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伏笔之伏

　　春，三月初七，清明节气前五天，也是柴坎村砍柴大赛庆功宴举行的当天，更早些时候。
　　八岁的柴治治天蒙蒙亮时已经起床梳洗穿戴好，在厨房找了些水果干粮对付过早餐之后便出门前往村中央广场点卯，还顺走了一柄大锅铲。参与此次点卯的都是柴疯子粉丝团的高层成员，或是二十六七的青年，或是十几岁的世家嫡系子弟，换言之每个人的分量都不清。
　　而连他们的团长，今天也是副总指挥的地位。
　　来点卯的主官是南村的柴浮芙，身份是南村组的执事，以及花涟染的侄子。但这都不是让柴治治乖乖听他话的主要原因，就算是南村组长花涟染本尊也不够分量，原因只有一个，他听命于村长柴久生，是受村长派遣前来组织一些年轻人做一些小事情的。
　　而柴治治对于本村村长其实谈不上畏惧，更多的是忌惮和亲近，就连她的柴疯子海贼团也是村长“顺手帮扶”建立的，所以她对村长拥有的滔天权力很是钦佩。虽然以幼弱之龄，在不到两年间掌控绝对领导地位，并将团队扩建到与村委会管控范围不相上下的，还是她自己。
　　柴浮芙粗略看过场中人数后便开始主题，将面前的五十一人分成甲乙丙丁四组，连同他自己也划入其中一组。
　　每组刚好十三人，分别负责今天的四项主要事务：甲组人全体在村东头闲逛嬉闹，但绝不能离开半步；
　　乙组人在村子的西边长街的几家商铺里公然蹭吃蹭喝，但每一刻钟都要有两人出现在外面街道上，一人负责监察村东情况，一人负责和村东组的接头传递消息；丙组人在村中央广场待命；
　　丁组人在治氏族内待命，这伙人自然就是后来混入贺礼队伍并接受治水君接待的一批人，其领头便是柴治治。
　　而在她大摇大摆的策划把哥哥关家里的相关事宜时，不小心瞧见了某个黄毛丫头正从木兰村方向跑过来。虽然她比自己大一岁还高一点点，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小丫头和村西那根木头很熟，而手头上刚好有和那木头有关的任务，想到此处她把手一扬。
　　“喂！那个小丫头！对，叫你呢！大清早的为何从邻村鬼鬼祟祟地摸回来？我是谁？我是今天的村寨治安管理巡查大队长，柴治治！你的行为已经严重危害了建设和谐美好新乡村的工作，所以我有权向你安排一些任务来验证你行为的合法性，当然，你有权拒绝……
　　“诶诶诶，你点头是表示答应了吗？那好，你现在就去把村西的那根木头喊来，不管用什么方法。本法官，不，本大队长许可你便宜行事之权！
　　“诶诶诶，你知道我说的是谁了？不错不错，挺机灵的嘛。”
　　九岁的那个小丫头眨了眨眼，发现面前这个小个子女孩好像没什么要交代的，于是转头又气喘吁吁地跑向村西边的某个，带大池子的院子。刚走两步又回头，挥挥手当做告别，柴治治一看这小丫头学我呢，于是也举起右手狠狠地挥了挥。
　　小丫头扑哧一笑却是已经转过身去，心想这矮胖矮胖的小姑娘也挺可爱的嘛。
　　广场上任务和要素交代清楚之后，四组人分头行动，柴浮芙加入了留守村中央广场的一组。总体来说这些十五六岁的小孩子都只是起到眼线作用，探查和传递消息，战斗力普遍不高但跑的足够快，据说是为了确保柴疯子出现的第一时间就能赶到现场或是向团里传递消息特意训练的。身份不显但话语权不轻，这样当他们动起来的时候，整个村子也得跟着动起来。
　　而留守在广场的这一组大多都是二十五六上下，如果细心的话会发现他们既是某村立民间偶像崇拜组织的元老，也是十几年前就依次成名的一批人，五阶顶级或说奉刀者巅峰上下的水平，少有的几个在几年前还能和柴疯子相提并论。
　　柴坎村今日去往西山砍柴的村民比往年这时候多了些，按常理说大部分人就算不去围观也会借这个机会休息几天，毕竟每年砍柴大赛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村里收取柴火的需求要少很多，而家用自然也用不了这么多，是故会有一段砍柴作业的淡季。
　　作为缥缈乡记录在档且曾被考虑升格为一等村落的柴坎村，自然有村政府组织的地方武装系列，即使很多年未发生战争，也有相当一部分五六阶成年人会定时参加特殊训练。按照规定可以减免一部分砍柴指标，在征召时积极响应的也会有各种福利，归根结底都是进阶的积累。
　　而进阶，就意味着更高的权益，从政的话则会获得更大的权力。
　　在战事频发的两百年前，不少即使所修不适合战斗的村子，也会有全民预备役的说法。在今天的柴坎村，战时紧急征召的人数则只有总人数的两成，不过真正的战斗还是在高层间，没进七阶的村民参与战斗，很大程度上是为了更快提升自己，无论资源还是境界抑或关于道术的感悟。
　　柴坎村明面上的七阶强者其实是西北众村之最。村政府占了四个，三大家族各有一个，如今更是多了个可以当正牌七阶看待的，准七阶强者柴疯子。
