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要不您再考虑考虑?

　　场内醉鬼们眯着眼，看那大门口鱼贯而入的，四十位穿着整齐校服的陌生人。
　　黑色西装配高帮皮靴，西装裤腿扎进皮靴里，梳着一丝不苟长短不一的发型……
　　一看就是来要债的。
　　此时，慕容公子还在地上讲着他的小故事。苏扬又提了两桶冰酒混合物，堵在刘苏杭面前，二话不说就仰头吨吨吨吨吨。君雅跳舞跳乏了，又端着杯烧酒在那小口抿着。
　　姓许的看了一眼身旁的王负圭，后者摆摆手，这我来不了。
　　为首一人尖声叫道：“赵游恒赵大公子呢？你乙虎哥带着一帮兄弟来赶你的场了，还不快出来迎接一下，麻溜滴！”
　　会场东南角起了一阵骚动。
　　白脸小生面露不忿，从人堆里挤了出来。怒骂道：“周乙浒你少不要脸了，今天我同学晚会不想跟你计较。老子什么时候说过，要让你来赶他玛德个龟龟场？！”
　　因为酒精的缘故赵游恒很快就面色涨红，使劲甩着脑袋走到门口，就那么歪仰着头站在四十位不速之客面前。身后的人群中，刘清晏二话不说就要拔剑，却是被一杯牛奶压在肘上，竟是没能再挪动分毫。最终右手两指缓缓松开剑柄，直接用肘部顶着，一口口喝着低脂低糖白色鲜乳。驯服得如同一只乖巧的幼兽。
　　那边一位气质上比较清高的高中生走了出来，斜咧着嘴满脸嘲讽。淡然道：“赵大公子。”
　　“周~乙~浒！”赵游恒咬牙切齿，破口大骂，“你他玛德还没回答本少的话呢，谁借你的胆子来我们七十一中的场子闹事的？”
　　“嗯哼，赵大公子这话我怎么听不懂啊？我只是带着一帮弟兄来喝点小酒，凑巧得知你赵大公子在这里，便冒昧地想来敬个酒，”周乙浒微微一笑，身形前倾拍着赵游恒肩膀，两人的额头都快贴到一块去了。“赵公子不会这点脸都不赏给在下吧？哈哈哈哈。”
　　眼看他就要径直走到第一张桌子附近，赵游恒转身再次拦在他面前，愠声道：“周家的大少，是在挑衅我赵家的威严，还是你们临江一中想砸我们七十一中的场子？”
　　众所周知，北方八极宗赵家与南方太极世家周家早有不和。而原名江临一中现改为临江一中的省著名高校，与七十一中更是直接的竞争关系，后者曾是导致这场改名风波的祸首。
　　在这种背景下的两所高中就读的世家子弟，或多或少都存在着明显的对立关系。无论什么时候碰上了，都免不了要起冲突摩擦，甚至是大打出手。
　　太极周家可以式微，临江一中可以被压制。但是周乙浒不一样，他作为华国仅有的几个古武天才之一，十六岁古武六段。即使家大业大的北方八极赵家嫡子，也都对其极为忌惮，偏偏此人很是随心所欲胆大妄为，行事风格很有华国那头猛虎的影子。
　　相传，还是那头猛虎的不记名弟子。
　　所以即使再生气，赵游恒都没办法把他怎么样，这点在场的这些人大多也都门清，所以一直都保持着静默。绝非不敢为同学出头，实在是牵扯比较深远，根系错综复杂无处下手。就等着一个借口呢。
　　周乙浒既然敢来这里，尤其在只带了三十多精英的情况下，还敢如此放肆。既是本性也是其心机所在，任由你各种挑拨本来就不怎么样的两校关系，别人只会认为你是因为家仇站在这里义正言辞，只会冷眼旁观。
　　而要是他赵游恒恼羞成怒先动手了，呵呵，打不死你！
　　赵游恒搭在周乙浒肩膀上的手渐渐收紧，而后者的眼睛也眯了起来。
　　有时候冷战才是挑衅的最好方式。像泼妇骂街那种的一次两次还行，或许会有出其不意的效果，用多了便是更加丢家族的脸罢了。成年人的恩怨情仇，就该端碗时畅快豪饮，放下碗来刀剑生死。
　　世家子弟尤其是嫡系，有继承权的那些人。一旦正面相碰，只会打他个天翻地覆日月无光，即使有阴私算计也不会在台面上。
　　慕容紫郡的小故事戛然而止，他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观众们注意力都被豪门恩怨吸引过去了，一个人自言自语也很索然无味。正当他即将走到冲突范围中心，准备劝赵游恒不要意气用事之时，一个人影抢在他前面踏了进去。
