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山涧

　　夕阳斜下，黄昏之中，李万重打着头阵到得了一山涧之前，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顺着溪流直至林间深处。此时三十几个治吏已经全下了马，牵着缰绳，齐齐等待他的号令。李万重则站定在原地，一动未动，脸面阴郁而深沉，锋利的眼神左右扫视着周遭的林子。
　　陆奇一边戒备着周围，一边贴近了李万重，悄声问道：“万重哥，怎么了？咱们干嘛停在这？”
　　李万重扬起下巴，指向溪边，道：“陆奇，看见溪边那两块叠着的方圆石头了么？”
　　“看见了。”陆奇望向溪边，只见草丛里有一块横平竖直的方石，而方石之上正居中的位置放着一颗浑圆的鹅卵石，似乎是被人刻意为之。
　　“那是大海和谷子他俩留的信标，刚才一路上我已经看见了四堆，这是第五堆。”
　　“所以？”
　　李万重言语里飘出了一丝不安，道：“他们信上说会在第五个信标等咱。”
　　陆奇一愣，愕道：“不会是？！”
　　李万重缓缓点了点头，道：“大海从来是说什么是什么，此刻不在，怕是有什么情况了。”
　　“那我去周围探探？”
　　“不行！如果他俩真遭了什么不测，那便说明已经有人知道咱来了，你再去乱跑，不是去送上门么。而且…”李万重面目越发凌厉，打望着山上的密林，缓缓说道：“说不准……现在就有人盯着咱们呢。”
　　太阳在西边天际只剩下了一个角，刚巧又有云彩经过，遮住了仅剩的一丝光辉，山涧里突然暗了下来，陆奇心中不寒而栗，火急火燎道：“若是如此，万重哥咱得立刻后退到空旷之地，真要有人埋伏，那肯定就是在等着太阳下山偷袭咱呢！”
　　李万重没答话，眼神则撇向了裴昱和百长、洪鸿三人。
　　裴昱眉毛一抖，立即懂了李万重的意思，走上前道：“那我与百长上去探探罢。”
　　李万重点了点头，道：“两位小心暗箭。”
　　裴昱手腕抖出一张巽符，给百长做了个眼色，道：“百长兄，我们相互抵住后背，以防暗箭。”
　　“好。”百长捏起一张巽符，仰头打量着旁边的两座山，与裴昱背对着背，道：“请诸位稍靠后一些，以免惊着了马。”
　　李万重一招手，三十人迅速退开数丈，给三人留了个空圈。
　　百长朝着洪鸿道：“如有异常，洪鸿，合技你还记得么？到时我给你信。”
　　洪鸿笑呵呵道：“那是肯定记得，你且去罢，要紧看着点裴兄，他头一次出来。”
　　裴昱听完一乐，想不到洪鸿这五大三粗的竟还叮嘱了一句他的安危，笑道：“洪兄，咱回去你也与我练练合技罢。”
　　洪鸿摆摆手，道：“欸——兄弟，你与我徐师弟心心相印，更适合练合技。”
　　“心心相印？”裴昱笑意未减，嘀咕着：“这什么词儿阿这是。”
　　“准备上了，裴兄。”百长将巽符置于胸间，青光噌的显现出来，林间的松柏枝丫也开始簌簌作响，一阵阵气旋聚拢在百长与裴昱周围，飞沙走石，翻涌向上。
　　与此同时狂风骤然而至，眼见高耸的一道风障环绕着二人周身，越来越高越来越烈，弹指间耸峙的风障又突然从天坠地，裴昱和百长登时便腾空而起，扶摇直上，飞到了百丈之外的半山腰上，如蜻蜓点水般缓缓的盈落在了松树冠上。
　　几丈开外的一众治吏让这腾空的暴风逼的又退了好几丈，死死拽着的受惊失措的马匹，心中齐齐惊叹这俩庆山来的武爷实在厉害，小露一手的法术竟然也如此凶猛。
　　百丈外的裴昱与百长背靠背站在两颗相邻的树尖上，周身笼罩的巽法之风浑然一体，川流不息，相辅相成。