　　当然各村都会有一部分老前辈高人，但这类人往往只能在教导后辈和学术研究上下功夫了，或许再进一阶能逆天改命再续三十年巅峰，只是或许。
　　天道无情，生老病死，人事代谢，新旧更迭。一旦过了壮年便无法挽回的出现衰退，几个月便能沦落到六阶后辈的后头，境界或许还未跌下，但战力凋零的很快，随之落下的还有年轻时勇攀巅峰的心气。那个巅峰，和巅峰后的波澜壮阔，曾是各村间相安无事的主要原因。
　　村长级人物以一敌众不是传说，而已经走到村长位置上的，自然会压制还在路上的。除非另有前程，否则村长就是每村的第一人，且是位于七阶巅峰的唯一一人。
　　这些年不是没有村民前往乡里谋出路，反而还不少，只是大多都不见回转。
　　这些人里有一辈的天骄，甚至在乡里的二十年大比中拿过名次，也有寻常天赋的普通人，权贵之家尚不可知，但多是独自一人，所以时日一久没有消息传回，村里也会忘记他们。村外就像是茫茫大海，出海的小帆从未有过归程，像是找到了另一片陆地扎下根来，就此与过去诀别。
　　事实上，没有登临传说中那个境界的他们，在出发前已是孑然一身或是了断清楚的他们，根本无心怀念家乡。异乡住久了反而比家乡更值得牵挂，这里有他们的追求所在，纵然有起了叶落归根心思的悄然回返，儿童相见不相识，不知是客亦不知何来。
　　有这样的一片乐土，强者云集，空前繁荣，不受乡政府管辖。只是这里新旧强者的更新换代太快，往往是一波潮来汐退后，满城再无旧识人。但乐土不会变，所以幸存者们重新认识了新的朋友开始新的生活，直到下一次潮来汐退，再换一群朋友或是被旧友从此忘却。
　　幸运的是，每年来这里的人很多，永远不会变为空城。
　　再回到柴坎村村东的南湾河，一艘小船从下游逆流而上，刚好这两天风浪平静适合划船，不然几个抽签抽到桨夫任务的月湖村几人就要怒骂了。原本就定在月湖村渡口集合，先往上何村会合再顺流折返，去向柴坎村东的渡口。
　　结果在月湖村上船起锚之后，原本造价高昂的战舰级别军用舰艇突然罢工，一时间也征集不到商用货轮，只好用最原始的渔船划上去。十六个人分成三组，抽签决定谁来划船，最后来自月湖村的五个幸运儿喜提自划游。
　　不过对于上三阶的人来说，划船逆行并不是难事，直接游上去都很轻松。但是此事正需要隐秘，召集船夫不太合适，也不够快，而直接凭借能力水上飘过去的话，“那不是脑子有病且张扬过市嘛！咱何等的身份啊，怎么能受这委屈？”
　　提议说抽签决定谁来划船的黑衣人这样解释，得到了月湖村五人在内的一致认可，反正抽中了算倒霉，没抽中那可就有意思了，平日里谁能见这些人孙子一样做苦力？
　　最后最不想做苦力的愤怒地挥桨砸着水，并齐齐瞪了那个提出这馊主意，还假惺惺地提醒他们注意不要动静太大，不省力还引起不必要的视线的黑衣人一眼。黑衣人耸耸肩，转身回了舱内，和余下十人有说有笑把酒言欢。
　　到他们终于接完上何村几位再折返柴坎村时，已经是日在中天。登岸后有线人匆忙过来传递近况，还一边抱怨说几位大爷，今天来的可真早，再晚点儿那边完事了喝西北风去吧！
　　黑衣人抢先领队一步客套说：“不好意思，月湖村的史诗级战舰年久失修，坏掉了，安排他们几个划船又不肯卖力气，还找借口说什么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视线，呵呵，丢人现眼还不说…”
　　叽叽歪歪一大堆，那线人走的时候月湖村五人脸都黑了，再不溜可能就要被灭口，他这小职员犯不上担这无妄之灾。
　　而领队虽然不满黑衣人的长篇大论，却也认同月湖村“做事不用心”。出了岔子还不抓紧弥补，一路上磨磨唧唧的，当然他并没有听见先前黑衣人交待月湖村五“船夫”的话，所以想当然的认为以水军闻名的月湖村众人划船划得慢就是在消极怠工。此番事关重大，出了差池他这领队可承担不起。
　　想到这他不禁冷哼一声，似是在表达对线人和黑衣男子的不满。
　　月湖村五人默不做声。
　　解释？
　　船都划了你们这些大爷还挑刺，解释个毛线啊！而今当务之急是迅速到达位置开始准备，分秒必争，时机适宜便掀他个天翻地覆。这笔账有的是时间算！
　　内部消化完矛盾后几人自村南进村，走的是今天木兰村贵宾走的路线，原本守在村口的人见是从木兰村方向来便也没有为难，直接放行。只不过少不了一番私下议论。
　　“顺哥儿这几人应该是木兰村来的吧？怎么来的这么晚，那边都快结束了啊，估计宴席已经摆上了。”
　　被叫做顺哥儿的柴有顺压低嗓子：“我咋知道，可能比较懒起晚了，就赶个晚席呗。不过我总觉得那个黑衣服的人有问题，鬼鬼祟祟，我甚至没看清他的脸。”
　　“因为他蒙着面啊！不过这么大一帮人敢光明正大的进村应该没事吧。”
　　远处。齐官放下偷听的手势，暗忖道没什么问题了，只是不由自主的看向了黑衣蒙面的何出水。
　　不由得感到一丝烦躁涌上心头。