　　“呦，两公子大少这是当众调情呢，勾肩搭背成何体统啊。”
　　周乙浒偏过头来咧了咧嘴，阴阳怪气。
　　赵游恒眼里闪过一丝不悦，没有回头，因为那人就在他正对方向相去几步之遥而已。
　　是一个比较不显眼的少年，背后站着王家的神子。
　　“看我干嘛，看周大少啊！”
　　少年无所畏惧对着周乙浒吼。眼睛则是直直盯着赵游恒，回敬后者不悦的眼神以一声哂笑。
　　他不紧不慢地教诲道：“赵兄啊，周兄这没打招呼就强闯，明显是不把你放在眼里啊。还敢借着你的由头闹事，换我我可忍不来哦，家教不严可不好。”
　　赵游恒哼了一声。
　　“周兄你也是，人赵兄都把手搭你肩膀上了，这要不给他点颜色看看还不得上天？先按桌子上揍一顿再说，让他知道这个家谁说了算！”
　　周乙浒则是平淡道：“我和赵大公子可从来不是一家人，这种娘炮只会脏了我的眼，所以还请不要乱说。污了我的名誉没事，八极赵家可是会暗地里找你麻烦的。”
　　说着，他肩膀一振，赵游恒手掌收回不及，被那股气机冲得倒退两步。
　　“周二！你！”
　　赵游恒眼看就要冲上来找他算账，结果又被姓许的抢先拦住，那几位从临江一中来的背景板悻悻地退了回去。
　　赵公子拧眉瞪眼：“你他玛德拦着我干嘛！让开！别不识抬举我跟你说！”
　　姓许的笑嘻嘻：“哦呦好害怕哦，赵大公子好大的威风！只是，你确定要我让开吗？要不再考虑考虑？”
　　赵公子瞥了一眼那边被拦住的几个死党，身后的临江一中的精英，也被七十一中的人隔开。两人此时都处在人群围成的圈子中央，像是一个刻意搭建出来的舞台。
　　只是还隔着一个姓许的在那里跳来跳去，很是碍眼。
　　“让开，我不想说第三次。”他语气回归平静，只是其中的冷意丝毫没有掩饰。
　　中间的少年一笑置之，转过来看着周乙浒。“相爱相杀，豪门好大的一出戏呀！”
　　周乙浒默不作声，但是脸上的嘲讽却是渐浓，不知是对谁。
　　无论七十一中还是临江一中的围观群众们也都不作声，虽然不知哪里冒出来个抢戏的，但是他们也都没有下场维持剧组纪律的必要。有必要的几人，则刚好被不小心拦了下来。
　　晚宴中央，三个男人。
　　慕容公子只觉得好生无聊，导演技术不行啊，怎么能让主演被龙套抢镜了呢？剧组的保安都是吃干饭的嘛！
　　其他人则是在冷寂中屏息凝神，偶尔饮一口手里端着的各色酒水。可惜这里不提供花生米。
　　另一边还有两位哦不三位被遗忘在角落里。
　　苏扬吨吨吨吨吨。
　　刘苏杭则是实在喝不下去了，脸色涨红趴在桌子上。
　　此时与前者对垒的是那位敬酒哥，他本来只是想来敬一杯酒就走的，结果苏扬当着他的面干了第三桶，闹得他举着杯子一阵尴尬。好在刘苏杭趴桌下场了，便接过另一桶来猛地往喉咙里灌去，结果咳嗽不已。
　　哈哈~呃咳咳！
　　苏扬豪迈大笑两声，旋即发现气氛有点不对。只好改为重重地拍了拍敬酒哥的后背，帮后者缓过气来。
　　众人目光再次回到那三人身上。
　　夜风从大门敞开的缝隙里吹了进来，晚宴的温度继续下降。
　　轰！
　　一阵劲风擦着赵公子的脸飞过，将那扇大门彻底合上。
　　姓许的伸手接住被弹回来的匕首，目光征询了一下王大爷的意见。后者并无反应，仰头望天。于是他后退两步，示意不再插手。
　　“周少，其实我……”
　　“闭嘴！”周乙浒并不想给他说废话的机会，既然决定出手了，那戏得做个全套的。
　　“好，好！”赵游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闭目，双手握拳筋骨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
　　而周乙浒在他架子摆好后的瞬间，就挥拳砸出。
　　被后者侧头躲过后。
　　顺着他上提侧撞的肩肘，双手一掤一捋，和缓地化去他身体的劲力。
　　然后还以同样刚猛的一肘。
　　赵游恒右手直击对方腋下空当，结果再次被拿住。
