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身为

　　尘埃落定。
　　看到这，布鲁斯也终于是与众军士一般松了口气。看着已经近在咫尺的妇人背影，袖中一抖，又将袖中的手枪收了一下，却也不离去。
　　“呼”一只脚踩在爱德华几乎残废的左臂上。乔并没有用多少力气，但在爱德华的极力挣扎下，已经粘结在一起的伤口又挣裂开来，殷殷血液滚滚而下。
　　乔皱了皱眉，顾不得身上的千疮百孔。连忙动了动踩住爱德华的脚，却不敢过多用力。生怕他受到过多的反噬，承受不住。
　　“别挣扎了，你已经失去了反击的能力。认了吧。你确实输了。”
　　脚下的人却丝毫没有任命的意思。挣扎着扭动着身躯，低声嘶吼。眼看着那道裂开的伤痕越撕越大，乔连忙制住爱德华扭动的左肩，声音中，带着一丝怒火。
　　“爱德华，亏我还以为你是个汉子。怎么，现在因为输了诺言，便一心求死？”
　　“一死了之，那是懦夫行径。可别让人瞧不起你。”
　　也不怪乔如此说。此刻的他，早不复先前的端庄。在与爱德华的搏杀中，高壮的身躯被打的跟个破布似的，左一个窟窿右一个窟窿，血流如注，端的是一个凄惨。不过也幸好他机敏，一直护着要害处，因此虽然看着凄惨无比，但实际上也就算个重伤，要死没那么容易。
　　但爱德华可就不一样了。早在之前，他便与猎杀者们，厮杀了一夜。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势不下百出，还有几处颇重的伤势，严重影响着行动。更兼为了镇民的撤离，绞尽脑汁，劳心劳力了一晚。若搁正常人，早就安稳的躺下了，他能坚持到现在，已经颇令人惊叹了。
　　再加上与乔的一番争斗，体力消耗暂且不说，又中了乔的几次不轻的攻击。最重要的，还是之前熟练度不够强行施展的乱射，虽然效果不错，把乔打的狼狈不堪。但他自己也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数不清的流弹打在身上，好好的一个帅气大叔，此刻，就跟个烂渔网似的，大大小小的创口，血液好似不要钱般汹涌的冒出。几处几乎要把身体撕裂成两半的大口子，就像一条百尺蜈蚣一般，狰狞的爬在爱德华的身躯上，只看一眼，便觉心惊肉跳。
　　这样的伤势，别说是正常人，就算是铁人，也要立时暴毙！身后的妇人拼命的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只是逐渐失神的眼眶里，早已泪如泉涌。
　　尽管爱德华此刻看起来，还有着呼吸，但任谁也看得出是奄奄一息罢了。一个风中残烛，还在竭力挣扎，说是求死，并不为过。
　　愿赌服输，如今爱德华明明输了，却打算一死了之，以此来背信。若真是如此，倒真令乔不齿了。
　　“呵~”背对着他的爱德华，轻笑了一声，声音轻的几若缥缈。不过却还是停止了挣扎。
　　见爱德华停止动作，乔也卸了不少力气。静静等着他俯首。
　　“我并不是求死，也不会是背信小人。因为我还能战，并没有输。”
　　乔撇了撇嘴“徒逞强，没有任何意义。”
　　此时爱德华反而平静了下来，埋着头，完好的右手藏在身下，看不清动作。
　　“她说，她喜欢这里的静谧，她喜欢这里的人的朴实。所以，我带着她，来到了这里。
　　这里的环境很清幽，雨打穿林风吹落叶，每日在林间看着晨曦日落。真的很美，就好像世外桃源一般。她很喜欢。我也渐渐习惯。可惜”
　　“可惜这些美好的东西却被我们破坏了是么。”乔接口道，语带一丝讥讽“但出卖了这个桃源的，却是你们内部的人。很讥讽是不是。”
　　爱德华沉默，算是默认，并没有反对。
　　“你们突袭，我并非不能脱身，但我若离去，一无所获的无辜镇民，一定会被你们当成泄愤的残渣。”
