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伴云峰

　　遥远的山间，有一峰，如笔般挺直，高千丈有余，直达云霄之上，在这座山峰旁居住的村民，因仰其高不见顶，但见峰腰间有着一朵接着一朵的白云相伴，便美其名曰：“伴云峰”。
　　夕阳渐落。
　　在那伴云峰山脚下，渗透云朵穿过层层密叶缝隙间的缕缕徐辉射在一间草屋上，有风吹过，小屋前的大树摇拽一阵，那道道光茫便时有时无，闪闪烁烁，射在草屋上的光点也随着飘忽不定。
　　草屋前搭了个小棚，是供着过往行人乘凉，歇息，解渴的茶摊，这屋主人就靠每日卖着凉茶，糖水，收取微薄钱财过着平淡的生活。
　　这时，已是落日时，过往行人不如初晨，晌午那般多，这会儿在那茶棚中只有着一名三十岁余岁的布衣男子和一名约莫十岁的小男孩。
　　茶棚中那名布衣男子正说的津津有味，时而比手画脚，时而拍桌弄椅，好不激动。小男孩用手杵着下巴听得如痴如醉，时而唉声时而叹气，不时间发出一两句疑问。
　　“一夜狂奔，马不停蹄，偷马贼心里越来越是高兴，抚摸着胯下光滑的皮毛，心想这真是一匹好马，跑了一夜竟也不停歇，定能卖个好价钱。这时候天边忽而蒙蒙见亮，晨雾已渐消逝，就在这时那偷马贼不经意瞟了一眼胯下的大马，这一看可还得了，只他吓得差点儿就摔了下去。”
　　小男孩听到这里正惊奇的很，布衣男子却停了下来，抬起桌上茶杯抿了一口。
　　小男孩忍不住问道：“他看到了什么？”
　　布衣男子将茶杯放在桌上，接着说道：“他才看清他骑的那匹大马，那是什么大马，而是一头花斑大老虎。”
　　“啊！”听偷马贼骑的是头花斑大老虎，小男孩吃惊地张大嘴。
　　“偷马贼心里顿时吓了大跳，暗想我昨夜里不是偷了那赶马帮的大马吗？怎么会骑在老虎身上，眼瞅着大老虎直往山上奔去，他心中更是害怕，莫不是这老虎要驼我回它老窝，好给它崽子吃。偷马贼看着胯下的大老虎，越看心里越是发凉，才是半响功夫已把他吓得冷汗直流，这时他发现周边是一棵棵冲天大树，他心想若是我纵身一跃跳到那大树上，再往上一爬，就算这大老虎有着莫大本事也不可能爬上树来咬我，可就在这时他骑着的大老虎突然一停，缓缓转回头朝他看来......”
　　“尘儿。”
　　忽然传来的声音打破了两人的思绪。小男孩扭头望去一名背负竹篓的老者，站在茶棚外。老者白发间掺杂着丝丝黑发，面容苍老却显得慈祥。
　　“爷爷！”
　　茶棚中小男孩一声呼喊，奔走而出，到那老者身旁小手一伸拉着老者大手。
　　茶棚里的布衣男子见老者，从那桌上倒了碗茶走了出来，双手端茶满是尊敬，送上前去递给了老者，脸上起了笑容，道:“药师傅，喝点茶水解解渴吧！”老者却也不客气，接过茶抿了小口，还过茶碗，仿佛没有看到茶棚外小木板上写着“一碗三钱，两碗五钱”的字样，更没有喝茶给钱的觉悟，看了小男孩一眼，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
　　“爷爷，要不今夜就让我在飞叔叔这儿歇一宿吧！”小男孩摇晃着老者的大手，撒娇地说道。
　　老者板着脸，说道：“不行。”
　　小男孩瞪着两颗乌溜溜大眼睛看着布衣男子，眼中带着依依的不舍，怨声喊道:“浩叔叔！”
　　布衣男子面带微笑，伸手轻轻摩挲了小男孩的小脑袋，望着小男孩的目中满是温色，道:“明日再来就是。”
　　小男孩可怜地看了眼布衣男子无奈的低下头，随着那老者离去，却又不甘地往后回望。
　　茶棚前的布衣男子见小男孩回首，朝小男孩笑了笑，挥了挥手。
　　小男孩沮丧地还回头，被老者大手牵扯着越走越远。
　　夕阳无限，照着一大一小的身影缓缓离去，直到消失在那布衣男子的视线内。
　　忽然间一丝孤寂涅曼在空气中，那布衣男子面上的笑容渐渐离去，添上了一种伤感的凄迷之色。
