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葬礼

　　老江多少知道一些褚君生家里的事情；家中只有一个七十三岁患了老年痴呆的爷爷还活着，目前还在淄博老家的养老院里，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在钢铁厂里上班，得了很重的肺病，在退休之后原本能好好的休息一下，可两个月后刚刚入冬，自己的儿子便死在了出差坐的大巴上，那时候褚君生十二岁。因为司机疲劳驾驶，导致车上三十多人只剩下六个人活了下来，当案件审理到一半的时候，司机在医院的病房里掉了下来摔死了，这件事在当时也引起了不小的议论，根据报道，当时病房走廊的监控坏掉了，可因为病房并没有打闹的痕迹，所以一直断定司机是自杀。
　　因为褚君生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离婚半年左右母亲就再婚了，那时候褚君生八岁，那时候他心里就已经明白，自己有母亲，只是不能再开口叫一声妈妈罢了。一开始因为母亲家里的收入比起父亲少了许多，所以当时离婚后法院判定褚君生的抚养权归属于父亲，可现在父亲已经离世，唯一的爷爷也是个病人，但还好有一笔还算可以的退休金，再加上以前父亲省下来想给母亲买钻戒项链的钱，也足够他们生活一段时间了。即使到了那种地步褚君生也没有去找自己的母亲，而是一直陪在老爷子身边。母亲的再婚对象是个比母亲小了六岁的男人，对方家境殷实对他的母亲也是非常的好，并没有因为二婚并且生过孩子而对她排挤，比起褚君生父亲那种雨里来风里去几个月不着家的生活要好的太多太多。
　　当时老爷子并没有给自己的儿子举行葬礼，房门紧闭，那些想要来慰问的人都被拒之门外；其实也为一个人留了门，只不过一直都没来罢了。儿子的尸体就摆在大厅里，因为剧烈的冲撞，尸体已经面目全非，老爷子就坐在尸体前面喝着酒，但始终没掉一滴眼泪，完全看不出伤心不伤心，对于儿子趋势这件事，他好像只在医院领尸体的时候问过一句：人走的时候痛不痛苦？尸体前只是简单的烧了几张纸钱；也不知道能不能带走，在那边过一过所谓的富贵生活，别再为了那些装饰品让这家也不能回。
　　可能那时候那时侯褚君生还小，倒也没有表现的多伤心，但他确实明白自己是彻底成了孤儿。有次放学情不自禁地叫一声爸，刚反应过来就偷偷瞄了一眼爷爷，看着爷爷依旧平静的吃着饭，他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饭桌上爷孙俩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吃完饭后老爷子到是提了一句两天后就把他爹下葬了，他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饭碗回了自己房间，老爷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深深地看着躺在棺材里的儿子，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昏了过去。
　　老家靠山较近，附近也有自家的地，前有水背有山，也算是块好地方，埋在自家地里也算是个照应，至少没那么寂寞吧。在那之后，老爷子除了坐在地头就是闭门不出，到了褚君生18岁那年就得了老年痴呆，因为国家的政策优越，老爷子以空巢老人的身份得到了国家和社会地帮助，被本地一家很不错地养老院接走照顾，那时候地褚君生也没有了什么顾及，便离开了家乡来到了北京闯荡，褚君生只是上完了九年的义务教育，原本成绩也不好，能坚持完九年的义务教育就已经很不错了。刚来到北京的时候，和电视上的那些北漂一样，什么样的工作都要做，租一个地下室都是很奢侈的事情，后来也是因为现在老板的怪性格才得到了这份工作，当时褚君生也相中了那份管理电视的工作，可惜当时已经被人占了，所以被安排接任了现在的工作，老板看他工作认真，就打消了再找一个专业的人来工作的打算，直到现在他死了。
　　褚君生死后没有找到尸体，只在家里找到了那些丢在沙发上还没有洗的旧衣物，所以只能带着衣物回到他的老家做个衣冠冢，这任务被江琳接了下来，想到褚君生的爷爷，不论老爷子怎么样，是明白也好是糊涂也罢，至少要把褚君生离世的消息告诉他，褚君生离世三天后一早江琳和老江便出发前往淄博，一路上她都紧紧地抱着装着褚君生衣物的书包，时不时地总会流下几滴泪，老江在一旁看着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紧紧地搂着江琳的肩膀，让她有个依靠。
