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极光火铳

　　三天后。
　　一个年龄约十五、六岁的少年正躺在一张宽七尺的檀香木大床上，他双眉斜飞形同长剑，鼻梁高挺，唇薄而棱角分明，白皙的皮肤缺乏血色，正静枕着龙纹荞麦方枕上，没有动静。
　　可突然他睫毛微微动了一下，紧接着眼皮微睁，却马上因为刺眼的光线而闭合。
　　“哇啊，你醒啦。”
　　迷迷糊糊中，宋道怜感到有人正攥着他的手，睁开眼，发现是自己喜欢的那个小师妹——时佩弦，正关切地问他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你已经睡三天了。”时佩弦有些心疼地说道。
　　“啊。”
　　宋道怜想要起身，可脑海里不断有刺痛的感觉在传递，他这才想起前几天听完陈秋砚有点儿冷的委婉解释，然后就晕了过去。
　　其实当时弧矢九星刺进命宫的时候，就感觉到这种刺痛，只是那时候精神高度紧张，使得身体向神经传递讯息有些迟钝。
　　“呼，现在想想有点儿丢脸呢。”
　　他躺在床上，无力地看着顶梁，觉得晕眩过去倒是一个很好的逃避方式，免得听到别人的讥讽，逃避虽然可耻，但确实是有用。
　　“嘻嘻，你就知足吧，前几个师兄师姐哪个不比你惨。”时佩弦一边安慰，一边递过水来。
　　宋道怜这才好好打量她，扎着两颗丸子的发辫，皮肤吹弹可破，白净晶莹，年纪虽小，但眉宇间却藏着一股英气，杏眼圆润，鼻形秀气挺翘，唇红齿白，颜若朝华，是非常讨人喜爱的面容。
　　上身穿着淡蓝色绸缎练功服，圆领的开口露出了秀长的天鹅颈和精致凸出的锁骨，高腰阔腿的长裤，显得整个人非常纤细且腿长。
　　“啪嗒。”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道身影大大咧咧走了进来。
　　“六长老好。”两人恭敬地说道，宋道怜想要起身行礼，但命宫传来的刺痛让他忍不住捂住了额头。
　　“佩弦你先回去吧，这里有我照顾呢。”
　　“好的。”
　　时佩弦转头叮嘱他要好好休息，然后便应声离去，关上房门。
　　陈秋砚掀开床沿悬挂着的淡红色刺绣罗帐，递过来俩果实，说道：“喏，吃下这个果子吧，保证你一下就好多了。”
　　这果实通体赤色，表皮光滑，也就半个拳头大小，根蒂上还有两片新鲜的绿叶，似乎刚摘下来不久。
　　“谢六长老。”
　　宋道怜接过果实，一口咬下，清脆的果肉包含着丰富的水分，甜美的汁液在口腔里炸开，这三天他只靠渡气来维持生命，肚子早就饿瘪了，此刻吃到这么甘甜的果肉，便饥渴得快速啃食，毫无形象。
　　“这果实叫啥啊，咋这么好吃。”他嘴里包着果肉，口齿模糊地说道。
　　“赤炎果啊，专养神念的，效果很好喔。”
　　宋道怜点了点头，将两颗果实吃完，果然觉得刺痛感顿时消失了，一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不错嘛，来，没病走两步。”
　　宋道怜起身伸了个懒腰，推开门，几缕暖阳透过林木的缝隙打在他身上，这新鲜的空气让他感到非常舒适，然后转头就觉得不对劲，自己这几天都睡在哪里？
　　没等他发问，陈砚秋就笑呵呵说道：“以后你得改口叫我师尊，咱玉女峰也就不冷清了。”
　　果然！这整个屋子香气氤氲，那床沿上悬挂的淡红色罗帐，铺着的淡蓝色冰丝薄被，再到榆木镂空雕花梳妆台，无不透露出女子闺房的气息。
　　“嘶。六长老，这不太好吧，我不是没通过伐天境五道仪式么，怕给您丢脸啊。”
