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山谷

　　“满园离朱金似火，艳阳九月落梧桐。”
　　一处不知名的幽静山台上，一名老者与一个小丫头相对而坐。粉雕玉琢，很是可爱的小丫头一身红衣，身形略微透明，带着一丝神秘之感。而那独自斟酌的老者，修长的身姿，青衫皂袍，一副仙风道骨，看破红尘的先哲模样。不过那鹤发苍颜的慈祥的面孔上，隐隐的散发着一副幽深的气息，又令人望而却步。
　　老者摇晃着酒杯，念叨着不知名的句子。目光，却望向漆黑夜幕下的寥寥星辰，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笑道“却是时辰正好。”
　　那可爱的小丫头一副若隐若现的神奇模样，似若藏身云雾中。然则全身上下却又毫无波动，又似与初生女童一般无二。既凡且诡，令人生畏。
　　此刻的她，却撅着红嘟嘟的小嘴，一副不开心的模样。
　　“凤凰谷的离朱早就全部枯死了，哪还有什么金似火。”
　　老者摇摇头，自给自足的又斟满一杯“当年的满园金火，可是盛世奇景，还有凤凰谷的炽翎琼玉，极致的口感啊。全让你这丫头毁了。”
　　小女孩讨好的看着老者，用着一副悲天悯人的口气道“老头子，咱们不去管一管么，那些人，都挺可怜的。”
　　“可怜？”老者朽木般的皱纹都撑开了不少，故作一副惊愕的神情，“你还会可怜别人？我的天类，我的世界太阳都是从西边出来了么。”
　　看着小女孩气鼓鼓的模样，老者笑着道“多少年了，比这更悲惨的事情数不胜数，也不见你动心思。说白了，害怕了呀，小丫头。”
　　似乎是想起了一些可怕的事情，小女孩的脸色都白了几分，语气更加讨好了。
　　“就因为这样，才要管啊。那家伙明显是带着复仇的欲望回来的，不阻止他的话，恐怕。。。”
　　老者笑呵呵的点了一下小女孩滑腻的额头，一脸溺爱。“还不是你捅的篓子，还是把天都捅破了那种，惹祸精。”然后又叹道，“他现在自我封闭，就是迫切的想要重现，然后狠狠咬下你一块肉来。”
　　“不过，”老者话锋一转，“我也看到了一丝契机，彻底化解这个矛盾的契机。不过这是取决于他自己的选择的，我们能做的，除了能提供一些他需要的帮助之外，只能静观其变了。”
　　看着女孩想要争辩什么，老者打断了她，“你应该知道，这个世界，你不吃人，人就吃你。你捅了篓子，惹得天下大变，你因他，而必有大劫。你想渡劫，也需取决于他。”
　　“故而，你想把他扼杀在摇篮里，会死于外劫。他若成长起来又并未改变立场，你也一样会被他咬死。你唯一的选择，就是赌，赌他会改变心意，赌他会原谅你。”
　　看着女孩懊恼悔恨的表情，老者怜惜而又无奈的抚摸着她的脑瓜，“不要觉得不公平，做错了事，一定会有惩罚。我也无法改变。”
　　“祈祷吧，祈祷他能想明白，因为，这是死里求生的唯一的路。”
　　林·爱德华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从早上开始，便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浪倾泻在身体之中，灼烧的他翻来覆去，浑身上下，好似被泼了开水似的，轻轻一触，那种剧烈的刺激感眨眼间便会放大百倍，流便全身。脑海里，更是好像爆炸了一般似的，纠痛的他双手狠狠的挤着额头，恨不得将脑壳掀开一样。
　　他对着额头，又捶又打，可却丝毫没有任何舒缓的作用。偶尔碰到什么尖锐之物，又会痛的大呼小叫。这般折腾了许久许久，他就好似虚脱了一般，无力的躺了下去，浑身无力，疲惫不堪的他，上下眼皮疯狂的打着架，眼中的视野，光暗切换。却因为脑海中不曾间歇的，犹如毒刺一般的刺痛感，始终保持着清醒，难以安眠。
　　后来，似乎有一个温暖的触感，不断安抚着自己。竟出奇的缓解了一些灼痛之感。有一个温柔的声音，缓缓的浮荡在脑海。那声音似乎带着一股魔力，竟然可以一点点祛除了那剧烈的刺痛之感，好似催眠一般，让他沉沉睡去。
　　直到安眠之前，他短暂的清醒，才回想起来，那似乎，是母亲的声音。