　　百长率先凝神，树冠上左右飘逸的身姿骤然一定，指中巽符青光大盛，面前顿时涌起一阵势不可挡的狂风，半座山还没来得及掉完的黄红叶子刹那间被吹了个一干二净，几排树连根都被拔起，哗啦啦的倾倒在地上。
　　百长凭着天边的最后一点余光，细细端详着前方七零八落的山头，半晌后道：“这边没人，裴兄。”
　　“好，那瞅瞅我这边。”裴昱应着，掌中巽符也是青光闪耀，流淌在天空中气流此刻如奔腾的江水般汇集到了裴昱符中，而待巽符鸿光无比煊赫之时，裴昱手掌只那么向前轻轻一推，爆裂之风顿时惊涛骇浪般铺天盖地的撞向了山上另一半的密林，那山林中树干直接被风刃拦腰截断，树枝连同着地上的碎石苔藓，一并被裹着被吹飞到了天边，余下光秃秃的山头彻底裸露了出来。裴昱将手掌轻轻归回到胸前，顿了顿，沉吟道：“我这边也没有。”
　　“你省着点力气用，裴兄，一会还要剿匪呢。”百长眼角扫向白茫茫空荡荡的山峰，有些发愁。
　　“你说的有理。”裴昱笑道，又指向了另一座山：“咱俩把那座山也清了罢，若要观察下边咱来时的那个路口，这两座山是最绝佳的地点，要咱都清了也没发现异常的话，便能安心进山了。”
　　“没错。”百长应着，俩人又一齐御风飞向另一座山腰。
　　百长指中巽符光芒再闪，准备故技重施，突然脚下林子里嗖！嗖！破风两声冒出了一前一后的两根箭矢，直飞向了百长的侧身要害。
　　“风极戟！”话音还未落，裴昱几道风刃已然脱手，两只箭矢空中便被斩了个稀烂。
　　还真有埋伏！裴昱心中一凛，双手合十，风暴骤然而起。这回他巽符中蓄了成倍的法力，准备一举掀翻林子里躲藏的林匪。
　　“先别急着出招啊。武爷。”密林里忽然传了出来句话，随即林中的阴影里缓缓走出来了一个狞笑着的瘦子，不仅瘦，还是又干又瘦。
　　那瘦干巴一手握着把匕首，一手似乎拖着个什么东西。
　　“来的是谁？”裴昱瞧着那瘦干巴，轻蔑道。
　　“你先别管我是谁，你且看看他是谁。”那瘦干巴弯下身子胳膊力一拽，一把将脚边拖着的东西拉出了阴影，那被紧绑着满脸鲜血的正是谷子本人。
　　“怎么了！裴兄弟！”山脚的李万重大声喊道，他见裴昱施法到一半突然怔住了，料想上面肯定出了状况，大声吼问。
　　裴昱回头望向李万重，手指了指脚下，高声道：“谷子！让人劫着呢。”李万重瞬间变了脸色，又喊道：“大海也在么？”
　　裴昱摇摇头，不再理李万重，小声与旁边的百长交耳道：“我下去看看，百长兄，看看张大海在不在林子里，你从上面盯着等我信，如果张大海没被他们劫着，我下去便想办法把谷子抢过来，完后你就从上边把这林子里藏着的统统吹飞。”
　　百长听完点了点头，叮嘱道：“有理。你小心点，裴兄。”
　　裴昱转身又盯向那瘦干巴，高声笑道：“我下去说话罢，老让你仰着头多不方便。”
　　瘦干巴面有不屑，勾了勾手指。
　　这么狂妄！刚才自己把旁边山掀了层皮他应该看的很清楚，现下居然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怕是下面的松林里藏着不少玄机给他撑腰呢，裴昱掌中紧覆着术符，扬起一阵旋风，腾的跃至了树下。
　　裴昱到地后紧躬身子，周身操持的旋风徘徊未停，他忖量着有偷袭的话自己就立刻再飞回去。
　　“好家伙……”裴昱突然自言自语的叹了一句。
　　“怎么了？下面什么情况？”百长在树梢听见裴昱感叹，喊问道。
　　“咱俩这可是…捅了贼窝喽……”叹罢，裴昱又笑了两声，他扫视着林子里成群结队黑压压几百个的土匪悠然说道：“百长兄，你且先在上边呆稳，一切等我信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