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欠 1

　　清晨，东方刚刚露出微微的光芒，雾气浮动在这座帝国最为庄严的城市上空。宇文及一边哼着北境小调一边沿太极城中的太安河边的道路奔跑着，在灵州，他经常是起个大早，沿着小路跑上燕山山顶，在从正道跑下来，这是边军中一位转战幕后的老将传授给他的秘密方法，燕山有龙虎之气，尤在寅时最为浓郁，宇文及对可以吸收天地精华不敢兴趣，对于可以强身健体，延年益寿，能不能够活的时间长也不知道，不过的确对身体确实有好处，宇文及慢慢的也就养成了这个习惯。
　　太极城没山给他跑，他就到这太安河边跑，这里人很少，一样很安静。宇文及一路前行，道路两旁砖木结构的古朴建筑时多时少，各种各样的树木，河上画舫漂流，偶尔看见船工或是疲倦的烟花女子出现在船头。
　　昨夜的纷扰与繁华散尽，新的活力刚刚开始。城门打开，进城赶早集的菜农和小商贩们都陆陆续续地进来，大户人家的丫鬟奴仆们也都半推半就的出门了，他们要在早集上采购府里一天的用品，去的越早，越能够买到好的东西，虽说价格不低，但这些豪门大户也不缺那点钱，倒是那些小门小户的平民百姓们则是稍晚一点，捡些便宜货，糊弄糊弄肚皮也就行了。
　　太极城里人很多，给人种绿色和活力的感觉。偶尔也能看见一脸疲倦、匆匆忙忙行走路边甚至衣冠不整的人，多半是在哪个青楼过了夜。这是宇文及在北境不曾见到也不曾有过的感觉，北境战火不息，人口凋敝，灵州更是如此，宇文及喜欢这种感觉，他喜欢这南方的富足安定，但如果让他一直呆在这里，他是不愿意的。幸福往往来自于不幸福，繁华也总是来源于对比，对于从小生活在北境的宇文及来说，南方固然好，但是总是缺少了点什么东西，这缺的东西只能够在北方找到。人是很容易满足的，收获温饱，便能够笑逐颜开。
　　照例今天，宇文及是要进宫面圣，但他不太想去，但后来想了想，还是得去，便没跑多远，就准备回府进宫。在回去的过程中，看见了有几个人发生了冲突，快要打起来了，围了一群人，听说是两位朝中大臣因为让路的事打了起来。宇文及见过士卒们相互打架的，地痞流氓们相互打架的，市井小民们相互打架的，以及他们之间混战的，倒是这朝廷重臣们相互打架他还真没见过，这文明的不能再文明的人是怎么打架的？一想到这里，宇文及瞬间就来了兴趣，凑了过去瞧了瞧，也忘了时间。结果等了半天，两边也都没打起来，只是唾沫星子满天飞。没趣，看了半个多时辰，也就离开了，耽误了不少时间，回去时宇文及骂骂咧咧的。
　　府邸门口停了一辆马车，像是宫里派人过来了。宇文及没从正门进，而是从饶了一下从后门进府，韩枫在见到自家殿下回来，像是遇见救星一样，立刻跑到宇文及身边询问如何处理，这群宫里来的已经呆了快半个时辰了，殿下是否应该去见一下，来人似乎身世不俗，宇文及没有理会韩枫，直接去洗了个澡，一切等他忙完了再说。
　　宇文及慢慢悠悠的磨蹭了快一个时辰才出来，此时的韩枫早已被折磨的快崩溃了。会客大厅里，一名中年男子，两名女子，外加几位太监宫女站在屋里面侍候，屋外面也站着几个宫女太监，韩枫就站在屋子外面的沙石地上，一动不动，没有一点声响，怕得罪这些神秘的贵客。宇文及慢慢的走进去，走到韩枫旁边向他使了个眼神，韩枫受到，毕恭毕敬的离开。
　　中年儒雅男子紧闭双目，坐在椅上捻动手中的佛珠，由一百零八颗莲花菩提子串成，面容庄重威严，即使已是不惑之年，可依旧风度卓绝，从此便可窥知年轻时也是位俊俏的美男子。男子身旁一位女子侧身而坐，体态雍容华贵，正在看一本书，听闻脚步声，抬头婉约一笑，佳人一笑可倾城，宇文及自是见过不少美丽女子，但是如这般倾城倾国的可是不多，这一笑倒是有点惊艳到了宇文及，不过宇文及自恃定力还可以没什么笑话，微笑回礼。二人身后还站着一名女子，带着面纱，瞧不出模样，身材还算可以，只是似乎还有点没长开，往后长大了不必前面这位夫人差多少，只是这姑娘看人的眼神不太好，怎么像是要吃人一样。
　　中年男子睁开眼，看了眼眼前的年轻人，打量了一下，就准备起身离开，旁边的女子则是握住他的手，摇摇头，男子看了眼女子，也就答应了，只是又闭上了眼睛，面无表情。看样子这两位是夫妻啊，哎，不算太可惜。那女子开口说话了：“看来，这长岭王世子果真是一表人才啊。”
　　宇文及不知道如何称呼眼前的人，想了半天不知道是叫夫人好还是娘娘好，所幸就不说话了。女子也是心细，察觉到宇文及的难处，轻声说道：“我是宫里的妤贵妃郭氏，这位是武阳朝的皇帝陛下。”