　　“不要气馁，没有气窍就是最大的特点，没准儿能走出新的路子，我的卜筮结果是不会错的。”
　　陈砚秋一边说话，一边慢悠悠地向屋外走去，清风一拂，那白裙飘飞，煞是好看。
　　但宋道怜心里还是有点儿惧怕她，毕竟那些流传的事迹还响彻于耳呢，有一次她装鬼吓弟子，把好些个在女生面前装模作样的男修士吓得是屁滚尿流。
　　不仅如此，她还很不靠谱，有一次组织武道境弟子去剿灭游仙森林外围作乱的妖兽，结果本来应该事先踩点，看看有没有高阶妖兽，结果她却蹲在一处树荫下，逗蚂蚁玩。
　　结果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一只二阶妖兽，搞得那一队弟子被打得浑身是伤，断胳膊折腿的，没个半年都下不了床，要不是人多，恐怕就搞出人命了。
　　想到这里，宋道怜打定主意是不同意的，毕竟他还想着多活几年呢，于是赶紧找了个借口拒绝道：“这……玉女峰难道不应该只收玉女嘛。”
　　“好啦，别说了，我感觉你挺玉女的，这里以后就是你的闺房，你不是喜欢这种绣花的风格？不然，为啥裤衩是红色绣花的？”
　　“那是我娘给绣的，寓意花开富贵呢。呃，我还是……”
　　“差役费给你翻三倍！”
　　“好的师尊，有事您吩咐。”
　　听到涨工钱，宋道怜连忙一脸谄媚的应了下来，要知道他上山就是为了挣那点儿差役费，每次想涨点儿工钱的时候，管事儿的总跟他谈理想，可他的理想就是不工作，这每个月劳累下来，也就三千枚星币。
　　所谓星币，是丛云国货币体系中的一种面值，是三光通宝三种面值之一，这种货币是以日、月、星为原型，分别为红色圆形的赤币、白色月牙形的月币，以及黄色五角星形状的星币。
　　一枚赤币等于十枚月币，又等于百枚星币。
　　普通家庭一个月的开支也就四五千星币，而现在涨了三倍，那就是九千星币，足以改善家庭生活条件了。
　　另外，还有各个宗门的独立货币，御剑宗使用的称之为御币，是一种数字代币，不参与货币的流通。
　　“嗯，也不能白给，你以后的工作，就是打扫几间主要的大殿，然后帮我打理一下院子里的花花草草，还有在上山的玉阶两边种树。”
　　“就这？”宋道怜傻了，这听起来就是闲活，让他有些不敢相信。
　　“可怜的孩子。”
　　陈砚秋看着他傻笑的样子，暗自发笑，然后从手镯中掏出了一个奇怪的物件，宋道怜没见过，准确来说，他连能收纳物件的须弥玉镯都没见过，以前只见过箱子、背包、盒子一类比较大的载体，不过随着陈砚秋的解释，他也把注意力放在了这拿出来的新奇物件上了。
　　“这玩意儿叫极光火铳，以几种可以产生爆炸的粉末为原材料，扣动扳机后会勾动周边的火元素，从而发射一道速度很快的激光。寻常武道境的修士被击中，就会失去战斗力。你别小看它，这可是上古遗迹里挖出来的。”陈砚秋眯着眼，一脸“你看我对你好吧”的表情。
　　“上古？这……我咋感觉像是上周的呢。”宋道怜瞧着极光火铳，那表面锃亮的金属把阳光反射到他眼睛上，感觉都快被亮瞎了，怎么看都很新。
　　“嘿嘿，被你发现了。”陈砚秋一点儿没有被拆穿的难堪，反而笑呵呵的。
　　宋道怜用拇指和食指接过火铳，凑到近前察看，眉头都泛起了黑线，纳闷地说道：“而……而且这是不是有点儿小啊，感觉是给三岁小孩玩儿的玩具。”
　　这火铳确实太小了，也就略比小拇指长一点儿，他怕稍微一用点儿力都会给折断。
　　“不要的话，那就还我，这玩意儿少着呢，每一把都有着生产序数。”
　　“要啊，怎么不要，师尊您拿出来的东西肯定是好东西。”