　　两人竟是同时转身以肩相靠。
　　嘭！
　　赵游恒发力较刚猛，进了半步。却被后退半步的对方，以肩带肘肘带臂狠狠地砸在胸前，而后又是反掌一按，倒退数步。
　　仅凭拳法精熟程度，两人似乎不相上下，八极拳的劲力还要更胜一筹。
　　只是周乙浒两次破力化劲，虽然未能成功引力打力，却是明显站了上风。而后有些偏无理手的，当胸甩臂以及那行云流水的一按，将赵游恒的气机直接打散。
　　后者到现在都没缓过来。
　　而若是先前周乙浒侧身再捋一次，于他背后沉腰转手一挒的话，此刻赵游恒恐怕就不是没缓过劲这么简单了。直接软倒下去也不无可能。
　　所以前者看似是取巧得胜，其实只是不愿下狠手罢了。
　　再说了，仅凭周乙浒古武六段的气力，如果没有击中要害的话，赵游恒都没法让他挪动半步。反而会被或掤捋，或拿挒，玩弄于股掌之间。
　　破不了太极生生不息的劲气流转，八极拳的威力再大，也只能凭着一招铁山靠互换伤势罢了。当然这是此时赵游恒的境况，而非定理如此。
　　对方力高一筹输了不丢人。
　　可若是同龄人，因技高一筹导致自己落败……那种屈辱感，那种对自己所修拳法的愧疚感，远比被瞬间碾压还要令人痛苦。
　　更何况赵、周两家，甚至背后的两大流派，自古以来就有摩擦争端。
　　因而一旦落败，就极有可能背上使门派家族蒙羞的罪名。这些在小家小派或许不算什么，在八极赵氏却是弥天大错。如果他此时不是寻常嫡系，而是继承者的话，估计会被宗门直接召回问责。
　　结果还不等他悲愤呢，姓许的就端了杯烧酒过来，很善解人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赵游恒本来不打算接过来的，只是被人这么一拍，最后还是改变了主意，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露出一个难看难堪的勉强笑容，算是道谢了。
　　姓许的微笑转头，露出一小半白牙，在他本身肤色的映衬下闪闪发亮。
　　有那么一瞬间，周乙浒像是被什么野兽给盯上了，不过很快又恢复正常。只是因体内气流的刹那阻滞，而僵硬了那么一瞬，即使古武三段也未必能捕捉到这些。更何况保持友好合适的观战距离的观众们。
　　周乙浒给那边想挤进来的自家兄弟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退了出去。
　　姓许的捧着杯子走过来，笑眯眯道：“周兄弟不如将就着用这个杯子喝一杯？就当是和赵兄弟不打不相识嘛。”
　　话虽如此，他捧着杯子的手却未向前递去。典型的嘴上开花，行动上却很诚恳朴实。
　　周乙浒仰头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双手负后走到大门处。刚好一个同校的接到电话说学校那边有急事，于是并未告辞废话，径直走了出去。伸手推门时顿了一下，转头却是望了一眼，那个正在和王家神子聊天的少年。这才拉开半扇大门，带着一帮兄弟离开。
　　大门关上，南婺城的声音便是嚷了起来：“哈哈！王家神子好大的面子啊，这么一场好戏努努嘴就搞定了，真不愧是女中豪杰！只是未曾请教旁边这位小兄弟什么来头，当然，王少主认识拉拢的肯定都是一些来头大破天的，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认识一下！”
　　在说到拉拢二字时，他眼神朝着那边脸色苍白的赵游恒扫了扫，“大破天”三个字咬得很重，而最后的“认识一下”则是盯着少年其实被面具挡住的脸说的。
　　“哦？”刚刚戴上苍狼面具的少年笑了笑，凝视他的眼睛认真道：“您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满场秋风，酒香扑鼻，可惜没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