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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生离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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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河兽远比瘟疫先生要快,它没有径直追赶两只逃窜的怪物,而是用法术扭曲了自己的身形,来路不明的雾气开始在会场内弥散,一个深黑色的漩涡从大河兽脚旁升起,逐渐隐没在白雾之中,呈现出诡谲的灰色;那垂直的漩涡拉扯着正前方的空气,令两只奔逃中的瘟疫先生失去了动力,它们尖叫着,试图用手爪抓住舞台地板上的缝隙,但那阻力在大河兽面前微不足道,只一下心跳的时间,瘟疫先生连同它们撕下的地板一同飞向了漩涡,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嚎后,毛毛被当场撕碎,大河兽面前只剩下挣扎着的小小。
  小小见自己同类的体液溅满舞台,当即陷入了狂暴,它忘记了生而有之的恐惧,扭动身躯扑向施法中的大河兽,但已经太迟了;大河兽的汲水术早已达到了功效,它吸干了会场内的雾气,身躯膨胀了整整一倍,连它那树根般笼在身躯表面的甲胄也随之变形,会场二层,无面骑士们陆续赶到,刚好见证了这一恐怖的景象。
  大河兽,它变得高而干瘦,身形像一棵被闪电劈开的老树,没了人样,但从它身躯中央那紫色的光点和尚未变形的兽首头盔,众骑士还是认出了它的身份。
  “都退后!”缓缓接近舞台的利布撒尔单手持剑,另一只手摊开手掌,掌心朝向身后的下属们,“除了唐纳德,都不要乱动!”元帅没有被舞台中央大河兽的狰狞形态吓到,他一步步向下方走去,除了唐纳德,没人知道他的打算。
  大河兽用那组织开裂的手臂和利爪撕扯着仅存的瘟疫先生,两只怪物分明实力悬殊,但却打得有来有回,这是因为大河兽根本没有将眼前那肮脏的流体生物当作对手,对它而言,这只不过是一场必胜的游戏。
  小小疯狂挥舞着三只手爪,对着大河兽的躯干又抓又咬,但丝毫没有效果,那些鳞片般的甲胄阻挡了它的全部攻击,甚至没有留下刮痕。在对方的威压下,瘟疫先生慢慢恢复了清醒,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胜算,就企图再次逃跑。
  实在不幸,大河兽明显不会让它得逞,它那颤动的兽首头盔扭动了三百六十度,发出一声轻笑;对它而言,那是轻笑,但对场内大多数的人来说,那根本是一阵足以震破耳膜的咆哮;大河兽消失,随即出现在瘟疫先生的正前方,那枯木般的爪子随意地一轮,最后的瘟疫先生便失去了一半的身体组织。
  “痛!痛!痛!痛!痛痛!痛!”小小大叫着,做出了最后的挣扎:它想用自己的体液令大河兽染上瘟疫;这挣扎自然是徒劳,面对瘟疫先生口中喷涌出的褐色粘液,大河兽只是抖抖身体,像一只落水的郊狼将身躯上的粘液抖落,紧接着又是一爪,小小没来得及惨叫,就和它的同类团聚了。
  在除掉两只瘟疫先生后,大河兽才将注意力放在了那步步紧逼的元帅利布撒尔身上。
  隔着半个会场,它似乎盯着元帅,元帅的眼神则藏在头盔下,没有透露出任何动摇的神色,这或许让大河兽感到非常好奇,它将前肢甩干净,再拨开身前那摊恶臭的液体,用两只鹿蹄般的后腿站起,它的脖颈拉长了许多,一对半透明、呈现蓝琥珀颜色的分叉尖角在它脑后迅速长出,随着那双角的出现,瘫在座位上、四肢乏力不能动弹的莫尔感到周身的空气变得异常干燥。
  (阿勒法!我们只能这么干坐着吗?)他问身旁的律师;律师刚刚坐在了他旁边,对于这个问题,律师点了点头,“我也不想袖手旁观,但利布撒尔让我们不要乱动,元帅的话,我不想忤逆。”
  (那你可以用意志,或者干脆用法术牵制那怪物啊!)莫尔举起了自己左手的勺子,尽管那奥斯汀银的勺子被各种各样的溶液浸泡过,却仍旧光亮如新,(我的左手就是被那怪物夺去的!它很可怕……)
  “这还用你说?”阿勒法戴上了面罩,藏起他那展露着不快的嘴角,“那玩意可是屠过数城的怪物,它没有意志,律师法术对它全然无效,除了元素法术,没有什么能制服它。”在一阵急促的呼吸后,律师叹了口气,“实话实说,我们今天能不能活着出去,全凭大河兽的脾气,它要是想干掉我们,这里早就没有活人了。有记载以来,和它对抗过的人只有两位活了下来,”律师的双手分别指向眼前和远端,指向眼前的莫尔和远端的利布撒尔,“一个是你,一个是利布撒尔,现在这两人都在此地,我亲爱的莫尔,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怎么?)