　　宇文及倒是愣了一下，他没想到皇帝刘据和贵妃郭禾竟然会亲自来找他？他原本以为皇帝会派人来催促他进宫，他不想就这么的轻易答应，所以才会故意耽搁点时间，谁曾想到他刘据会屈尊前来，来干嘛？那这样想后面站着的那位应该就是文安公主了吧！来替女儿找回场子的？不会真的是来替女儿教训人的吧，没必要吧，不就是亲了一口又摸了几下，这早晚不都一样嘛，没必要亲自过来找我麻烦吧。旁边的侍从咳了一声，宇文及这才回过神来，赶忙行礼，却被那中年男子说到：“免了吧。”
　　宇文及听到免礼就真的没去行礼，他估计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顶多一顿骂，实在不行，我吃点亏，让你女儿也亲我一口，摸我几下。
　　“宇文及，长岭王统御北境三十万边军，怎会有你这不成器的儿子。”
　　宇文及没有说话，一脸的无所谓，他向来对于别人的评价是当作耳旁风的。在灵州，有人骂的比这还难听的，他也只是一笑而过。所有人都知道宇文及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纨绔子弟，没有人不在骂这个纨绔子弟，但也没见过有谁因为骂了几句世子殿下第二天就家破人亡的，世子殿下继续做他的纨绔子弟，灵州百姓就继续骂着这个纨绔子弟，井水不犯河水。
　　“朕今天来就是想看看你宇文及是个什么样的人，是不是传言中的那么不堪大用，想看看宇文罕到底教出了一个什么玩意？原来是这么个玩意！也不知道宇文罕这些年除了打仗都干什么了？非要推荐你继承长岭王位，看来，这北境三十万边军怕是撑不了几年了。也好，这倒也替朕省了心。”刘据轻蔑地说着。
　　宇文及没说话，心里嘀咕道：对对对，你说的都对，我也好奇宇文罕为什么要选我做世子。不过话又说回来，没了北境边军，你这皇帝能不能继续当甚至这武阳王朝还姓不姓刘都不好说。
　　要说当今皇帝可以在十多年前的那场争斗中笑到最后，这其中与宇文罕的支持有着很大关系，谁也不会料到，当初在渭水原，宇文罕可以十万北境边军铁骑大破齐王刘祁隆和隐太子刘乾的五十万兵马，怒斩两大异性王，谁也不会料到，那个流放北境的四皇子刘据可以重返太极城。
　　贵妃郭禾见场面有点僵持，笑着说到,“陛下，您消消气，我看这宇文及并没有那么不堪，起码长的还挺俊俏的嘛！”
　　“嗯，就只剩下那副皮囊了，可惜是个男的。”刘据说完这句话双手扶在椅子上，似乎是想站起来，但最终还是没有站起来。
　　你这什么意思，什么叫可惜是个男的？怎么滴，我要是个女的，你就高兴了？你有后宫嫔妃那么多，再加上旁边这位倾国倾城的贵妃还不够？怪不得说皇帝都活不久，欲望可以有，但也得注意身体啊，量力而行。宇文及还是在一旁默默的嘀咕着，全程不说话。同样的，那文安公主也是全程对宇文及怒目而视。
　　“陛下，我们走吧，宫里的人已经过来催了好几遍了，大臣们都还在等着您呢！”郭禾知道再呆下去，指不定会发生什么呢，还是赶紧离开的好。刘据在离开时，还回头看了一眼，宇文及没有感受到这眼神里有任何的敌视，倒是像是自家长辈看代自家不成器的后辈的那种眼神，宇文及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郭禾扶着刘据一步一步的离开这座临时长岭王府，走的很慢，不得不说这郭禾是真的妩媚，屁股一扭一扭的，难怪可以荣宠后宫多年，唯一可惜的是没生出个儿子，只有个女儿，因此也迟迟无法登上那皇后之位。有野史秘闻那贵妃郭禾曾是风尘女子，因为姿色出众迷倒了昔日的四皇子，还害的四皇子被外放北境多年，要不是那场叛乱，四皇子恐怕就一辈子呆在那苦寒之地了，而她之所以迟迟当不上皇后，就是因为先帝临终遗言，郭氏永不得为正。宇文及可不管什么出生，只要是他看中的女人，谁反对都没用。
　　回途的马车里，郭禾握着刘据不停颤抖的手，然后端起旁边的玉碗喂刘据喝下，喝下汤药后，刘据的手抖才好了点。
　　刘据看着坐在角落的刘檀，叹了口气，虚弱的说到：“檀儿，这次父皇听你的，给你出了口气，你是否满意了？“
　　角落里的刘檀嘟着嘴，小声说道：“父皇应该多骂骂他的，您不知道他昨天对孩儿有多无礼，您就骂了他几句，太便宜他了，应该把他………”声音越说越小，刘据也听不见后面说了什么。
　　刘据看着这个女儿，又是叹了口气，又看了一旁的郭禾，他总觉得亏欠他们母女太多，所以他才会尽可能的去弥补他们母女二人，把所有的好的东西都给他们母女，但还是觉得太少，真的太少。刘据握着她的双手，闭上了眼，郭禾望着这位越来越憔悴的男人，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了，她也不是那个倾国倾城的女子，一切都在改变，她不后悔当年做出的决定，她不欠任何人，也不恨任何人。她现在唯一希望的是他们彼此可以一直这样走下去，能走多远就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