　　下车后打了一辆车便按照警方给的地址前往老爷子的敬老院，当申请见到老爷子的时候，老爷子十分的有精气神，完全看不出任何老年痴呆的样子，当老爷子看向江琳的时候老爷子就像是笑开了花，竟然一口一个孙媳妇地叫着，害的江琳刚藏起的眼泪又止不住的流着；虽然老爷子糊涂了，但总是记着缺个孙媳妇，刚来到敬老院的时候，就老是去护士的值班室看一看，看到比较满意的就要给护士说一说亲事，整个敬老院不少护士都被老爷子任命为预选孙媳妇，若是听说有新的护士来工作，老爷子就要搬着板凳和医院负责人一起面试新的员工，也不知道是不是老人见识多的缘故，那些被老爷子收进医院做预选孙媳妇的护士都还真是工作有模有样，人也是个顶个的有教养有内涵，时间长久以后老爷子就成了专业的面试官，以前都要闯进去，现在都是由院长去请，面试了几次之后，老爷子时不时都要点一下院长说自己去选孙媳妇的时候衣服不够正式，院长还真就给老爷子定做了一身西装，每次面试老爷子都是一身正装。选好的护士老爷子都要让院长拍一张照片，人一多老爷子总是记不住，所以就给被选中的护士定下了规矩，在他孙子回来之前，谁也不能离开敬老院，还要求院长涨工资待遇必须比其他的敬老院好，说是要让他孙子回来自己挑，若是都喜欢，他也不嫌孙媳妇多，就是自己的孙子要累一些房子要大一些，不过还好，老家的房子还真是不小。后来人们都在传老爷子的故事，有不少人都被吸引来这里面试，敬老院也被市里重视，被投资了一次又一次。
　　“可是我那倒霉孙子出什么事了。”老爷子有些气弱地问道，江琳一次又一次地尝试张口，可话到嘴边总是说不出口，是不敢面对还是不愿意承认他的死亡，可能两者都有吧。
　　“老爷子，他去世了。”老江不含一丝感情地说到，站在一旁的江琳不禁地打了个冷战，缓缓地低下头，紧闭着红肿的眼睛。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整个敬老院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眼睛都紧盯着老爷子，所有人都悄悄地在手机上打上了120这三个数字，随时准备打过去，老爷子就站在那里看着江琳，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个人头上都渗出了不少冷汗，突然老爷子笑了，笑的疯狂，笑的窒息，笑的让人落泪，老爷子就站在原地不停的大笑，一边大笑一边用手指着老江：“你，你……是？”
　　“我是你孙子的老丈人，自封的，如果不是出了意外，应该就不用自封了。”老江很是平静的回答。
　　老爷子笑着深深地看了一眼江琳，就一直好好好地回答着，顺手把一张银行卡掖在了江琳手里：“彩礼钱，孙女，留着。”
　　“他走的时候，痛苦吗？”老爷子瞬间平静了下来。
　　“没有，一下子就没了。”老江仔细想了想还是没有告诉老爷子尸体不见了的事情。
　　“好好好，跟他爹一样，都是好命，活的时间短受的苦也就少，走的时候也干净利落，好事好事！葬礼呢，我就不去了，老是看自己孩子往土里埋，怎么想都不是个事，你们就把他和他爹放一块，他爷俩万一商量商量，下辈子还当父子那也算是咱积德了，若是没谈妥，也算是让他爷俩好好道个别，他爹死之前老是不在家，为了给他娘买什么戒指项链一多年都没怎么进家，后来项链是买了，他老觉得不够，就又出差，后来钱够了老婆却跟他离婚了，这事其实吧，也不怪人家闺女，天天不进家确实是冷落了人家，但就没想到，还真有离了别人不能活这一说法，离婚第一个星期，他就天天喝酒喊着以后怎么活，其实我也不好劝，毕竟他娘死得早，我跟他说是都一样没了伴，但本质上还是有区别，他娘死之前就一直说死了还是我家的鬼，可他呢？后来我这儿离婚没多久还真就死了。”老爷子很平静，有声有色地讲着，就跟说一件跟自己无关的故事一样，但随后毫无规律地眨眼又显得他有多么的不平静。
　　听着老爷子的话，大家总觉得老爷子好像从来就没得病似的，除了喜欢参加面试挑孙媳妇之外就再没什么异常举动，但从那天以后没多久，老爷子的记忆就出了问题，以前还有说有笑的护士他全都不记得，那一身总要把板板正正熨烫好的西装也在没有穿过，可能是没了什么挂念的缘故吧。
　　褚君生的葬礼按照老爷子的指示，安葬在了他父亲的身边，没有唢呐，没有丧宴，只是简单的的做了一个衣冠冢，烧了一些纸钱，江琳自愿为他守孝，虽然并没有实质地确认关系，可这一守，寡妇的名头可能没人直说，但也在众人的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