　　“我自问不是什么英雄，但朝夕相处，也总算有些感情。就这样抛弃他们，无论从职责还是从感情上，我都难以做到。
　　可是，我犹豫的当口，她却受伤了，致命伤。为了保护孩子。
　　因为我的拖延。才让她受到如此伤害。可她没有怪我。她支持我，理解我，即使我害得她如此，她也没有丝毫的怨言。”
　　爱德华低声喃喃，声音中，沉沉的带着一丝愧疚和缅怀。不知为何，乔忽然生出了一种不妙的感觉。
　　“昨晚到现在，我救了几百个小镇里的镇民了，又安排仅有的人手，护送他们去皇苑。为了他们，我负了重伤。可我不觉得什么，那些人平时对我很友善，他们尊重我，敬护我。保护他们，是我身为皇苑驻银川镇治安队队长的责任，我责无旁贷。”
　　“可我不能忍的，是因为我的固执，因为还有一部分人没有逃离，让我在想办法救他们时，耽误了许多时间，以至于让我连看她一眼的时间都没有，以致于她抱着小家伙过来的时候，受了重伤。那种伤对我来说，影响不大，可对于身体机能本就虚弱的她来说，是致命的。”
　　“我真的该死，我能记挂着那么多人，可唯独与我最亲近的人，让我忘记了。那小家伙在地上发疯打滚，发狂，每一个动作，就像是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的扇在我脸上。那种撕心裂肺的负罪感在心底，还有什么痛苦能动摇。”
　　“你说，我没有对不起他们，也对把。对于他们，我尽到了全力，可能对你对他们来说，这足够了。可对我来说，这不够。”
　　“我不能在面对她的时候，说‘对不起，因为我的疏忽，让你受到了伤害。’”
　　“可能她会笑着对我说‘没关系。你没有做错，这是你的责任。’”
　　“因为这份责任，我疏忽了她。现在难道要我对她说‘抱歉，最终我还是没有完成我的责任’吗”
　　“她一定会温柔的对我说‘没关系的，你尽力了。’”
　　“但是我办不到，我已经没有脸面开口了。”
　　“身为皇苑特派的队长，我已经尽职了。可身为一个丈夫，身为一个父亲。我不能再让他们失望了。”
　　“既然我是因为职责而疏忽了她们。那么现在，完美的履行这份职责，就是对她们最好的交代。”
　　“为了不让她们心目中的美好和光辉蒙尘，我，必须赢！”
　　乔眼角一阵狂跳，忽然想起了什么，看着爱德华空荡荡展露出来的右手，一个沉重的黑色影子在眼角的余光的闪过，飞到乔的背后死角。下一刻，便听到了沉闷的连续不断扣动扳机的声音。
　　“鹰枪，遭了！”
　　“你疯了是么，就这么想跟我同归于尽！”
　　乔眼角余光迅速捕捉到了背后空中高速旋转着的黑色物什，在极短的空间时间里，迅速制住爱德华的左肩，然后拉住他向一侧躲去。下一刻，空中飘浮的物什，开火了。
　　如下雨般，倾泻而出炙热的火舌！激起无数飞舞的飞沙尘土！将两人的身影包裹。
　　在短暂的宣泄后，又归于平静。就好像夜空中的流星，划过星际的璀璨后，随后黯淡无光的落在地上。
　　万籁俱寂！
　　场面一时，诡异的安静了下来。就好像所有人被掐住了脖子似得，大气也不敢喘，全部死死的盯着那沙尘之中。
　　布鲁斯情不自禁的，又将袖中的手枪抖了起来。
　　朦胧的滚滚沙尘中，乔一边捂住肩头新添的血孔，一边死死的制住爱德华的肩头，脸色也渐渐难看了起来。
　　再怎么耐心的人被这般死缠烂打纠缠不清，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正打算好好教训一顿这个疯子。沙尘中掣肘的手心忽然一轻，黄烟漫漫的空气中，忽然爆出一阵血雾。滚烫的一股液体喷涌出来，溅了乔满头满脸，猩红的血色，瞬间便覆盖了他全部的视线。
　　下一刻，一个粗壮有力的臂膀，从他的颈后伸出，锁住了他的咽喉。
　　“你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