　　宋道怜像做贼一样，赶紧小心翼翼地把火铳收到口袋里。
　　陈砚秋又吩咐了几句，然后便说有事情，直接转头离去，倾泻如墨的长发在风中晃动，留下一股子幽兰香气。
　　“哎！师尊，等等，我这火铳生产数序是多少啊。”
　　陈砚秋一袭长裙衣摆摇曳，头也不回地说道：“八百二十三万零九千六百四十七。”
　　“……”
　　“唉。”宋道怜叹了口气，总感觉这个师尊很不靠谱，也对未来的日子生起了一丝茫然，不过既然身体没了异样，他便决定先去看下工作范围，顺便去太学堂听先生讲讲课。
　　御剑宗对于教育这一块儿特别注重，设立了一个太学堂的机构，其中又细分为三个阶段，初级的叫启蒙学堂，主要教授天文、地理、语言、算学、生物、丹药、医学、兵器、武道、术法等诸多学科。
　　而中级学堂则在基本学科上进行深化，比如研究医学，得站在整体的基础上进行细分，从神经科，到眼科、耳鼻喉科，再到五脏六腑等等，都分门别类、目别汇分。
　　又或者天文学，有理论天文、天体力学、光学天文学之分，亦或者生物学，下面还囊括了植物、动物、微生物等子学科，基于这种分类，中级的学堂就被称为澄思学堂，意指启蒙学习后应当见微知著，澄思渺虑，从注重整体基础的了解，走向对细节的进一步研究。
　　有道是“学而思，思而行，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但又不能仅仅只是学与思，还得知行合一，这便是太学堂真正的含义，从中级学堂的发幽阐微，又集思广益，回归整体里去，在各个学科之间建立联系，并付诸实践，故而这高级的学堂，便被称为知行学堂。
　　每个学堂的课程是循环教授的，比如学习炼丹，一期的课程就一个月，然后那一个讲师只负责重复的讲这一个月的内容，这种讲师最多，而想进一步学深层次的内容，得去另外的讲师那里。
　　以此类推，不管学生怎么学，学多少科目，反正只要能通过最后的考试，便能结业，这种随时随地的学习，大大方便了弟子们的时间安排。
　　更重要的是教育是免取费用的，甚至外界的凡人也能进来偷学，然后出去开办教育机构，不过国家对这方面治理得很严格，同样得需要资历证明。
　　宋道怜正想着等下去听什么课，然后才发现已经走到了大殿，冷汗瞬间下来了，这玉女峰虽然没有人，却有着这样的大殿，扫眼一看，四、五十根巨大的赤色圆柱支撑着整个殿内，中间的过道铺着赤色绒布，前端挨着殿外的大鼎，后端通着二层台阶上的玉椅，两侧有一些席位，再远一点儿则是一些礼仪用品，高低起伏的编钟，饮酒用的斗觥樽觞等器具。
　　宋道怜傻眼了，他站在殿里都觉得自己渺小，而这种大殿竟然还有几座，不由得纳闷道：“乖乖，师尊是要登基称帝？这种大殿再来几座，还不给我累死？”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赶紧冲出去，跑了一会儿，他终于看到了陈秋砚所指的登山玉阶，自山脚到峰巅的高度，至少有六百丈，走一个来回都累得半死，这沿边都要种上树，还得护养……
　　“呼~”宋道怜捂着胸口，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紧接着他又想到了陈砚秋还提到了院子，但玉女峰根本没有院子！也就是说，整个山峰都是院子！
　　“噗……”
　　这一天，御剑宗的修士们，仿佛都听到了一个少年的悲哭声，响彻云霄，缭绕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