　　也许又不禁想起什么让人惆怅的往事吧！他看了许久才返过身来，走到茶棚中拿了块抹布搽着桌子，搽了会儿他不禁地缓缓地抬起头来又向小男孩和老者离去的方向看去，几许寂寥浮在他的眼里，他一声怅然，再也无心工作，他走进小屋里，一会又出来，两手端着两盘小菜放在桌上，又折回去拿了碗筷，提了壶酒，摆放好才坐下自斟自饮起来。
　　看来今夜，又是一个醉夜。
　　小路平坦，却是曲折，绕过几座小山，一老一小的两人来到一条小溪边，溪水湾湾，汐汐流淌，小溪的一旁是一片田野，田野间一片荒凉，相来秋收时节已过，这时也少有农夫在此劳作。
　　然而在田野间有几个小孩子，相互追逐在田埂上，嘻笑声充满田野，倒也添了几分热闹。
　　“唉呀”一声，一名落在后头的胖男孩栽倒在水田里，想来是跑得急，一个不小心失了足，待他爬起来时，满身是泥，足像个泥人似的。
　　远在前边的孩子听到叫声回头一看，便见着他那“泥人”模样，顿时一阵哄笑声在田野间阔然，在“泥人”不远处一名小男孩带着幸灾乐祸，哈哈大笑道:“晚上有人屁股要开花咯！”他说完这话，还故意把屁股转向“泥人”，拍拍两下。
　　那落在水田里的胖小孩哼了一声，抓起水田里的稀泥巴打向那拍屁股男孩，小男孩一个闪身，却是让那飞来的稀泥落了个空，在前边的小孩一阵呼跃又奔驰起来，“泥人”在后边紧追不舍追打，而前边的小孩身怕谁落后谁遭殃，纷纷奔走如风。
　　小男孩和老者越过溪上的木桥，正走在田边的小路上。
　　冲在前边的那几个孩子跑到田边时恰巧遇到老者和小男孩，突见那二人，小孩们赶紧刹住脚步，异口同声地向那老者叫道:“药爷爷！”
　　“叫你们笑......”
　　落后的“泥人”赶了上来手中还抓着两把稀泥，作势要打前面的小孩。但他猛一见老者，手中的稀泥巴“啪”掉在地上，后面的话还未说，便规规矩矩地改成了“药爷爷！”。
　　老者望着这几个熊孩子，面色严肃声色却又带着和蔼，道:“太阳都快落山了，还在这瞎胡闹，还不快回家。”
　　几个熊孩子傻傻笑了笑，抓挠着小脑袋，又点了点头。
　　老者率先走在前边，那随他从小茶棚来的小男孩落于身后，正和那几个熊孩子说话，看来他们及是熟悉。
　　那名刚才对着“泥人”拍屁股的小男孩拍拍随同老者一起的小男孩肩膀，带着质问的语气道：“离尘，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又去浩叔叔那混糖水喝了？”
　　那名叫离尘的小男孩撇撇嘴，辩道：“什么呀！我跟爷爷去采药好不好。“说着他往前方老者背负的竹篓指，只见那竹篓口上露着几株药草，藤蔓之类的药物。
　　离尘说完这话，周遭小孩们脸上却挂着满是不以相信的表情。
　　见小伙伴们的表情，离尘脸上不由一阵通红，他转眼望向那名拍他肩膀的小男孩，只瞧小男孩手中提着用草绳穿成一串的泥鳅，他忙转开话题，“哎呀”一声惊道：“山子，你捉了那么多泥鳅啊！”
　　听离尘提起泥鳅，山子脸上顿时神采飞扬，将手中那一大串肥溜溜的泥鳅提起，在众人面前晃呀晃，毫不谦虚地道：“那是当然，要不小小山村“泥鳅王”的称号岂不是浪得虚名了。”
　　那“泥人”听山子大言不惭，立时不满，招呼着离尘道：“小尘，你别听他瞎说，这串大泥鳅也有我的份，他一个人那捉得那么多啊！”
　　不想，山子听“泥人”说法更为不满，忿满道：“哎！小胖，你还好意思说啊你，你捉了一整天就捉了那么一小条咧唉！”说着他抬手伸出小拇指比划。
　　“什么？”小胖不满地大声道：“有那么小吗？”
　　“不是那么小，是比那么小。”身旁的伙伴们异口同声。
　　不想小伙伴们，不给他留点面子，小胖脸上没有被泥巴遮盖的地方露出尴尬才有的颜色，他小声地道：“虽然小，那也是嘛，不也是份功劳吗？”
　　瞧他那囧样，小伙伴们不由乐呵呵笑了出来。
　　离尘盯着山子手中的那一串泥鳅，眼中满是贪婪神色，他走到山子身旁，用着商量地口气道：“山子，你说这么多泥鳅，你拿回去，叔叔，婶婶，也不爱吃这东西，你一个人也不吃完，不如......”