  律师将手搭在双腿间,低下头,语气沮丧,没有了他那标志性的才气,“从今天起,中央很可能再也不存在和大河兽对抗过的活人了。”
  听他如此说道,莫尔索性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瘫坐着,静静注视那晃动着犄角、伺机待发的怪物;他早先遭遇大河兽时孤身一人,没有谁曾告诉过他大河兽的种种劣迹,但看见大律师阿勒法都放弃了抵抗,他身为一个羸弱的残疾人更是没了战意。
  (逃跑也不行吗?)他用右手支起面颊,灰心丧气地问。
  “你没感到这里的空气干得可怕吗?如果大河兽乐意,它可以隔着整个会场抽干你体内的全部水分,当然,它不喜欢那么做,它曾今最热爱的娱乐就是扯出人们的内脏,将其铺在街上。”
  (唉……该死,如果我死了,是不是相当于占了克利特一个便宜?)
  律师点点头,“哈哈,你是说这勺子的契约?这种乐观的精神值得称赞,但哪怕你死了,克利特也会保证你的尸体带着这把勺子一同下葬,直到星期五,哈哈哈,恶魔可不是那么好骗的。”
  会场二层和一层的交界处,利布撒尔还在接近,唐纳德的弓弦紧绷,等待着元帅的命令。
  终于,当利布撒尔抵达座位的尽头,即将踏上舞台的第一级台阶时,大河兽有所动作了。
  在这无比压抑的时刻,大河兽举起一只爪子挠了挠脑后的角,仅仅是这一个小动作,就让二层观战的众人汗毛倒竖;唯一没有慌神的人是元帅,利布撒尔提着剑展开了冲锋,他右手的彬龙宝剑带着盔甲上的雕文放出金光,这加持武力的剑响应了主人的征召,剑锋朝着地面散发盈盈气浪。
  “杀!”利布撒尔大喝一声,双手举剑,纵身一跃跳至舞台上方,猛冲两步就拉近了与那挠着犄角的怪物之间的距离。
  元帅持剑下劈,只听得金属相撞声不绝于耳,大河兽没有理睬这把抵在它头盔上的宝剑,而是忽闪右臂,抓住了唐纳德射来的箭矢。
  利布撒尔点点头,“好。”他双臂发力,令那怪物不得不挺直脖子,对抗他的臂力。
  唐纳德收弓在背,对众人说道,“快撤!”无面骑士们迅速从来时的门疏散,唐纳德则不紧不慢地拽起座位上的两人,“你们两个,最好跟紧点。”说完,他也快步跑出门去。
  (冰商和他的同党怎么办?)莫尔居然还有闲心问这种问题,阿勒法无奈地回应道,“不要思考这个愚蠢的问题了,我们快跑。”
  当二层的众人尚未完全撤离时,舞台中对峙的双方就已经正面交锋起来;利布撒尔撤去手臂上的力,抽剑于身侧,横劈向大河兽的左肩。
