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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卫鞅一进客栈，小二就迎上前招呼道：“客官，您住店？”
“是的，”卫鞅点点头说：“麻烦你给我开间单人客房吧。”
小二为难地说：“实在对不住客官，我们这都是七八个人一间的大通铺，没有单间客房。你看……”
卫鞅说：“那就看着给安排吧，只要能有个睡的地方就行。”
小二领着卫鞅来到一间客房，推开门，只见里面横七竖八躺着四五号人，靠墙角还放着一口看起来比较新的大箱子。
一个铁塔似的络腮胡子关西大汉抱肘靠坐在炕头上，神情冷漠地看着公孙鞅进来；一个斜眼汉子带着狡黠的笑容向卫鞅点头致意；斜眼汉子身边还躺着一个嘴角淌着口涎的紫衣客商，身上散发出刺鼻的酒味。
斜眼汉子嗔怪对面的圆脸汉子说：“都怪你，逞强斗酒，这可好，老五让你给放翻了，你可舒坦了。”
被数落的圆脸汉子还在往嘴里灌着酒，得意地傻笑着，不时瞟着卫鞅。
卫鞅不由皱了下眉头，就将包袱放在紧挨圆脸汉子的床铺上。
圆脸汉子仰脖灌下一大口酒，将酒葫芦伸到卫鞅面前，喷着酒气，粗声粗气道：“你把它……全喝光！一口也不许给老子剩下！快喝！咹，听到没有？！”
卫鞅极力抑制住内心地反感，用平静的的语气说道：“对不起，在下不会。”
圆脸汉子环眼圆睁，破口大骂道：“什么，你他妈的竟敢不喝老子敬给你的酒？敢瞧不起老子！？我他妈的……”作势要打卫鞅——
斜眼汉子赶紧一把拉住圆脸汉子，厉声斥道：“老三，你又乱撒酒疯！”
圆脸汉子胡搅蛮缠道：“谁说我撒酒疯了……我让他陪老子一起喝酒，他娘的……竟敢不喝老子的敬酒……老子……和他没完……”又欲纠缠卫鞅。
“唉……真拿你没办法！”斜眼汉子无奈地摇头叹息，他把卫鞅拉到门口，低声下气道：“客官，你也看见了，我这个三弟一向好酒贪杯，这不，连自个儿兄弟都给灌翻了。唉，谁的话他也听不进去，就这样个人，咋办呢——我看不如叫老板给客官另调一间客房休息，免得我这酒鬼兄弟乱发酒疯，冲撞了客官，反倒不好，还请客官多担当多包涵吧，就算是给小弟一个面子吧，好不好？”
“……”卫鞅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见卫鞅未置可否，斜眼汉子转身数落圆脸汉子道：“你呀，就会给人添麻烦，唉！”又对闻声赶来的店老板说：“掌柜的，真的不好意思，我的兄弟酒喝得多了点，乱撒酒疯，闹腾得这位客官不得安生，谁劝也劝不住，实在是没办法，只好麻烦您费心，再给这位客官安排一间客房，也免得搅了贵店的生意，您看呢？”
店老板皱起了眉头，道：“哎呀……这可真有些难办啊，所有的客房都住满了呀……这一时之间叫我……”
斜眼汉子将店老板拉到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把金币，悄悄塞到店老板手里，陪笑道：“老板帮帮忙吧，想想办法，无论如何你也得帮我这个忙才行啊，要不我没法给这位客官交代呀！唉，要不是我这个三弟得罪了这位客官，我也不会这般低三下四求人了……”
店老板将金币揣入怀中，爽快地说：“好吧，我就做回好人吧。我呢，确实也没有多余的空房了——不过看在你老兄的份上，我就腾出一间房间给这位客官住，地点虽然有点小，但这位客官一个人住还是满宽敞的哩。”
斜眼汉子有些迫不及待地说：“如此太好了——客官，您看如何？”
“这……”卫鞅还在迟疑：“因在下一人区区不便而枉动大驾，在下心中着实不安，我看还是不要麻烦了吧。”
店老板劝道：“哎，客官真是太客气了，既然客官能住到我这小店，就是看得起小店，到这儿就跟到家一样，哪能委屈客官您呢……”又压低声音说：“再说人出门在外就图个吉利，万一客官您再跟里边那位发生点不愉快，这对您来说实在不划算啊！况且还事关小店生意，客官就算给小店一个薄面好不好？”
卫鞅觉得店主说的也在理，就不再坚持了，说：“好吧，既然如此，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斜眼汉子赶紧从屋内取来卫鞅的包袱，陪着小心说：“客官，实在对不住您，请您多加包涵。”
二
卫鞅跟着店主七拐八拐。
卫鞅问道：“老板，方才那几个人是做什么营生的？”
店主说：“嗨，做大买卖的呗，是做绸缎布匹生意的。”
卫鞅皱眉，道：“做绸缎布匹生意生意的？我看他们倒不像——怎么看都不像做生意的客商。”
店主毫不在意地说：“走江湖的都这样——嘿，你不知道，他们出手多大方，你住的那间客房他们肯出三倍的房租哪，这样的好事到哪儿找，啧啧……”忽觉说漏了嘴，赶紧打哈哈道：“嘿嘿，客官放心，这间客房满清静的，又紧挨着在下的住房，有什么事一叫就到，方便着呢。”
卫鞅无奈地摇摇头，不再言语，默默的跟着店主上楼来到了新的客房。
店主殷勤地打开房门，用火折点亮油灯，又帮着拾掇好床铺，赔笑道：“客官请早些安歇吧，有事到隔壁喊我就是。”说完出门离去。
