她就这样等了很久很久，但是最终也没有白布出现……
　　“骗人的吧……为什么……”
　　张禾香骤然蹲下身去，把头埋在自己的膝盖上，眼泪在湿润的眼眶汹涌，静静地啜泣着，挤出的眼泪浸湿了她那米黄色的吊带裤，嘴巴不自禁张到最大限度，却不能发出一丝的声音，因为她知道如果这个时候她真的哭出来的话，唯一在自己身边的小田也一定会害怕的，所以她只能选择坚强。
　　小田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一直以来都保护着大家的禾香姐姐，只好一声不吭地把手放着她的背脊上来回抚摸，鼻孔不断往外送着气。
　　失去挚友的场景一幕一幕在张禾香的脑海里回放，先是小安泯，然后是林子阳和黄饴阳，最后是柳晓沐和林子佑。妈妈出门前叮嘱的那句“作为大姐姐，一定要看好大家哦。”也不断地在脑海中回荡。
　　可努力压抑的情感终究也无法驱散雾霾般笼罩而来的悲痛，她终于还是爆发了嘶声裂肺的哀嚎，声音逐渐变得越来越大，从喉咙涌上的一股强烈的血腥味在她的口中弥漫开来，她丝毫不在意，由着悲痛欲绝的哭嚎萦绕在鸟语花香的森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