  大河兽当然不会躲闪,它的右爪攥着唐纳德的箭,凭借它那长于常人的臂展,将箭戳向了元帅的后背,随着箭头的碎裂,那箭炸开了,障目粉尘包裹了二者,这突如其来的粉尘让大河兽再次动用了汲水术,一个比之前略小的漩涡聚集在它脚下。
  利布撒尔赶在粉尘被吸收之前举起剑,左踏一步,依靠肌肉记忆从侧面砍向大河兽突出的脖颈。
  这一剑奏效了,大河兽的头颅滚出了烟雾,那紫色的光点猛烈抽动着,似乎惊讶于这排山倒海的一剑。
  可即便失去了头颅,大河兽仍旧吸收了全部的粉尘,它的身躯意识到自己的脑袋掉在了地上,趴下身在地板上摸索着。或许强悍无比的它这还是第一次被人砍下头颅,因而不习惯这种身首异处的操作方式;或许它那笨重的身躯迟迟不能爬向正确的方向,摸到那颗长角的脑袋;又或许,它认为这种没有脑袋的存在方式很有趣,所以没有急着施法杀死对手。总而言之,它没有陷入那久违的狂怒,施展它足以屠城的本领,就这么傻乎乎地慢慢挪动向自己的头颅,让这终极博弈走向尾声。
  利布撒尔自然不会放弃这一良机,他后撤一段距离,后撤过程中,用右手抓住了大河兽头颅后的犄角,将那颗戴着头盔的头颅提起,用尽全力将其抡向舞台下的一扇门。完成这一步后,利布撒尔转身朝后,拔腿就跑,他的任务已经完成,没必要在此处等死。
  不过,他跑动两步后,立即意识到自己的任务并不是牵制大河兽;这名兢兢业业的元帅想起,自己的任务自始至终都是斩杀冰商和其同党,和大河兽并不相干,为此,他居然再次转身,持剑跑向舞台下的那扇门,这扇门正是冰商和森纳逃跑时的选择。
  不巧的是,大河兽的头颅也被丢进了这扇享有殊荣的门。利布撒尔抢在大河兽四处乱摸的身躯之前,冲进门内,门后是一间独立的化妆厅,并无其它出口,大河兽的头颅正在那铺着红色天鹅绒地毯的走道上打滚,利布撒尔索性提起它,吸引大河兽的身躯摸索着跟来,这名无畏的元帅放慢脚步,沿着血迹走向深处。
  当他迈出最后一步,在拐角处看见负伤的森纳时,披头散发的异教徒正用右前臂捂着下腹的伤口,背靠着化妆间的门,左手举着冰商的匕首,面无惧色,甚至露出了微笑。鲜血不断淌着,但却是从他的手腕处涌出,而非他腹部的划伤。
  “大河兽的头?哈哈哈哈哈,利布撒尔,可真有你的!”森纳的右手已经彻底残废,他用仅剩的手紧抓着匕首柄不放,匕首的锋刃随着他手臂的颤抖散发着微弱的蓝光,似乎象征着这垂死异教徒烛火般的生命。
  “受死吧,叛徒,你明知会有此日。”元帅将大河兽的头颅抛在身后,双手持剑,剑尖对准敌人,但他又意识到冰商不在此处,亦不在异教徒身后的房间内,于是他没有立即刺死森纳,开口问道,“冰商在哪?”