　　离尘还未说完，山子就晓得他肚里的心思，忙道：“哎！小尘你可别想打这主意，这可是我辛辛苦苦一天的劳作，今早叫你一起去捉泥鳅，你偏要跑去飞叔叔那混吃混喝，现在又想无劳而获，想的你美。”
　　不想吃了个闭门羹，离尘不由失落，忽又眉目生笑。
　　“山子，你可别忘了，上次婶婶得了恶疾，可是我不远千里，跋山涉水，通知爷爷，才将婶婶医治及时的。”离尘虽说得夸张但又显得义正词严，其意思自然是让山子良心上过意不去，感觉亏欠于他，使得山子若是不答应就成了忘恩负义之人。
　　不料，山子哼一声扭过头去，毫无一点愧疚感，反而还有点生气的样子，回过头看着离尘的眼里都是鄙视：“你用这个事坑了我多少次，骗了我多少泥鳅，这次说什么也不行。”
　　看来此法太过频繁，不中，离尘恍然一笑，亲热地搂着山子肩膀，嘿嘿笑道：“山子，你说咱俩谁跟谁是吧！不就是几条小泥鳅吗？你就分我几条下次我去捉的时候还你就是。”
　　山子愕然，没料到离尘变化那么快，一阵无语。
　　离尘又道：“山子，你可别忘了上次......”
　　山子最终受不了离尘的软磨硬泡，答应给离尘几条，那料离尘专拣又肥又大的，直气得山子欲哭无泪。
　　一路行前，有说有笑，打打闹闹，不知不觉中便看到一个村落。
　　村落置身于山坳，环顾四面是一座比一座还高的大山。
　　这村落是由一间连着一间的草房聚合而成，看上去这儿便不是个富有之地，或许用这样世俗的眼光看它，只不过是在玷污它的淳朴。
　　这时正值傍晚，村里户户赶忙做着晚饭，袅袅炊烟从屋顶烟囱里缓缓升起，时而淡淡幽幽，时而浓浓滚滚，缭绕在村庄上，风吹过，飘飘然，不见飘逝，若即若离在半空中，点缀着这落幕黄昏。
　　一条小溪从村子里穿而过，妇人在溪边清洗着菜蔬，许是今晚的菜肴，小溪旁有个晒谷场，谷场上光着膀子的汉子正忙碌收晒好的稻谷，虽是辛苦，可立身挥汗时，黝黑的脸庞上却是笑容，村中一条小路上一名老农抽着旱烟，赶着归牛踩着落日余晖，正往家去，路旁一群不知时间的小娃，还在追逐玩耍。
　　这景象，岂不是一副落日黄昏图，又或者说是一首小诗：
　　老农赶归牛，落日催人家。
　　袅袅炊烟起，妇人匆为家。
　　汉子挥汗雨，丰收喜笑颜。
　　夜幕渐来临，齿儿浑不知。
　　来到村口，熊孩子们纷纷告离，各回个家。
　　走在村中路上，但凡见到老者者无不打招呼，年长者称其为“药老”，小朋友便喊“药爷爷”，想来老者在村子里满受尊重。
　　穿过村落，离尘和老者一直来到村后，村后有座小山，顺着一条蜿蜒小道往上爬，一会儿便看到竹篱小园，茅舍人家。
　　小屋不大，但住一名老人一名小孩却还是足够了。
　　落日沉落在大山后，光已被山体遮挡，夜晚降临，群山间被黑暗覆盖。
　　小屋内点亮了一盏孤灯，蒙蒙灯影下，这小屋就如平凡的农家一般简朴，若说有什么别样的也只是多了些药物之类的东西，却不知为何墙壁上会悬挂着一柄长剑，剑柄斑驳，布满了铜绿，也不知经历了多少个年头，多少风雨。
　　剑，有剑的地方就有腥风血雨。
　　剑，本不该出现在农家小院里。
　　此时它的身上布满了灰尘，不知他的主人有多久没碰触过它，也许这屋的主人早已把它遗忘，或许也遗忘了持剑的那段日子。
　　晚饭后，离尘呆在他的小床上，在床头那儿有扇窗户，离尘就趴在窗户上仰望着外面，看着黑夜渐渐微亮。
　　一轮圆月，从那伴云峰身旁缓缓升起。黑夜阻挡不了明亮的光茫，退缩至阴影处，大地又得以微光。
　　当月亮升到伴云峰峰腰间时，是整个夜景最为壮观之时。
　　这时在伴云峰腰间的云雾遮住了升起的月亮，掩盖了月华，可那月亮彷如一颗星星之火，点亮了周遭的每一片云。
　　遥遥望去，只见那遥远天际一片明亮。洁白的云儿一朵连着一朵，一片接着一片，挂在孤单耸立的山峰上，风吹云动，那朵朵白云在山峰旁流窜着，变化出千百种模样，看上去，无比的壮观，说不出的美妙,让人不经称奇。