卫鞅双手枕头仰面朝天，和衣躺在榻上，眼望着头顶上方的木椽，痴痴的思念起瑶姬来，
他伸手从怀里掏出瑶姬送别时赠予的荷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赫然放着一绺乌黑柔韧细长的头发——这是从瑶姬头上剪下的美发。
卫鞅轻轻抚摩着这一绺美发，将她切近脸颊，眼前仿佛出现瑶姬那楚楚动人的脸庞……
三
“瑶姬，我回来了！我来接你啦！”卫鞅身穿锦袍，边喊边奔向瑶姬的茅屋——
身着素装的瑶姬也喜出望外，她急急忙忙奔出茅屋，迎上前来，卫鞅忙伸手欲拉住瑶姬纤手——
忽然，一声霹雷咤响，顿时天昏地暗，日月黯然，乌云席天遮幕而来，狂风大作……
瑶姬惊骇万分，脸色惨白，全身颤抖，兀自停住了脚步——在距卫鞅咫尺之外停住了，痛苦地说：“不，我不能跟你去……你把我……还是……忘了吧……”说完她扭头向外狂奔……
卫鞅大感意外，紧追瑶姬，喊道：“瑶姬，你别跑啊……哎……我可是专程来接你的呀！”
卫鞅追得气喘吁吁，可瑶姬却消失在黑暗之中……
卫鞅大喊道：“瑶姬，你在哪儿？你快出来呀！我有许多话要对你说呀……”
黑暗中传来了瑶姬凄厉的呼救声：“鞅哥，快来救我呀，快来呀……”
黑暗中又传来男人粗旷邪恶的大笑声：“哈哈……”
卫鞅大惊失色，忙循声寻找——
蓦地瑶姬出现在公孙鞅面前，只见她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目光呆滞，泪流满面……
卫鞅急欲冲上去，问道：“瑶姬，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你快说话呀！”
不等瑶姬开口，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三个大汉——
一个铁塔似的络腮胡子横抱双肘，冷冷地看着卫鞅，挡住了去路；
一个口流涎水，满脸通红的圆脸汉子一边往口里灌酒，一边抱着瑶姬非礼，发出得意的狂笑：“哈哈哈哈……”
卫鞅气往上撞，吼道：“你们这帮畜生！我非杀了你们不可！”不顾一切的直冲过去——
黑暗中又冒出来一斜眼汉子对卫鞅诡异地奸笑着，扭头示意那两个汉子放人；
圆脸汉子刚松开手，瑶姬便飞一般的跑向茫茫黑暗中……
“瑶姬——”卫鞅边喊边追了上去。
身后传来三名汉子得意的狂笑声：“哈哈哈哈——”
黎明时分景色：一切都是朦朦胧胧……
山岭耸峙，烟云缭绕……
瑶姬独自站在悬崖边上，山风吹拂着她的长发和衣裙……
卫鞅远远望见，急得大叫：“瑶姬，你快回来！你千万不要干傻事呵！”
瑶姬转过脸来，泣不成声道：“鞅哥，我不能跟你回去了，我的身子已被歹人玷污了，我不能做你的妻子……你就……忘了我吧……”
卫鞅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大声说道：“不，瑶姬，我不管你怎样我都要娶你做我的妻子！你快回来！我们马上就拜堂成亲——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我不能没有你呀！瑶姬——”
瑶姬带着凄美的笑容，说：“鞅哥，我真的很高兴，我知道你对我是真心的，这我已经很知足了……我来世再和你做夫妻吧……”说完双目一闭，纵身跳下了深渊……
山谷中传来她凄厉的声音：“鞅哥——”
卫鞅痛心疾首，大声呼唤道：“瑶姬——”
四
卫鞅蓦地从床上蹦起来，环顾四周，才知方才是做了一个恶梦，虽说是梦，但仍不由心有余悸。
就在这时，隔壁传来一阵喧哗声——
“在你店里发生了人命案，你竟还说不知道？”
（店主发颤的声音）：“我……我真的不知道呀，军爷，我……昨晚睡得很死，根本……不知道竟会发生这事……”
“哼！你会不知道？你说他们一共来了四个人，今早上又是四个人一起离开的，这可是你亲口肯定了的，对也不对？”
“是……”
“可是现在四人中却有一个人死在里头了，这一点你作何解释？”
“军爷……小人……的确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不知道，那你怎么敢肯定四个人是一起离开的呢？”
“我……军爷，昨晚是他们四个住在这一间客房里，今早上又的确是四个人一起离开的啊，我还清点了人数呢，我实在不知道这个人怎么会死在这儿呀……”
“如此说来，就是没有人能证明你所说的话是真是假喽——那好，既然找不到你所说的那三个人，又无人能够证明你的清白，那就只有把你带回去监押了——来人，将他带走！”
店主惊惶万分，分辨道：“我冤枉呀！军爷，我的确没有杀人呀！我……也不敢杀人呀……我说的可是句句属实呀，不信，你们问一下住我隔壁的房客，昨晚我还把他和那四个客商对调了客房哩……”
军官口气的人冷笑道：“哼！分明是想狡辩！好，我倒要看看你顽抗到几时！来呀，速将隔壁传来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