  这一句话的犹豫,给了森纳施法的时机。
  森纳用尽最后的力气站起,高举他朋友的匕首,那武器表面瞬间爬满龟裂,气温骤降,这狭窄的走道中居然下起了大雨;因为大河兽先前抽干了此处全部的水蒸气,这法术施展就更为顺利,森纳骄傲的笑容当时被一层惨白的凝霜覆盖,这名身怀绝技的割喉者就此死去,成为了一具僵硬的冰雕,但连死亡也没能阻止这法术的进行,雨势蔓延着,朝着元帅的方向涌现,丝毫没有停止的趋势。
  利布撒尔意识到不妙,但那倾泻而下的液氮和液氧在他身后扩散,将大河兽的头颅吞没,流动的蓝白色液体沿着走道流淌,所到之处无不是被彻底冻结;利布撒尔只来得及逃到拐角处,就被追来的寒潮夺取了热量,左脚的铁靴沾在了地毯上,再也迈不出一步。
  理论上,元帅此番必死无疑,但可笑的事情发生了:大河兽的身躯蹒跚着跟来,它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头颅被冻结,丧失了残存的思考能力,陷入了宕机状态,胡乱释放着法术;它干瘦的身躯站在地毯上,一个个漩涡朝着四面八方展开,吸力强劲,不但将利布撒尔扯离了危险,还将致命的液体吸入其中,元帅趁机夺路而逃,留下大河兽面对那汹涌而来的寒浪。
  利布撒尔活了下来,当他提着剑、拖着冻伤的左腿跑至安全地带时,那白霜已经彻底覆盖了舞台,但也停止了扩散;一声空舰引擎启动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勇敢的元帅随口抱怨了一句,坐在一处座位上,扶着下巴,静静等着自己的左腿解冻,等待着再次迎战大河兽。
  ……
  序号为26的文献:
  当森纳和冰商带着伤跑到化妆间内时,二人已经丧失了战斗能力;空港明明近在咫尺,就在这化妆间的隔壁,但这一壁之隔,就是生死之别。
  看见森纳挥动武器将要砍向他那破损的右手,冰商急忙劝阻道,“不要冲动!我们或许还有别的出路!”
  但这句话已经太迟了,森纳毫不犹豫地切下了右手仅存的手指,酸液混合着鲜血,迅速溶解了眼前这墙壁的四分之一,眨眼间,森纳的右手就消失殆尽,只剩下手腕处深红的鲜血。
  异教徒丢下了武器,将右手腕压在腹部,避免自己立即失血而死,同样血流如注的冰商想要搀扶他走过那裂隙,一同前往空港。森纳笑着摇摇头,“答应我,朋友,答应我你会杀掉水镜的总统。”
  “走啊!”冰商有些想哭,“我们已经可以逃离了,等一段时间,我们一起来……”
  森纳已经站不直身体,冰商急忙扶住他的腰,“哈哈哈哈,我要向你道歉,冰商。”异教徒的声音细弱无力。
  “为什么道歉?”冰商试图拖着他走向那出路,但凭他的体力已经无法做到这点。
  “我们两个肯定会死一个,”森纳讲述着,脸上逐渐没了血色,“我很狡猾啊,杀戴维这件事,生难,死易,嘿嘿,我就选了容易的。”他盯着自己的搭档,露出释然的微笑,“快去,我估计利布撒尔不会害怕大河兽的,那个家伙既然是冲着我们来,那就没什么能阻挡他,你那双袜子也不行……嘿嘿嘿……”
  冰商知道朋友已经离死不远,只能咬牙答应道,“我答应你,我的朋友,戴维现在已经是死人一个。”
  森纳欣慰地点点头,“快去吧,我可不会那么快就死掉。”
  冰商将自己的武器交到森纳左手中,他不顾时间紧迫,大声讲道,“这匕首是我所珍爱的物件,现在我把它送给你,只要用意志命令它,这把匕首就能够冷凝接触到的一切液体或固体,但低温首先会伤及使用者;如果你感到难以忍受,它能迅速结束你的痛苦……”说完,他捡起了森纳的梅花刺,“这把武器就给我好了,我发誓,戴维会死于你的武器。”
  “好的,我也发誓,绝不会让这匕首落入敌手。”森纳握紧这份礼物,轻轻推开了冰商。
  冰商背对着森纳离开了。
  森纳颤颤巍巍地走到门外,慢慢合上门,蹲下,靠着门板,等着他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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