　　虽然这景色，离尘看了不下千百遍，可他还是看得痴迷，
　　直到月亮跃过了云儿，正当空中，他呆呆沉思一阵，又看向山坡下的小小山村。
　　月芒洒落在小小村庄上，给小小村村庄盖上一床银白色的被褥，可小小村庄还未入睡，依然可见微亮的灯火在农家小院里不眠，隐隐犬鸣在村里漫步传开，给了沉寂的小村庄添了纷扰。
　　小小村庄里的灯火一家接着一家被吹灭。
　　离尘回过身来，他想了想，下了床走到门口将门打开了一点，轻微的响了一小声，他探头出去望着在整理药材的老者，脸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老者将磨好的药末用油皮纸包好放在一旁，在他身旁已有十余包相同的药包，还有着小捆捆扎的药草。老者抬起头来对着离尘说道：“还不睡。”
　　离尘小声问道：“爷爷，你明早要去小云镇吗？”
　　老者低下头拿了一根藤蔓，又拿起药刀，刀起刀落，将藤蔓切成一片片，回道：“怎么，你想去？”
　　离尘突然从门里踹出，蹲在老者面前，瞪着乌溜溜，明亮亮的大眼睛注视老者，哀求道：“爷爷，你就带我去嘛，好不好，你就带我去嘛！”
　　老者暂时手中的活，抬起头来目光落在那张小脸上，肃然道：“上次带你去，叫你留在我身旁不许瞎跑，你到好开始答应得头头是道，结果呢！我一个转身，就看不到你影子，害的我病都看不了，光找你就找了一个下午，这次决计不带你去了。”
　　离尘谄笑道：“爷爷，这次我一定不会瞎跑了，就陪在你身旁帮人看病。”
　　老者低头继续做事，随口道：“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
　　“爷爷，爷爷，”离尘连叫两声，撒起娇来。
　　老者也不搭理他，自做自的。
　　“哼！你不带我去我自己去。”离尘起身，撅起小嘴来，好像生气了。
　　老者霍然抬起头严厉地道：“你敢，你要敢自己去，往后就不许你去你飞叔叔那儿？”
　　“去就就去，有什么不敢。”离尘仿佛受了委屈似的，带着要哭的声音，抹着眼泪花，转身冲到房间里，碰地将门狠狠关上，跳到床上将被子拉了起来，盖住整个身子，将头埋在被褥里。
　　糖水虽是好喝，故事虽然好听，可外面的世界对于一个久在深山的小孩子来说更具吸引。
　　老者看在眼里，无奈地摇摇头，叹息了一声，低下头继续手里的工作。
　　待老者整理好药材时,夜已深了，那烛灯即将燃烧殆尽，光亮已不如从前，只剩一道微弱的光茫还勉强的照耀着屋里。
　　老者将药材放在竹篓里，站起身来，也许是坐在小木凳上时间许久，老者感到身体有些酸软，他自我叹息道：“人老了，就是没用了。”
　　将一切打理好，老者轻轻推开门，不让发出一点声音，以免扰了屋里的孙儿，来到小床前，看着床上沉入梦乡的小孙儿，目中满是慈爱，只听他自语道:“这么大人了，还蹬被子，着了凉还得麻烦我这老人家。”说着将离尘蹬在床尾的被褥拉了起来。
　　“爷爷，你就带我去吗？”
　　忽听一声，老者吓了一跳，他往床上瞧去，那小家伙双眼紧闭，还“咯咯”磨牙，原来是说梦话。
　　老者摇了摇头，将被褥拉了上去给离尘盖好，瞧着那带着稚气的面孔，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想来是在被褥里好哭了一场，老者充满皱纹的脸露出一丝笑容，“连做梦都想着玩，真是个贪玩的家伙，想你父亲在你这个年纪是多么勤奋的，每日......”
　　说着说着，老者突然僵住，脸上现出了伤感神色，他怅然一声叹息，摇了摇头不想去想。走到离尘睡的小床头前将窗户关上。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睡梦中的孙儿，轻轻叹吁着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