　　不过，这种奢侈的安逸没有多久。黑暗中，意识又回到了他的身体。可是他却发现，眼前，并不是他的房间，甚至不是他所熟悉的任何地方。
　　他似乎掉落到了一个奇怪的山谷之中。说是奇怪，而是这片山谷倒是高耸，可却看不见任何的植被，也没有任何的生机，没有任何事物的死寂。整个环形的山谷，除了灰蒙蒙的云雾，便是灰白色的砂石。而且，从谷底，到山谷上的地面，全都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裂痕，好似久旱的田地一般。将连贯的地平面，撕成了一片片的烂布，丑陋且狰狞。
　　林凝聚精神，奇怪的打量着死寂的周围。忽然，一阵阵的喧嚣的擂鼓之声，在耳边时不时的响起。这鼓声很是奇怪，似雷霆万钧，气势如虹。但偏偏没有那种雄壮的气阔，听得人心潮澎湃。反倒是在奔腾的鼓声中，一种不耐的烦躁感，在心底慢慢的滋生。
　　明明是壮阔的擂鼓，却好似指甲摩擦着玻璃的噪声一般。让林的心中，愈发的烦躁不安起来。皱着眉头的看向忽然出现的鼓声来源，却见本来空无一人的四周山峰上，竟突然出现了无数的黑影，犹如疯癫一般，疯狂的擂打着漆黑的战鼓。
　　黑影似是隔了一层幕布，忽大忽小，奋力的敲打的着，爆炸的噪音源源不绝，听的他极其的烦躁。他想要呼喊，叫他们停下。可张开嘴，才发现，无论他如何努力，都难以发出任何的声音。所有的声音，似乎都被那漆黑的战鼓吸纳，整片天地，似乎都只剩源源不断的如噪音一般的鼓声，从战鼓中涌出，如砂纸一般，疯狂的在他的五脏六腑中摩擦着。
　　当心中的烦躁堆积到了一定程度时，心中，忽然就是一阵绞痛，痛的他一下子便倒在地上。
　　不等他喘口气，那绞痛感，竟又开始游荡起来，游遍四肢百骸，让他全身都不自觉的抽搐起来，好似煮熟的大虾，弓着身子，蜷缩在地面上，不自然的扭曲着。
　　一个声音似乎在心中催促着他，放开意识般，跟随着那癫狂的鼓声，疯狂起来。就可以不必承受这些如跗骨之蛆般的痛楚。
　　但似乎又有一个声音告诫着他，坚持住，千万不要随波逐流。一旦放弃，最终只会在疯狂中凄惨的死去。
　　“闭嘴！”在心底嘶吼一声，林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扎的站了起来，秀气的五官都紧紧的皱成了一团。
　　虽然还在时时刻刻忍受着愈发沉重的痛苦，但他终究还是坚持着站了起来，摇摇晃晃，不似之前那般不堪。
　　一抹温热的湿润感，滴落在手背上。看着手背上猩红的血迹，林这才豁然惊觉，不知何时，他的鼻腔中，正悄然的流淌着一道血流，划过嘴角。滴滴答答的落在了干裂的地面上。
　　饥渴了许久的地面，好似活过来了一般，血迹一落下，眨眼间就被吞噬一空，不留痕迹。
　　鼻腔一热，又是一道血流缓缓流下。
　　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谁知道下一刻，又会从哪里流淌出血来。
　　而且，那刺痛的快要爆炸的感觉，从身体，又渐渐的爬上了脑海中，开始隐隐作痛起来。林一个激灵。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冲向了山峰上的一个方向，向着黑影们抓过去。
　　然而那黑影却好似柳絮一般。即使林冲上了山峰，靠近了黑影，但一手抓去，那黑影却忽远忽近，忽大忽小。随着林的动作，飘忽的游荡在空气中。任由林百般努力，就是抓不住它。甚至连影子飘扬的衣角，都捕捉不到。
　　脑海中的刺痛感越发的凝实了起来。林的眼角一热，他知道，这次，血流出的位置，是眼睛了。
　　但任他心急如焚，却无论如何也奈何不了哪怕一个黑影。那些黑影依旧奋力的擂着大鼓。不曾有丝毫的减缓。那不曾中断的好似折磨一般的噪音，也越发的凌厉了起来。
　　但更让他绝望的是，这山谷之外，竟还有着大大小小数不清的山头，绵延千里，一眼望不到尽头。而那些同样干裂的千疮百孔，毫无生机的山头上。每一个，都立有不下百道黑影，抱着漆黑的大鼓，齐头并进的敲打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